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夜更深》樟樱

85、2

　　午夜十分，是偷鸡摸狗的最佳时刻。一个人影弓着背踮着脚，怯怯索索的窜到了假山后面。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纪绍白这人，装啥像啥！
　　此刻，他把披肩中长发束在脑后，扎成个小小的发髻。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搞到的黑色紧身夜行衣，并用黑色方巾绕过头顶扎在了鼻孔下面。这身行头，竟与《乱马1/2》中“八宝齊”偷女生小内时的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错，并不是每部小说的主角，都喜欢往危险的地方窜……但是，倘若这个“危险的地方”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出逃的必经之路，“危险”两个字便会被其自动忽略。

　　纪绍白窜到假山角落，如众多武侠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利索的拨开草丛旋下开关……秘道之门再度开启。
　　如他所料，随其深入，里面愈发开阔起来。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后，宽度已经开阔到能够让三人并排通过了。
　　虽然没有火把之类的照明设备，但两边的墙壁却镶满了夜光石。这样的空间，设计巧妙：白天日光强烈，夜光石微弱的光芒发挥不了半点作用。而在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夜光石微弱的光芒便显得尤为重要。至少，能够看清路面。
　　纪绍白一步一步的向深处走。虽然并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也没有他所担心的重重机关，但他的心里却不见得多么开怀。
　　暗门之后的路径通常有两种状况：一种是平平的走过去，这是通往外面的，俗称“秘道”；另一种是渐趋渐深，走下坡路或者以走台阶下楼的形式，是通往地下某处，也就是俗称的“密室”。
　　而此时，纪绍白能够感觉得到，这是一条下坡路……尽管心有不甘，他依然敬业的走到了尽头。

　　小说中通常是这样描述的：秘道的尽头总有一扇门，门里或者放着绝世秘笈，或者放着金银财宝，或者是个囚室。这，是武侠小说千年不衰的秘道定律。
　　然纪绍白万万万没有想到，那尽头竟是一面平淡无奇的……墙。

　　他愣愣的站在那面墙的前面，欲哭无泪。突然觉得耳边有些痒痒的，脖子上也似有一股阴风刮过。
　　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耳边，一纯黑色大蜘蛛倒吊在那里。利用腹部吐出的丝紧紧粘着秘道的顶部，而它自己就垂落在尾端，一颤一颤的。
　　纪绍白吓得连连后退，猛地就退空过去。随着他大力的靠在尽头的墙壁上，那墙壁也刷的一下旋了一圈。
　　这这……这是机关？暗门？
　　秘道定律果然是存在的！这一刻，纪绍白心中难掩兴奋。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墙壁的另外一面。
　　他愣愣的坐在地上，腿软……

　　严格来说，这尽头处的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仅仅不到十平米。而四周的墙壁，竟极不和谐的建了一丈多高。接近天花板的位置，密密的有一排类似于通风口的小洞。每个小洞都只有碗口那么大。
　　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个……人。此时，一个男人正对着暗门被绑在墙壁上。穿着光鲜亮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囚犯的样子。
　　绑住他的巨大铁链并不妨碍他四肢的自由活动，而是紧紧的缠绕在其腰上，让他不能够离开这里而已。
　　纪绍白与那“囚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互问。
　　“你是……”
　　“你是谁？”
　　纪绍白借着夜光石微弱的光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你是瑾？”这个所谓的“囚徒”，正是赤琉国三殿下公子瑾。三年前，公子瑾在皇权斗争中败给自己的王兄，从此下落不明……
　　那光鲜的狂傲的面容，相隔七年之后再次跃然眼前，何等的奇妙？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样。
　　“你认识我？”那人疑惑的挑眉，显然并不认得改头换面的纪绍白，“你又是谁？”
　　纪绍白露出一个堪称神秘的笑容，“我就是我。”
　　瑾怒，“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不公平。”
　　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纪绍白突然想到这王子好胜的个性，于是叹了口气，“从前我就问过你的，赢在手头的东西，赢了又有什么乐趣？”
　　瑾心头一惊，“难道说，你是……纪绍白？”他的眼睛，在纪绍白的脸上瞟来瞟去，目光深刻跟照妖镜似的。“不可能……这不可能……”并不相似的两张脸，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纪绍白耸耸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瑾不语。转了转眼睛，他突然要求道，“你救我出去！”自从三年前被关在这里，虽说每日都有人为他梳洗送饭，却从没有哪个人，胆敢跟他说话。
　　这次的机会，必须抓住。
　　“不要。”纪绍白摇摇头，“我不想惹麻烦。”
　　“可你需要我。”瑾一副框定的表情。
　　需要你？纪绍白觉得好笑，“何以见得？”不久之前，他也对宁若做过同样无理的要求。没有任何筹码，全凭直觉。
　　再看瑾，还是那副我很肯定的表情。他说，“因为你也想离开这里。”否则，依你“怕麻烦”的个性，即使看到这暗室也绝对会装作没看见，而不会走进来。
　　他，确实就是这种人！
　　“……”纪绍白翻了个白眼，决定收回之前对瑾的评价。本以为他争强好胜，有勇无谋。而如今看来，他绝对也是只狐狸，隐藏在狼皮下的狐狸。
　　“倘若没有我，你也离不开。你一个人是逃不出这个笼子的。”瑾有些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完全没有囚犯该有的姿态。
　　赤琉的宫城路径，像迷宫一样复杂。当初若非韶光提示，纪绍白与宁若绝不会那般简单的逃出去。
　　而今时今日，纪绍白的直觉告诉自己，韶光不会再帮他第二次。因为，韶光也是这个笼子的主人。况且，没有哪个主人，会平白无故的放走自己笼子里的鸟……
　　“切勿太自信。”纪绍白眨了眨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离开？”你虽然被囚禁在这里，却好吃好喝，凭什么要九死一生的逃出去？
　　凭什么？
　　瑾微微闭上眼睛，“没有哪只鸟喜欢被关在笼子里。”
　　是，没有哪只翅膀完好的鸟喜欢被关在笼子里，纪绍白不喜欢，瑾也一样。
　　他摇摇头，“很多事情是可以改变的。”很多看法也可以改变的。
　　可以改变？瑾幽幽的说，“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蝼蚁一般存在的我们，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是吗？
　　纪绍白愣了又愣，突然挥起手来，重重的敲了瑾的头，“协议成交！”我救你出去，你带我离开赤琉。
　　瑾吃痛的皱了下眉头，反过来又给了纪绍白一个爆栗。堂堂赤琉三殿下，不能让人平白占去了便宜。他示威一般的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合，作，愉，快！”
　　纪绍白翻了翻白眼，进入正题，“怎么救你？去偷钥匙之类的？”一边说着，他还吃痛的揉了揉额头。刚刚那下子，敲的忒狠了。
　　瑾指了指身上那堪比碗口大小的铁链，“如你所见，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一把钥匙能够解开这锁链。”
　　纪绍白顺着他的目光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条直接焊在墙壁上的铁锁……不要说锁，就是接口都找它不到，实在神奇。恐怕就是叫个打铁的师父来弄断锁链，也要至少磨上半天。想来如此高档的焊接技术，竟用来锁住此人，实在浪费。
　　他无力的扶了扶额头，“难不成你以为我学过大力金刚指？”你以为我天生神力，可以掰断锁链救你出去？
　　“大力金刚指？”瑾愣了愣，“那是什么？”
　　听到这名称，纪绍白眼中精光大作，娓娓道来，“话说想当年曾有三位宗师，堪称武侠界三座大山。一位叫金庸，一位叫古龙，还有一位叫黄易。”
　　“去年年初，黄大师倾力打造全新武侠游戏《侠义道》第二部。其中少林绝学正有一招数，名曰大力金刚指……”
　　大力金刚指第一式“起手式”，其也力大无穷，坚破一切外物。
　　大力金刚指第二式“一指双洞”，世事虚幻，似雾里看花，及至处方能破一切痴迷。
　　大力金刚指第三式“一指长城”，招式玄奥而刚猛，心坚则无不摧。
　　大力金刚指第四式“一指擎天”，其招也渺小其势也磅礴，单指也能立天。
　　大力金刚指第五式“一指开天”，开天辟地，无不摧之物……
　　说罢，他斜瞟了一眼瑾身上的铁链，“就这破链子，第一式足矣。”还大有愈说愈激动的架势。
　　瑾的眉毛不由得抖了下，于是赶紧打住其势头，“其实这链子也并非弄不断。”
　　“某人的房中收着一把江湖奇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别说是你，就是幼齿小鬼都能用它毫不费力的砍断这铁索。你只要能偷到那刀，自然能救我出去。”
　　“某人？你在说谁？”纪绍白瞅了瞅公子瑾，重复着对方的语气。
　　瑾咬牙，“你……”你是故意的。那人的身份，你不可能猜不到。
　　纪绍白笑着转过身去。其实这不难猜，因为诺大的宫廷里，有资格又有条件把瑾关在其中的，唯独王者一人。
　　瑾被他笑得发毛，凶道，“笑什么笑！”
　　纪绍白耸耸肩，再次转过头来，“求人家救自己，却还这么嚣张的，你是第一个……”
　　瑾愣了一下，随即也不客气的回道，“彼此彼此。”明明需要对方，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的，你也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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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公子瑾，初登场自《前生之 奉天府》第十六章。那赤琉的大胡子使节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