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柚尔

34、第三十四章 红枫胜火扶风笑（3）

　　“别再说我了...你和公孙煜怎么样了？”
　　妙菡脸一红，眼神飞窜闪躲：“嗨，就是那样呗，他压根就没在我身上动心思，以他的才智，竟然没注意到我的女儿身，不过...我就这样守在他身边就行了。”
　　“你这丫头，每天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还想不想嫁人了。”
　　“大不了就不嫁了呗，反正除了公孙我谁也不想嫁。”
　　萧熙拉着她走了出去，缓缓踱步在上午渐渐苏醒的春城大街上，嗔怪道：“我还没听你说过你们之间的事呢。”
　　妙菡百无聊赖的扯下路边花叶，故作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啊，我家和他家是世交，小时候就经常和他一起玩，像他那样的人，女子很难不倾心的，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萧熙安慰道：“他平时很洁身自好的，也不见他有接触亲近的女人，你还是有机会的。”
　　妙菡走到长桥上，撑在其上，看着河水潺潺流着，有些沮丧道：“有没有机会我心里清楚的...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
　　“对啊，他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人已经嫁人了...他没了牵挂，才会来这春城辅助九爷，爷是他最看重的兄弟了...”
　　萧熙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那个潇洒的公孙公子，也有这样的难言之隐，怪不得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为九爷着想的。
　　“所以啊...我就这样默默守着就好...这样还能离他近些。”妙菡嫣然一笑，眸中却染着些悲意。
　　萧熙终于知道，妙菡那样没日没夜的练习都是为了什么，那样硬逼着自己和男人较量，都是为情啊...
　　萧熙有些恍然了，那叶从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一个女子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有多不容易，只为心尖上的那个人，心上人却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清不白，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很愤怒吧...

　　转眼一月晃过，红枫落尽，铺做软毯，连成一片，与那光秃秃的树枝形成鲜明对比。萧云篌一袭白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墨发飞舞，狭长双眸中是矜淡又疏离，就那样翩然站在药坊门前，自成一副画卷，引了一圈姑娘们看着他脸红的窃窃私语，却又不敢上前搭讪，仿佛站在他身边都是一种亵渎。
　　萧熙见状，没好气的笑了，把包裹递给他：“喏，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他点点头，随意背在身上，转身欲走，又被萧熙叫住：“就这样走了，也不说什么？”
　　那满目的枫叶落尽，实在是渲染了那份离别之意。
　　萧云篌轻叹一声，似是无奈：“你这也安顿好了，我去处理一些私事，会尽快回来的。”
　　“喔...”萧熙应了，就那样看着他渐行渐远，她知道他肯定是去处理最最重要的事，也许就是师兄悲愁的源头...
　　“你师兄还会回来吗？”倚翠脸颊红的可与那枫叶争锋，眸光含羞的低声道。
　　萧熙揶揄的笑道：“当然了...怎么？喜欢我师兄啊？喜欢就去追啊...别看师兄那副谪仙模样，他其实也就是个平凡人...”
　　倚翠大惊，连忙摆手解释：“我只是仰慕...我怎么配的上他啊...”
　　“怎么配不上，我说你行你就行，你还是我见过最贤惠的姑娘呢，比我娘都能干！”
　　“可是......”

　　“翠儿，翠儿...”一个那怕披头散发也难掩风流之气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卷进来一股酒气。
　　萧熙皱眉，很快就忆起这男人的身份，不就是上次柱子提起过的花丛蝴蝶柳长明么，没想到和倚翠走的这般近。
　　“长明，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倚翠忙迎上去，吃力的架起他来。
　　“翠儿，柳家...柳家要倒了...”柳长明全然没了往日那潇洒姿态，满脸的悲意。
　　倚翠连忙把他扶进里屋，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慢慢说吧。”
　　柳长明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眸中是沉沉的痛楚：“翠儿，我错了，以往我沉浸于美色中不可自拔，可到了这时候，我才发觉，在我心中，你已经成了不可替代的那一部分。”
　　“还记得前段时间那瘟疫吗？是我爹他...利欲熏心，卖了一批病死的猪肉，如今九爷查了下来，我们整个柳家......”
　　柳长明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熙跟前，脊背挺得笔直，倒满是大家风骨：“萧姑娘，我知道你和倚翠关系甚好，我原来真的不是有意伤害她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好好对她的...”
　　萧熙忙后退一步，想要扶起他来却被他挡开：“你别这样，快起来说话。”
　　“不，我知道姑娘绝非我们这种凡人，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柳家吧...”
　　“我？”
　　倚翠也跟着跪在了她身前，满眼愧疚道：“求姑娘帮帮他吧，去求求九爷，倚翠这条命本就是姑娘的，我是没资格和姑娘说这话的，从今往后，你让我做牛做马都甘愿。”
　　“求他？”萧熙苦笑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倚翠呜咽开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有多难，可是，你不帮这个忙，长明他就真的没救了...”
　　萧熙深吸口气道“柳长明，你们柳家贩卖病死猪肉，有错在先，你可知道这瘟疫害死了多少百姓？九爷给你们什么惩罚都是应得的，还有，倚翠，你在这药坊待着，那病人可还见的少了？你现在这是在包庇他？因为他昏了头脑？”
　　“对不起，我们都知道错了...当时我爹他真的没想到会引发瘟疫，现在他也悔改了，我们都被抄了家，只求九爷能放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毕竟他们是无辜的啊。”
　　身为医者的萧熙，一下子火气就窜了上来，怒斥道：“你家人无辜了？那因瘟疫死了的人呢？他们就不无辜了吗？你这话实在是太自私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柳长明把头埋在地上，不停的呢喃着。
　　“行了，这对不起你还是对那些死者家属说吧。”
　　“还不快走！”萧熙瞪他一眼，半晌语气才缓和了些：“走吧，求情的事我会考虑的。”
　　“谢谢姑娘！谢谢...”柳长明站起身来连连鞠躬，愧疚的看了一眼倚翠，走了出去。
　　“姑娘，为难你了...”倚翠埋着头，哽咽道。
　　萧熙责怪的拉起她来：“就因为这男人？傻丫头！”
　　“我...”
　　“好了，我会想办法的。”
　　谁想到倚翠会和这种男子在一起，本是半认真调侃她和师兄，如今那想法也是烟消云散了，被这缕不清的事情乱了思绪。

　　...
　　傍晚。
　　踌躇再三，她还是来了这镇远王府，将近一年没有靠近这地方了，再来时，竟然是走着藤蔓遍布的后门，是李伯偷偷告诉她的秘密通道，有些吃力的拨开绿叶，钻进去，快步走开，一路躲躲闪闪，心中自嘲，自己本就是光明正大，怎么就做贼心虚了呢。
　　那敛秋池水波光粼粼，映着她绰约倩影，走在那暗色大理石阶上，转过几道回廊，就到了九爷那幽居。
　　上次来时院里种着满满的梅花，如今又新植了枫树，红红火火的隐在黑夜中，被灯光映的明灭，被晚风吹的来回摆动，阵阵作响，像是在笑着。
　　还不等她敲门，那朱红大门吱啦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微低着头，散落着一头长长青丝，身上只一条淡粉裹胸，大片肌肤裸露在外，被屋内烛光印的粉红，卷着些惑人的胭脂香，柔柔的袭向萧熙。
　　那女子惊觉有人，骤的抬头，英气的眉毛瞬间蹙成了一团，本带着媚意的眸子迅速裹的凌厉：“你怎么在这？”
　　“我...”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萧熙怔怔看着叶从云，眼神又穿过她望向了屋内，那烛光来回摇曳着，似能看见他投下的影子。
　　叶从云侧了身子挡住那空隙，旋即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仿佛那样就能阻断萧熙的念想一样。
　　她闲闲抱起了双臂，丝毫不在意肌肤裸露在萧熙如炬的目光里，似乎连那寒的让人瑟瑟发抖的秋风都在她身上不起了作用。
　　“来做什么？”
　　萧熙收起了脑海里对方才屋里发生的事情的遐想，敛了目光，低声道：“我要见他。”
　　“你凭什么？”叶从云从战场上带出来的气势总是那般咄咄逼人，让人无地自容。

　　“让她进来。”
　　是贺衍沉沉的声音。
　　叶从云有些诧异，旋即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行，她不能进去。”
　　屋内沉默了，只空中飘袭着淡淡的檀香味，混着那股胭脂香，卷着枫叶嬉戏喧闹。
　　“云儿！”
　　他那语气三分怒意，七分亲昵，像是在责怪着，却又含着宠意。
　　萧熙有些恍惚，她以为...他只会对自己一人如此...
　　叶从云翻了翻媚眼，嫣然一笑，用力的拉开门道：“进去吧。”
　　萧熙浑浑噩噩的踏进去，脑海里像是糊了浆糊般不知道胡想些什么，手却很自然的把那门带上了，她在心里也是不愿见那叶从云的。
　　定定望去，那人坐在那大红锦绣的床榻上，半挂起的床幔上绣着的鸳鸯栩栩如生，他的面目在那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眉眼间深邃的让人沉沦，他只一袭单薄的里衣，还有些凌乱褶皱，清晰的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萧熙却无心欣赏，又想到叶从云那模样，心中如同吃了莲子般苦不堪言。
　　她就那样与他对视着，见到了他，她才明白，她是为了柳家的事而来，更是存了私心，想要看看他。
　　“过来...”
　　贺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萧熙连退几步，哐铛靠在了雕花大门上，慌道：“不...不用了，我站在这说...就行。”
　　他的眸中有些恼怒，有些不耐，锐利的让她那些心思无处遁地：“为柳家而来？”
　　“你...你怎么知道？”萧熙愕然。
　　“猜的。”
　　他半靠在床头，床幔轻纱飘动，掩了他的面。
　　“喔...”萧熙应了，却没了下文，心中着实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来求他？
　　“想让我留那柳家老小性命？”似乎没什么能瞒得住他。
　　萧熙也觉得羞愧，嚅声道：“柳家再怎么错了，那一家人也都是无辜的。”
　　他似乎闭了眼睛，默了半晌，又睁开来，眸光是清亮与深沉的融合，像是杂糅了些相互排斥的东西。
　　“你过来。”
　　“啊？”萧熙缩了缩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语气中又染了不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她怔了，脑海里空白了，眸中只留了他的身影，鬼迷心窍的挨了过去，久违的檀香味格外的浓烈，她竟然有些舒心的慰叹了。
　　他大忽的手一拉，轻轻就把她揽入怀里，猝不及防的以一种亲昵的姿势拥住她，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垂。
　　那濡湿的触感停留在耳尖，哄的一下燃遍全身，耳廓瞬间红的要滴血，萧熙如触了电般的挣扎，挣不过他，又不敢大声嚷，只得无力的抓着他的臂膀，压抑了声音：“你干什么？叶从云还在外面...”
　　他似乎在闻着她身上的馨香，神情专注，竟有些孩子气道：“不管她。”
　　萧熙失笑，又恼怒的瞪他：“那是你的夫人，你现在这又算什么。”
　　他右手摩挲着她的背部，那是一双满是薄茧的武者的手，强硬的隔着轻纱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左手紧紧扣住她的双手，低头去寻她的唇，她侧头避开，他就又用右手掌住她的后脑，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如既往的粗暴，像是在索取什么般急切，寻找着她的芳香。
　　她拗不过他，以一种被迫迎合的姿态向着他，艰难的喘着气，就要沉沦，忽的闪过叶从云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心里一痛，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他吃痛，轻轻一颤，却还是不管不顾，血腥味蔓延开来，混在两人的唇齿间。
　　他终于放开了她，二人就那样近距离地看着，萧熙红了眼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让人怜惜：“你的夫人在外面...你愿意这样吗？”
　　“可是我不愿意啊...”
　　心中是满满的羞耻感，她明白那些道理，却违不了自己的心，也许是因为萧山和秦鸾，她的爹娘，从小影响着她，在她心里，不同于这三妻四妾的伦理，她是渴求唯一的，像爹娘那样二人长厢厮守，哪怕得不到，她也不愿和别人去共享。
　　她爱他，退了一万步，放了自己的底线，愿意去做他的妾...可现实却又不允许他娶她。
　　而他现在，连承诺也不愿意给她了，哪怕是谎言。
　　他闭上了眼，长睫轻轻的颤抖，有些许狼狈，疲倦，缓缓松开缚在她身上的手，放下她，轻熟的为她整好衣冠道：“你走吧，柳家的事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