《春宵错》君玩

27、猜（4）

　　赫连骇得跳将起来，众人无不瞪大双目。一道金光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岚公子手中长剑之上，使利刃齐柄断做两截，岚公子丝毫未损。
　　“岚，你玩够了何不随朕回宫？”
　　紧随暗器而现身的是羌主夕诀和他的禁军。年轻俊美的君王信步而来。嘴角挂着微笑，气度不凡。在常一干人随即下跪接架，赫连算是夕诀长辈，只单膝下迎。夕诀并不理会众人，径走向太过惊讶而发愣的贺岚。
　　伸手摞起袖子檫拭去贺岚额角汗珠，夕诀不无责怪地道：“你怎么出宫这么久也不想着回来？”言语中似关怀满满。
　　不错，夕诀带来大批禁军，原打算不等贺岚出卖自己就将之击杀；又或他已说出秘密，便命人扑杀在场之人，来场恶战的。然当他目睹贺岚竟欲自刎也没有出卖他时，他出手救下贺岚……算是为了凌夜，也为了自己。贺岚原来就如他的剑舞般，含蓄中蕴藏激情。
　　得夕诀相救是贺岚所料未及的，他威胁凌夜也同时知道夕诀会猜透而并不可能会来。提出以剑舞娱人，算是他对夕诀的诀别。为夕诀，死无所惧，唯恨死前未能见其一面呐……曲将尽，夕诀隐而不见，贺岚顿觉天地无光，只觉死了也罢。到最后，他仍是极爱夕诀的，不堪与之对立的重负呵。现为夕诀所救，听他关心自己，任他为自己拭汗，贺岚已仿佛置身仙境，全身高兴得颤抖，泪水止不住狂泻。
　　唉！夕诀低叹一声，揽其入怀，千头万绪。
　　死盯着怪异的一幕，赫连牙关紧咬。不知在想什么。也许他感叹夕诀弹指间就化解了自己的危机。虽不知贺岚持有怎样的秘密，但看夕诀亲自出马的来头，该是自己错过一个大好的机会呐！
　　从剑锋救下贺岚主仆后，贺岚主仆自然是默默随夕诀人马离开霜院。
　　宫墙之外，夕诀遣开禁军。高高的宫墙之下只剩下三人和三条月下淡淡的人影。月色、夜色不明。
　　“你们走吧。抱歉。”晚风送来夕诀的声音，贺岚以为自己听错。抚儿更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无力地垂下头，低泣。
　　全部的思念能随泪水流走吗？不甘心呐……
　　“夜儿真是教养得很好……呐！”贺岚想讽刺一句，却哽咽。从来未曾听过的话从夕诀高贵、骄傲的口中说出来，却不是为自己而说。贺岚知道，这是为凌夜而说的，是凌夜！
　　“抱歉，辜负你。”夕诀转过头，不能看贺岚。
　　“抱歉有何用？”贺岚热泪难止，歇斯底里：“你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我！——会背叛你……会
　　的……”
　　“是朕的错！”
　　“贺岚不要这种话！只要你！”
　　……双方无言。混沌月色下暧昧的悲伤，一切都不明朗，不知谁有错，谁错过？
　　“十日！”呜咽了许久，泪水风干，贺岚稍平静，提出自己的要求，“若要贺岚保守秘密，请君上……单独陪贺岚十日。”——如果你不想杀我，就答应我的条件。

　　夕诀的回答是“好！”
　　皇城中竟又少了皇帝！——不是第一次，是最危险的一次！
　　宰相姬汝林遍翻宫闱、京师每一个角落就是不见那个任性、行事诡异莫测的君王，告过皇太后，问过皇后，两个妇人家竟也不知其去向，这如何是好？当然是按下消息不发，惯例称其龙体抱恙。
　　宫中不止姬汝林着急，凌夜这假皇后与老太妃也是心中不安。夕诀的去向竟谁也没告诉！——按贺岚之请，夕诀即时随他而去，只差彦真尾随保护，并着禁军回去报平安。
　　——与人形同私奔之举，又怎能道与人知？
　　太妃急如热锅上蚂蚁，犬乡郡王借口惜月郡主婚事已然进京，凌夜与惜月订婚大典迫在眉睫，君王却任性去了，只派些守口如瓶的军士回来报平安，这像什么话？——她并不知道夕诀已经见过赫连百牙。
　　“夜儿呀，你说皇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万一他……”无怪老妇人往坏处去想。她这儿子做事从来极少与她商量，闯祸、出事更是瞒她瞒得紧了，让她怎么放心得下？
　　同样心里没底的凌夜却无太妃的担心，既然夕诀已派人报平安，他知是心急也无用的。隐隐约，凌夜会把夕诀的失踪和岚公子联系在一起，也许他该承认他们在一起……
　　“太妃，您无须过虑。君上应有分寸的。”——应该说他失踪是常事，不值得惊讶？安慰着老人，也安慰了自己。
　　听凌夜口称“君上”，太妃心下窦疑，发问：“夜儿，你与我皇儿是否有事瞒着哀家？”
　　“嗯？”凌夜一时不明所指。
　　“为何夜儿竟口称皇儿‘君上’？”
　　“——”凌夜语塞。要说也说不清其间的复杂啊——“凌夜身在羌境，自当尊称当今天子。”
　　解释合理不合情，而太妃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心里为夕诀担忧，就此忘记这事。
　　“另有一事凌夜要请示太妃。”继夕诀失踪，凌夜再给可怜的太妃一大打击，“皇后之事已泄露，请太妃代许凌夜诏宰相大人进宫，凌夜要把事情向姬大人说个明白。”
　　“这……！”太妃的惊讶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当初李代桃僵之所以连姬汝林也一同欺瞒，就是担心宰相过于正直，自行领罪，现在若告知他实情，合适吗？
　　凌夜并未多加解释，只是诚恳以极地直视太妃，从他的眼神里，饱经风霜的妇人看到了坚毅和刚强，已不容她对这青年有所怀疑。那依旧清澈干净的眸子中多了一份成熟和干练，让人不由得对他充满信心。

　　宫中是凌夜涉险欲见姬汝林，宫外却是夕诀与贺岚悠悠然携手同游山水。可谓一处水深火热，一在温柔乡了。
　　拥挤的赶庙会人群中，夕诀不时为贺岚挡开人潮，这小小的举动令贺岚心慰又心痛。
　　“您无须如此的……”贺岚轻叹。
　　“贺岚莫忘了，本王可向来有惜花之名。”
　　——是摧花吧？贺岚轻笑，“这也是为了凌夜？”脱口而出后，他暗暗后悔，说这话仿佛他有多嫉妒凌夜似的。
　　夕诀也笑，“岚果然聪明。”
　　一言说得贺岚色变，未想夕诀竟这般直接。
　　“您何不如往常般哄哄贺岚？”
　　“我留点精神往后哄夜儿，他可不比岚卿笨。呵呵”
　　贺岚转过脸不想听这样的话：“您就不怕贺岚出尔反尔？”委实，夕诀的话听来仿佛多信任他似的，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是这样的性情。
　　“这点识人之明，我还有。”夕诀敬重贺岚最后关头居然以死明志。他仿佛重新认识贺岚其人，不禁为此前只想着杀人灭口惭愧。原来自己身边竟有这样……优秀之人，有突发奇想，若凌夜从未出现，或许自己总有一天会对贺岚动以真情？
　　——若凌夜从未出现，他又怎会发现贺岚的好呢？当然，他也没忘记贺岚陷害凌夜的坏。一个人的好，一个人的坏，都是为了自己而存在，这种感觉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如此了。
　　面对夕诀迟来的完全信任，岚公子只能苦笑。他现在知道，他们错过了。贺岚自己虚耗了两年光阴也未能让夕诀明白他的好，凌夜却轻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