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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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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瞳僵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身后的人微微俯身,沉声道:“我松手,你保证不跑?”
低低的嗓音绕在耳际,惹得她耳朵发痒,很不自在,她连忙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对方倒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看她点头,便大方松手。
之瞳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脚底抹油——开跑!开玩笑,对方是大当家洪洛,她要是被认出来,就不用在洪家庄里混了。信守诺言什么的,见鬼去吧!
身后之人并没有追的意思,淡淡一句“那些人就等在外头”让她生生刹住了脚步。手都已搭上门了,就差一脚踏出去,此时她僵在原地,要跑不跑的模样很是尴尬。
屋内有个大人物,屋外有一群亡命之徒。在哪边能死得好看些?
她欲哭无泪,只得悻悻缩了手,讪讪笑道:“我、我没想跑,只是活动筋骨!没错,活动筋骨!”
对方并不理会这个蹩脚的借口,自顾自道:“夜探洪家庄,你的胆子不小。”
这话多像审犯人的开场白!之瞳头皮发麻,心里盘算着或许逃出去会更好,谁想到他下一句话就教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这里头的丫鬟人人都和你一样,我或许就省心了。”
后半句话似乎饱含深意,但之瞳的注意力全在“丫鬟”二字上头了。她嘴巴微张,差点合不上,幸好黑暗之中,对方也看不清。决不能露出马脚!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我不是……”她已然恢复镇定,想好一套说辞打算骗过这家伙。原来越慌乱的时刻越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前段时间与老旦姐姐同行,她对她三言两语懵了炎梓教两弟子之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看来,只要是被逼急了,人人都是有潜力的。
“你想说,你不是我山庄上的丫鬟,是初入江湖的侠女,听闻洪家庄里藏了个秘密,特意前来调查,顺便想借此事扬名?”
之瞳一席长篇大论被他呛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娘咧,这人比她还会编!
“近日山庄进了几个新的丫鬟,”那人见她沉默,又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牵动着她的心,“芷兰斋分配了五人,均为二等。二人是正大光明进庄的,另外三人则因名中带‘青’字而入了庄。这三人中,有一人,我听说,在选丫鬟的第三轮表现得极为精彩。也不知……”
之瞳再也听不下去了,所有的话一开始就是指向她,亏她还搜肠刮肚想编他个天花乱坠来懵他,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懵的那个!
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洪家庄再不能呆了。
之瞳下定决心,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出其不意地出手了。他着单衣,五枚银针指他微敞的胸口。他似乎早料到了她会动手一般,微微侧身。这么近的距离,避开几乎不可能,所以他所做的,是错开穴道。五枚银针入体,稍稍刺痛,但因没对准地方,对他毫无作用。之瞳不甘心地再捏三枚针,手握成拳,将针紧夹在指缝间,猫一般向他面上抓去。对方后退一步,似乎浅浅地喟叹了一声。紧接着形势急变,他的手动作极快,准确地穿过三针间的缝隙一把握住她的拳头,再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她瞬间站不稳,一个踉跄向他跌去。
好,针打不过是吧,那至少也让你尝尝肘击的滋味。之瞳顺势跌去,右手受限,左手已然曲起,将硬硬的手肘对准他胸口肋骨的位置。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待她即将一击定胜负时默默地又退了一步。蓄满力的一击扑空,待她真正跌向他时早成了软软的一碰。之瞳气得牙痒痒地,恨不得像对付黑衣人一样给他一口。
“你还不明白吗?”他忽然开口道,兀自松开了桎梏的手,幽幽道,“今日你闯进的若不是这里,你早就死在那帮人手下了。”
之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现在人在你手里,有什么区别吗?”
对方低笑了一声,这笑教她忽觉熟悉。随即他说:“生与死的区别。”
之瞳又是一愣,忽然一个激灵:“难道,难道你不是洪洛?”至始至终,她都默认了他的身份,但这家伙一直没有说过他自己是谁。莫非是同道之人,都是夜探洪家庄的,刚好在这芷兰斋狭路相逢。刚才那一席话,全是为了试探她才说的?真正的洪洛早就被这个人放倒了?可、可不对呀,他知道那么多关于选丫鬟的事。之瞳又一转念,选丫鬟是公开的,当时很多人都在场看了全程。
她心中才升起一丝侥幸,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又把她打回了绝望的深渊。
“很可惜,我就是洪洛。”
她石化半晌,已然口不择言:“还未成亲的那个洪洛?”
“……是。”
“命犯白虎的那个洪洛?”
“……对。”
“那你为何……”之瞳实在想不出合理解释了。
“只因你我很早就已相识。”他轻轻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蜡烛,她没看到他点火的动作,但见一束暖光忽起。
烛光中的那张面庞,正是于长卿客栈相识、救她于马下、送她到洪家庄顺便教她怎么入选的年轻公子慕容轻。
“青姑娘,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他的声音微扬。
她瞪他:“你……”
“改变声音对很多人而言并不难。青姑娘初入江湖,不知道的事,恐怕还多。”他的面容温和,说话客客气气,但之瞳此时只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声骗子。
“怪不得……”之瞳死死盯着他,绕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遍,“怪不得你知道那么多关于洪家庄的事,怪不得帝锦楼的人对你那么恭敬,怪不得你那么清楚选丫鬟的流程。”
她被骗惨了!
什么“我是贵客且是常客”,什么“五年前选丫鬟时,我恰好在场”,原来全都是假的。
她气得跳脚,从见到他真面目的那一刻起眉头就没舒展过,洪洛见她这模样,只淡笑道:“青姑娘生气,也是应该的。”十足温柔体贴的翩翩公子模样。
这种时候还能这样理所当然!之瞳本来已经冷静大半,现在被他一说又火起来了,气话一到嘴巴化作讽刺:“慕容公子身兼两重身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真是好辛苦!”
洪洛听了也不恼,眉头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彼此彼此。”
她又是一惊,这话中之话,她再傻也听出来了。
“青姑娘若是只想谋一份好差事,那个时候面对季家公子开出的条件就不会为难了。你进洪家庄后,白天倒是勤恳,一到晚上就不安分了。这样的你,难道只是个普通人?”
她惊讶于他的观察入微,忽然想到一点,脱口道:“选丫鬟的时候,你在场?”
“我一直在厅堂二楼的窗边看着。”
她又道:“那个命犯白虎?”
洪洛一笑:“掩人耳目。”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继续道,“本以为教你那些,以你的本事,该是能顺利进庄的。”
之瞳脸一抽,气鼓鼓地回他一句:“可惜我实在愚钝,辜负了慕容公子的期待!”
洪洛敛眸,低声笑道:“其实挺好的。”
“什么?”
“你梳的发,很好看。”
之瞳闻言垂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心好像一下子软了下来,气也好像再发不出来了。他骗她那么多,然而那日在马车里他教她梳发时的一言一行,却是真的。当时他的表情、他的口气、他双眸的神采,再狡诈的骗子也装不出来。她才会因而动容,许下“等我老了,天天梳这头,你来看我”的荒唐承诺。
沉默半晌,她忽然抬头,直视他的眼:“你现在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