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98、命丧黄泉

　　变故来得太突然，围剿者们无一不面露惊疑之色。
　　“你们是谁？你们把那八百人怎么了！”
　　花旦扮相的女子哈哈大笑：“我们是谁，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吗。你说八百人？八百人都拦不住我们十四人，还妄想对空门下手呢。”
　　“容成阁发布肃清令以后，谁要敢帮空门，谁就成为全武林的公敌！你们、你们不怕吗？”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在做垂死挣扎。
　　“怕？”那女子嗤笑一声，轻轻说道，“如果怕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入空门了。”
　　“一开始？你、你们是……”围剿者终于醒悟过来，又把这群不速之客来回看了几遍，终于色变。
　　“前任空门花旦，请赐教！”女子扬起好看的柳眉，亮出了武器：一对三尺半长的雪亮双戟。双戟偏重，男子尚且难以驾驭，更何况是女子？女子选这武器，也算是少见的了。在这女子手中，这对双戟仿佛有了生命。便只是随手挥舞两下示威，也是相当漂亮的姿态，可见这双戟跟着她身边已有不少年岁了，担得起得心应手四个。
　　她大笑一声，随手指了最近的一个白衣青年，就飘然迎上。
　　对方回过神来，连忙拿自家武器挡住，可巧，也是一对双戟：四尺双戟，还系着红缨，隐隐透出光鲜的味道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双戟对双戟，招式相似的情况下，不知花旦会如何拆招。”老生紧紧地盯着前任花旦，表情有些兴奋。
　　“拆招？哈哈哈，老生你大概是老糊涂了，或者是太久没见着她了。跟花旦对上的人，难道还有出招的机会？”一旁的前任武丑抱着双臂观战，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那个耍双戟的小子太过年轻，根本不会是花旦的对手。”
　　果然就被前任武丑说中了。
　　白衣青年才要施展师傅教过的几个花哨样式，前任花旦的双戟就已经挥至面前。他惊诧地往后退，脸上还是被划了一下，渗出了鲜血。他心中一凉，方知自己的功力与眼前这个女人比实在差太多了。他原本接了肃清令一起来围剿空门就是别有用心，自信来人甚多，用不着自己出什么大力气，能参与围剿混个名声日后也好向酒肉朋友们炫耀，没想到真会有人敢冒着成为武林公敌的危险前来援助，这来也就算了，来缠着自己来打了起来，不得了。
　　可没等他把千思万绪从脑海中屡过一遍，前任花旦的第二招就又来了。他狼狈不堪地抵挡，甚至还惊慌地低声念叨了一句“这算是什么招”。前任花旦又笑了，打得越发酣畅淋漓，最后一个横刺将他掀翻在地。
　　“不、不要杀我！”青年眼见她右手高扬，那双戟分明就是要朝自己刺来，吓得大喊。
　　前任花旦冷冷一笑，最终将双戟刺在他的发束上。
　　“我离了空门，早已不受门规束缚，若要杀你，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也用双戟的份上，算来也是半个同道，我就放你一马。不过围剿空门这种危险的事，下次还是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来吧。”
　　说完她把双戟一抽，潇洒离开。
　　那青年神色恍惚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头长发因发呆被刺落而零落披散着。他呆愣了一会儿，终于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阴沉的天空下了第一滴雨。雨水落到地面的一刻，就好似宣布了某个转折的时刻：所有人都惊醒了。再没有人想起八百人后备的豪言，没有人想起接肃清令时的野心，没有人想起来到此地的初衷，所有的思绪只剩一个字：逃！
　　没理由不逃。空门杀手因门规束缚，不会对他们下杀手。但这群杀出来的戏子不一样，这个前任老旦最后的话便是预示：连八百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他们，难道还对付不了现在空门里的这几个人吗？
　　局势已然逆转：他们没有胜算了。
　　人群惊慌逃窜，空门中人却没有追的意思。
　　雨势越来越大，被六如以佛珠束缚在地上的无名无言满面雨水，咬牙切齿。不知是哪里生的力气，或者说是想要救自家阁主的信念太过强烈，两人大吼一声，六如的佛珠竟失灵了，滚落一旁，仿佛只是几颗普通的木珠子。六如微讶地看着二人扑至容成显身边，心思一动，齐眉棍才刚举起来，忽然被之瞳拦住了。
　　六如扭头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同门，有些不解她的意思。
　　之瞳轻轻道：“已没有胜算，不必再拦。”她这样说，其实心里是有些同情无名无言的，同情之余，甚至还有些敬佩。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冲破束缚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要逃，而是要救容成显。这般护住之心，理应得到成全。
　　六如摇摇头：“对付恶人，本不该心慈。”虽是这样说，却也没有再动手。
　　无名与无言自知不敌空门这么多人，此时扑到容成显身边，早已失去了战意。无言用仅有的右手紧紧握住容成显的手，不断呼唤：“阁主！阁主快醒过来！”
　　无名跪在他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无言的呼唤饱含执念，容成显竟然真的睁开眼睛了。空门众人见状，纷纷严阵以待，尤其是空迟，已然走到了容成显所在的五步之内。
　　“阿弥陀佛，不过是另一魔障。”六如低声道，紧接着便闭起眼来，慢慢地转动手中念珠。
　　容成显双眸无神，望着天空呢喃道：“下雨了阿。”
　　没有被无言握着的手慢慢抬起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众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容成显面具之下，不是所有人想象的如空迟般妖美的面容，而是爬满了伤疤，满面狰狞。
　　“迟，”他面无表情地扭头，仰望着空迟，“你很早就发觉了吧，杀了父亲的人，是我。”
　　无言无名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容成显就这样把话挑明了。
　　空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容成显忽然一笑：“自从他把我的脸毁了之后，我就戴上面具生活，然后，拼命地学容成阁的武功。那年我十四岁，他终于对我起了杀意，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空迟面沉如水，依旧什么都不说。
　　“从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没有了光。杀了父亲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我第一次尝了酒的味道，醉得开怀。迟，那时你仍是青衣，见到你的时候，我真是惊叹你的美貌。但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一句话，我大概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吧。”
　　生死无常，少主应笑看。
　　同情他的丧父之痛，行刺之后，身为青衣的他说了这样的话。谁会料到因为这句话，惹出了今日所有的是非。一个无心，一个偏执，终成荒谬。
　　“我杀了他呢，你却要我笑看！哈哈哈哈，迟，多么温柔阿。我真希望这样温柔的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呢。我要毁灭空门，只为得到你，可是现在看来我办不到了……”
　　雨水低落在他脸上，慢慢滑落的模样好似泪水。
　　容成显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他慢慢握起了手，忽然发力一捶，四方的雨珠被他以仅有的内力灌入，纷纷四散射出。空迟首当其冲，猝不及防被这忽来的暗器给打中，登时口吐鲜血。而其余的人离得远一些，却也都糟了殃，就连无名无言也没有幸免。虽不是致命之伤，但也疼痛异常。
　　所有人中，唯有六如屹立不动，依旧闭眼转着佛珠。雨珠一碰到他便散尽，化为普通的雨水。
　　“哈哈哈，迟……我……在黄泉等你！”容成显疯狂而绝望地死盯着空迟。这是他的光阿，唯一一个对他温柔的人，苦苦追随多年，却终得不到！他伸出手来往空迟的方向乱抓，最终失了力气，掉落下来，永远抬不起来。
　　从最初到最后的疯狂，短短数十年的人生，结束于名为空迟的魔障。
　　空迟抹去嘴边的血，冷冷地望着容成显的尸体：“连死也不放过我吗。”。
　　那就黄泉再见吧。但我要说，即使到那个时候，你也无法如愿。
　　无名无言见容成显死了，悲痛万分，仰天长啸：“黄泉之下，仍有我二人跟随阁主！”说完以剑刎颈，倒地而亡。
　　雨越来越大了。
　　闭目许久的六如终于睁开了眼。
　　“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