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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危机已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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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空门终于又回归静寂。
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周佩卿提着药箱四下奔走,为围剿中受伤的众人治疗,之瞳也跟在她身边一起帮忙。老旦伤得不轻,身为医者心有余而力不足。周佩卿走到她身边时,老旦轻轻道:“师傅先去治其他人吧,我没什么大碍。”
周佩卿见状笑了笑:“傻姑娘,就剩你了!”
老旦抬起清亮的双眸,笑得有些虚弱:“那就麻烦师傅了。还有,谢谢师傅……把大家找回来。”
“谢我什么,多半都是石寻的功劳。没有他的话,等我把大伙儿找来,空门指不定就成什么样了。”
“那该如何谢他才好……”
“呵,要谢他还不容易?他最喜欢美人,你若有心,捧一坛你的清方酒去同他喝几杯他也就高兴得不知什么样了。就怕白家那小子吃醋。”
“师傅又取笑了。”老旦脸一红,猛然回想起与白五的约定。被困井中那亲昵的一幕幕重现眼前,教她无不心慌。过几天,看来得跟他好好谈谈了。
室外没有好的治疗条件,简单包扎治疗后,大伙儿便撤出断魂谷,一同前往大殿。忽然的这场雨把每个人都淋了个透,空迟的大殿里仍有多余的干衣服,刚好可以给众人替换。
前任行当们与现任行当们同行,浩浩荡荡有三十来号人,本是团圆的时刻,一路上却不得不亲眼目睹了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各种东西,众人才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有些烦闷了。
老生眼看气氛沉闷,便开口道:“如何怎样,这些东西好歹收拾得过来,大家也不用这么担心。俗话说,有因终有果,如今容成显已经死了,一起都结束了,这就是最好了。”
“呵,几年不见,没想到你改投佛门,倒也开始说这些玄机来了,”前任花旦笑着打趣,一瞥眼望见沉默不语跟着众人一起走的六如,便又道,“兴许你和这小师傅还能聊上一聊。”
这一句话点醒了众人。还是之瞳第一个向空迟发问的:“对呀,门主,你就不解释一下十七行当是怎么回事吗?”
空迟脚步一顿,微微笑道:“也好,的确还没把六如好好的介绍给你们。”
众人转眼间已到了大殿,换好了衣服,空迟方才正色地讲起六如的来历。
空门发展至今,已有三代门主,二代门主李言芜与当时重雪楼的掌管者简寂公子居安思危,心知做这种杀人买卖如履薄冰,相当危险,一同商量之后,想出了一个办法:简寂公子退隐后,居寺庙中,在当年入空门的所有孩子中选出一个资质最佳、最有悟性的真正遁入空门,习少林正统武学。此人即为空门十七行当:六如。六如一名,取自《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十七行当,不在危急时刻不会出现,若空门无忧,他便只要在寺里当个普通僧人就够了。而空门一旦有难,便是他回到江湖,手染杀戮的时刻。
十余年的佛学熏陶自然不容他开杀戒,因而他须在佛前跪赎三日,以祈佛祖容他走上他自己的佛道。空迟之前之所以迟迟未归,逗留涌泉寺,就是为了等待六如。六如一出涌泉寺,即与佛门再无瓜葛,回到这个空门,乃是无法回头的路。
所有人听得沉默,这才知这个十七行当为了回到空门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正当大家都以为六如不会开口时,六如却神色平静道:“小僧知道无法回头了,却不曾后悔。一直以来都在等这样的一天,我能身为同门前来援助各位,也算是为报昔日言芜门主的收留之恩。”
“说起来……”老生一双眼将四下扫了个遍,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言芜他……还是没有来阿。”本以为听到了他的声音,就能见上一面的。
“言芜门主说若要重聚,不该挑这种狼狈时候,有我们出马,也就无需他了。因此他在石门处便折返了,似是去找简寂公子了。”
“果然还是那怪脾气!”老生哼了一声,“谁稀罕见他了,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他现在老成什么样了而已!”
“真是死鸭子嘴硬!”不知是谁笑了一声,众人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空迟见大家似有几分精力,便舒然笑道:“我这里还存着老旦的几坛清方酒,趁此机会,拿出来一起喝一杯如何?”
老生第一个拍手叫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起哄什么,都还负伤着,喝什么酒!”周佩卿瞪他一眼,复而又把目光投向空迟,“你也是胡来,为这次的事,在外奔波还不够累吗?”
两人被她训得不敢说话,还是前任花旦哈哈笑出声来:“老旦你也是,虽说是为我们好,但也太不会看时机了!我们几个重聚一堂,再度上这戏子妆,是退隐以来第一回恐怕也是最后一回。这样可贵的机会,不醉不归都嫌不够,还不让喝酒?我说喝就喝,大家也别客气了,该怎样的就怎样吧!空迟,酒在哪里,我去拿!”
老生和空迟对视一眼,面露喜色:“我们带你去!”
周佩卿眼看三人跃跃欲试,其余的人也没有一个出来反对,只得冷哼一声权作警告:“等会儿身体受不了,我会给你们开几副泻药让你们好好清理清理。”
“泻药就泻药,这不有这么多人陪吗?怕什么!”前任花旦又是一笑,便相当豪迈地左揽着老生,右揽着空迟一起走进了大殿深处。
“真是个豪爽的女人。”之瞳小声感叹道,却被她身边的花旦听了过去。花旦无奈一笑:“师傅从年轻时就这样了,等会儿你且看她怎么喝倒我们所有人。”
之瞳吐了吐舌头,真没想到花旦的师傅会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师从于她,大概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遇上像青衣这样闷的师傅也是不容易。
三人很快就拿酒回来了。他们才一到,武丑就站出来跟空迟说要出空门一趟。空迟了然,笑问他:“也不急于一时,何必这么赶?”
“其实方才就想去了,只是衣服染了血,她见了会担心。现在换了衣服就可以去接她了,我想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会喜欢的。”
武丑没有指名是谁,可空门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欧阳梓,便都催他快去。武丑也不再留,撑了把伞就离开大殿了。
前任行当并不知道他已娶妻之事,于是花旦便绘声绘色地为各位前辈讲起了他两人的故事。故事说完了,前任武丑这才喟然长叹:“我都没注意,这小子已经到了可以娶老婆的时候了阿。”
前任武丑才感概完就被前任花旦塞了一杯酒:“说什么伤春悲秋、时光易逝的蠢话。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他也不推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疯女人,还没开喝就一副醉态了。”一人摇摇头。
之瞳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人一身关公打扮,一张脸绷得死死的,一副死都不喝酒的样子。
“那就是前任红生了,怎样,跟现在的红生好像有点相似之处?”老旦发觉她在看,便在她耳边笑道。
“是有点……感觉也是个原则很多的人。”
人来的这样多,之瞳还担心酒杯不够,没想到空迟收藏了好几套杯子,今儿个正好可以拿来用。推杯换盏之间,有人半醉,有人全醉,有人笑,有人哭。没人料到最早发酒疯的会是曾经号称“千杯不倒”的前任花旦。
她喝完一杯酒砸一杯,一边大笑一边砸,似乎很是尽兴。可怜空迟收藏的上等酒杯就这样被她拿来乱扔了。空迟欲哭无泪,开始后悔提出这个喝酒的提议,可是酒过三巡,酒兴正酣,哪里有停下的可能?
之瞳一眼扫过去,只见武净和彩旦又在相互挑衅地拼酒了。红生与前任红生正促膝长谈,两人一脸严肃的模样教人敬而远之。花旦文小生还有娃娃生围坐着,不知娃娃生又说了什么话,花旦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文小生则是温柔微笑。饶是副净、武旦这样性情寡淡的,也都各陪着自己的师傅喝酒。
对了,青衣在哪呢,似乎没有看到。之瞳张望了几遍都没找到,心想对于他来说,空迟这个前任青衣一直都没离开过,他并没有与前辈们叙旧的必要。兴许是这个原因,他先回孤鸾轩了吧?
之瞳一想到这个,脑海里便浮现出青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小亭子里喝酒的模样,心中的怜惜之情忽然满溢。对呀,青衣跟其他人的出身还有点不同,空迟作为他的第二个师傅一直都没离开空门,可他第一个师傅却已亡故,永远都不会再来与他重聚了。之瞳将一直背着的青衣的旧剑取下来,紧紧握在手中。已故的悟城不会来了,但是还有她能陪他。
于是她趁着大伙儿不注意,拿着只沾了几口的酒悄悄溜出了大殿。
她才要朝孤鸾轩走去,忽然被叫住了。
“小青衣。”
她抬头看去。被雨水洗得清澈的月光下,黑袍青年静静地坐在大殿屋顶上,一双清亮眼眸锁视着她。
她呆了呆。
而他展颜微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