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一剑（修改版）》漠北儿

25、第五十六章 平地波澜

　　大宋的皇宫从来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军队进入，从前没有过，之后的很多年也没有过，多年以后，宫里的一些年老的宫女太监回忆起那段日子还心有余悸。他们都说咱们的皇上脾气好，可是那几天真是吓死人了。要是有人问起，到底怎么吓人了？那些宫女太监马上就闭上了嘴 ，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几天，皇宫里到处都有点混乱，不过只有一个地方和往常一样安静，那便是芷宁宫。那个风云突变的晚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响箭，阮宁也听到了，当然还有和她在一起的兰姐姐。后来，宫里便进入了军队，阮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便没有见过兰姐姐了。
　　后来她听说了一个让她欣喜若狂的消息，白大哥没有死，展大哥也没有病。他们平了襄阳王的叛乱，立了大功，还把盟书找到了。那个北院大王的使臣李布在王府被擒，有了盟书，有了人证，父王和王兄一定可以平复辽国的叛乱。
　　一切都那么顺利，可是兰姐姐竟然没有再来过芷宁宫，这让阮宁多少有点伤心。

　　薛贵妃这些天不仅没有去过芷宁宫，她哪里也没有去过，一直待在汀兰殿，她在等候赵祯的到来。她知道，等把一切平息之后，赵祯一定会来看她。
　　果然，三天之后，她等到了。

　　赵祯踏入汀兰殿的时候没有侍卫和太监陪同，只是一个人轻轻地走进了这座自己多日没有来过的宫殿，一边走，一边想，这里的确太冷清了。
　　薛氏听到了脚步声，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赵祯，他是自己的丈夫，他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是了如指掌，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皇上，您终于来了。”薛氏淡淡道。
　　“兰妃，你早知道朕会来找你吧。”赵祯微微一笑。
　　“臣妾这里皇上很久没有来过了，臣妾又怎会知道。”
　　“事到如今又何必装傻，”赵祯笑道，“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夫妻？”兰妃冷笑，“多谢皇上抬举。”
　　“你与朕夫妻多年，说什么抬举。”赵祯的语气很诚恳，并没有说笑的意思。
　　“皇上，恕臣妾无理，臣妾并不想跟皇上叙那些夫妻之情。”
　　赵祯略显吃惊地看了看兰妃，并没有发怒，只淡淡道：“你想说了？”
　　兰妃微微一点头，淡笑道：“是方天宝告诉你的？”
　　“不是，”赵祯道，“他对你很忠心。”
　　“那皇上是如何知道，这是我做的？”
　　“你在宫里的人手不少，而像方天宝这么衷心的，并不多。”
　　“他不该这么忠心，”兰妃叹了口气，“是我害了他。”
　　兰妃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赵祯，只是用一种认命似的语气说道：“您想知道什么？”
　　“朕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兰妃一笑，“是啊，为什么？一个贵妃，又拥有唯一的皇子，为什么要勾结乱臣意图谋反？”
　　赵祯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兰妃。
　　“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母亲，”兰妃的语气突然流露出一丝狂乱，不过很快就被她掩饰住了，“皇上还记得当年的事吗？那个时候您不是皇上，我也不是贵妃，那时您是怎么待我的？”
　　“朕当然记得，”赵祯的眼光变得很柔和，“那个时候朕是赵祯，而你是兰儿。”
　　兰妃身上一颤，终于把目光移到了赵祯的身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皇上，您竟然还记得？”
　　“朕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是朕最快乐的时候，”赵祯笑着看向兰妃，轻声道，“那时的兰儿是朕最爱的女人。”
　　看着兰妃眼中闪烁的泪水，赵祯一叹。
　　“可惜，朕作了皇上，而兰儿成了贵妃，我们都变了。不是想变，而是不得不变。”
　　看着眼前温柔秀美的女子，往日美好的时光虽然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赵祯的心还是有了一丝颤动。这些年，对于她，自己无论如何还是有亏欠的。
　　“兰儿，如果你是因为嫉妒庞妃才这么做，朕倒是可以理解。”
　　“嫉妒？”兰妃听到这句话，脆弱的的表情马上隐去，“不假，我是嫉妒。不过不是嫉妒那个笨女人。呵呵，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她拥有的，我全部都拥有过；我拥有的，她一辈子也不会拥有。”
　　“哦？那兰儿你嫉妒谁呢，是宁儿？”
　　“宁儿，”兰妃喃喃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倒是希望您今后对她好点。”
　　“哦？你当初没有想过杀死她？”赵祯疑道。
　　“想过，不过后来既然决定要对付陛下，杀她就没有必要了，所以我没有动她。”兰妃道，“其实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在皇宫里的女人，本来就是没有生命的女人。”
　　赵祯脸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好像方才兰妃口中所说的要对付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皇上，我嫉妒的不是皇宫里的女人，而是当年您爱的那个女人，我嫉妒十年前的自己。”
　　兰妃的声音很淡，可是却惊得赵祯脸色一变。看着眼前这个温和敦厚的女子，竟然是那么陌生。十年之前的动心，似乎也已经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了，可是赵祯知道，是自己变了。而眼前这个女子，即使变了容貌，变了性格，即使打算杀了自己，可是她对赵祯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赵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苦笑，竟然真的有人爱自己，被自己冷落了五年，为自己生养了那么好的儿子，这个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女人竟然一直爱着自己。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然逼得这样的一个女人动了杀死自己的念头。
　　“兰儿，”赵祯叹道，“你究竟为了什么，是因为你恨朕吗？”
　　“皇上现在还肯叫我兰儿，我又怎么会恨皇上，”兰妃淡淡道，“事到如今，兰儿只求一死，如果皇上还念及当年的情意，请善待我们的儿子。”
　　赵祯看着她一脸淡然的表情，心里突然明白了几分。
　　襄阳王想作皇帝，可是并没有子嗣，百年之后需要一个继承人。兰妃在后宫的地位朝不保夕，因为她出身低微，唯一的儿子也无望被封为太子。所以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跟襄阳王结盟。可能还有别的因素，不过大体上也就是这样了。
　　“看来又是朕错了。”
　　赵祯一阵苦笑，当年情意又如何，皇宫里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兰儿，你应该很清楚朕的身世吧，”赵祯淡淡道，“朕从小没有母亲，那种滋味真的很不舒服。朕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拥有和朕一样的命运，所以，朕不杀你。”
　　“皇上？！”兰妃大吃一惊。
　　“朕不杀你，不过朕也不能留你在宫中，”赵祯淡淡道，“你放心，日后睿儿就是宁妃的儿子，朕信得过她，你呢？”
　　“臣妾——谢皇上。”
　　兰妃跪倒在地，她知道宁儿会好好照顾睿儿，赵祯也会关照睿儿。至于自己的性命，早就无所谓了。
　　“不必谢朕，如果你当初对宁儿下手的话，朕如今也不知道要怎么保护你了。”
　　兰妃身上一颤，苦笑道：“臣妾早就该料到，您不会放着宁儿不管，看来就算是臣妾下手也绝对不会成功。”
　　“朕的人，朕都会尽力保护。”
　　赵祯转身向汀兰殿外走去，兰妃看不见他脸上的疲惫，不过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无奈。因为这个人，是她最了解的赵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