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最美的时光续｜陆不蔓｝》扶夏

18、Chapter 13 (II)

　　莫苒一身衬衫牛仔裤，也懒得换骑装，买好马靴和鞭子就回到外面。
　　林宇岚已经在赛场入口等她，身后并排拴了两匹马。莫苒一眼看去，却发现左侧那匹棕色的马竟装的是侧鞍，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
　　“围着场子贴边跑十圈，先到的赢。”林宇岚自信满满地一挥手，“莫总监先选匹马吧。”
　　莫苒看看棕色马背上的侧鞍，又看看林宇岚刚刚骑过的枣红色马，一时有些犹豫。踌躇片刻，一言不发走过去解开了棕马的缰绳。

　　哨子一响，两个人同时飞快地冲了出去，马蹄轻疾，身后扬起轻微的尘沙。不少人围在赛场外围，兴致勃勃地看两个女生竞速。
　　陆励成从没见过莫苒骑马。
　　尽管她再三保证绝对能稳稳坐在马上，他始终还是担心。然而此刻亲眼看见，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她。
　　侧骑本来就比跨骑难掌握，加上她对这匹马又不熟悉，此刻却能纵马一步快似一步几乎跟林宇岚追了个相当，显然技术比之林宇岚只强不弱。
　　还是那个什么都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莫苒啊……

　　一圈，两圈，三圈……
　　原本刚开始的时候两人速度相当，然而越跑下去，侧骑的劣势越显出来。
　　因为两腿不能夹住马腹，侧骑速度过快很容易不稳甚至跌下来，所以莫苒能达到的最高速度比林宇岚要低一些。
　　跑到第七圈的时候，莫苒几乎已被落下一个马身的距离。

　　此刻莫苒也很纠结。
　　选马的时候一时赌气，觉得要赢就要赢得彻底，要赢得让人无话可说，一冲动就选了侧鞍。不是不知道自己和马不熟悉已经处在下风，也不是不知道侧鞍比跨鞍速度限制大，但还是乐观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可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后悔也无济于事。眼看着林宇岚一点一点超过去，自己却甫一加速就颠簸地只有拉缰才勉强稳住没摔下去，真正急得哭都没心情了。

　　已经落后了一个马身，再不追就真的来不及了。莫苒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先把手从缰绳里松出来一些，慢慢把缰绳换到右手，再缓缓拉高一些。微弯着垂在左侧的右腿往马背上收，左手向下穿过右腿膝盖，牢牢握住了马鞍。

　　在此一搏了。
　　莫苒深吸一口气，左手握鞍，右手提缰，整个人身子快速向后倒去；与此同时架在左手上的右腿迅速向右扫，试图放回右侧换成跨骑的姿势。

　　原本十分顺利，然而当莫苒右腿向右扫过时，因为缰绳拉得不够高，靴子上的马刺不小心勾到了缰绳上。
　　有那么片刻，莫苒整个人就以一种半躺的姿势被架在马上动弹不得。马奔跑的速度仍旧很快，莫苒被颠得厉害又没办法转正身子，分分秒秒都有种要被甩下去的感觉。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惊呼，有人已经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陆励成双手紧紧握拳，不知不觉向前迈了一步，前倾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眼睛不错一瞬地牢牢盯着马背上的莫苒。

　　千钧一发的关头，幸亏莫苒迅速镇定下来。动动腿试了一下，轻轻甩几下缰绳，腿上一使劲，终于勉强挣了出来。然而侧鞍的右侧没有马镫无处落脚，只好收紧小腿尽量夹住马腹。左手微微用力，回复正坐在马背上的姿势，缰绳交回右手，终于调整到了跨骑的位置。
　　围观的人大都松了一口气。莫苒已是满头大汗，自己都觉得简直是奇迹。
　　然而这一折腾耗时不少，林宇岚已经冲出小半圈去。莫苒着紧催马，距离缩小了一点点，但还是远远不够。

　　已经第九圈了。
　　莫苒速度虽快，但两人速度差不够大，林宇岚仗着莫苒换姿势时超出去的一段距离，始终领先不少。
　　没时间一点一点往回追了。
　　莫苒闭眼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缰绳，右手攥紧鞭子，狠狠地向马臀上抽了几下。那马吃痛，一时间疯了一样的冲出去，莫苒在惯性的作用下被拽得向后一仰，又险些掉下去。

　　加速，加速，加速……
　　莫苒又抽了马几下，眼睛被吹得已经快要张不开，整个人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怎样抓牢握紧坐稳不被甩下去，根本不知道自己离终点还有多远，或是林宇岚在哪里。
　　一圈，半圈，一百米，五十米……

　　哨声响起。
　　莫苒手上使劲，马渐渐慢下来，终于减成小跑的速度。早已冲过终点长长的一段，此刻才有机会回头看，只见裁判吹着哨子向她挥手。
　　她看着林宇岚下马的表情动作，猜到大概是自己赢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大脑却又似一片空白，耳畔有巨大的声响。身子有些软，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半空。不知是因为之前的风吹，还是此刻的后怕，不知不觉间早已满面泪痕。

　　莫苒慢悠悠地骑着马颠回去，整个人因为刚才的一场疯狂都有些恍惚。
　　有些摇晃地跳下马，刚下地，就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陆励成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抱着她。
　　她还微微发着抖，他的怀抱温暖干燥，身上有清淡的薄荷烟草气息，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她想要抬头，脑袋却被他伸手按到怀里，半张脸紧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他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在耳畔，沉沉的，稳稳的，闷闷的，她不知为什么就有点想哭。

　　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急急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挡开抱得更紧。
　　“别动，刚才吓死我了。”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如释重负的疲惫，带点沙沙的好听，温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一时竟让人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又揉揉她的头发，轻声笑，“不过跑得真快。恭喜莫总监，拿下进MG后第一个大案子。”
　　莫苒舒一口气，轻靠在他怀里，伸手松松环住他的腰，“谢谢。”轻松地笑，又带着点俏皮，“不用太佩服我。”
　　人声鼎沸，烈日炎炎，他们就这样静静拥抱彼此。
　　拥抱却毫无暧昧，有的只是那一刻心意相通的——
　　“我没事。”
　　“太好了。”

　　青岛到北京的航班上——
　　这几天早已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莫苒靠在椅背上睡得昏昏沉沉，坐在旁边的陆励成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咖啡喝多还是太过激动，心迟迟静不下来，闭上眼也不得安宁，脑海里晃来晃去全都是这两天的画面，心里有些乱，因而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想起签合同的那个下午，林松啸并没有因为赛马的事发怒责难，反而几分欣赏几分客气地拍着莫苒的肩，夸她有胆气有决断。又有些遗憾地感叹，可惜有个你，我也没办法说陆总没有眼光了。
　　想起签约当晚的庆功会，林宇岚端着酒来敬他。她盯着莫苒的背影，平静中带着怅然地跟他说，惦记了他这几年，即使他身边经常有人又绯闻不断，她都一直自信迟早能得偿所愿。直到现在,终于决定放弃了。“才知道，有些事情，不用比就已经输了。”她这样说。
　　也想起莫苒自己都不记得了的那个晚上，她靠在他对面，目光莹然却笑容真诚地轻声说，我希望我生命里出现过，把其他人都变成了将就的那个人，会比我更幸福。”

　　她说的那个人，他不是不懂。
　　亦不是没有触动的，只是再多的触动终究也只能化作对往事的几分感慨。
　　一别经年，如她所说他们都遇到了太多新的事，还有新的人。往事不可追，现在的他们，毕竟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什么破镜重圆，什么再续前缘，说得轻巧。
　　隔了十几年的光阴，万水千山的距离，那样多的误会伤害痛苦怨恨，那几年的念念不忘，和那之后的不肯想起……碎成一地玻璃渣的镜子，再巧的匠人又怎么圆得起来？怕不会割得人鲜血淋漓？怕不会拼成裂纹斑驳，满眼狼藉？
　　况且她说得清楚，早已放下过去。她说过了，希望遇到新的一个人，相互温暖彼此珍视，有平淡幸福的生活。他既做不了这个新的人，给不了她要的这些，又有什么理由挡她的路。
　　更何况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习惯接受了没有她的生活，终于慢慢学会了全心全意去爱新的一个人，然后真的爱上了新的一个人。
　　……

　　陆励成看着天花板，使劲闭了一下眼睛。
　　转过头来看到莫苒头靠在玻璃上安静睡着，盖在身上的毯子有一半拖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一副犹在梦中却不胜寒意的样子。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轻手轻脚地帮她把毯子拉上来，掖到脖子的位置。
　　几乎是下意识地会关心，会在乎，会亲近，会心疼，会愿意帮助，会想要照顾……
　　但这样温吞的情感毕竟不是爱情。

　　爱情是甘愿付出，更是渴望得到。
　　大约这一生相逢太早，缘尽于此，注定只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彼此了。
　　这样，也是很好的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