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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红枫胜火扶风笑(4) ...

  •   萧熙退了几步,死死盯着他那波澜不惊的脸庞,她不懂他,从来就没有懂过,强忍住眼里的湿意:“你以后莫要再轻薄我。”
      他眸光清浅,终是泛起了些波澜,漾着莫名光芒,是些潋滟着的春光,涂抹着雨后的愁,是那雨水扬起的尘,溢满惆怅。
      也不等他再想说些什么,她有些狼狈的连忙退出去,推开门来,冷风袭卷扑面,让她一个哆嗦,眼中的湿润仿佛都干了。
      只见叶从云随意披了件大衣靠在枫树旁,她的气焰仿佛连那火红枫叶都遮掩不住,她还在门前守着,见萧熙出来,冷笑一声道:“舍得出来了?”
      萧熙不愿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出去,也不看她做何反应。
      不愿再和他和她纠缠。
      那满园的红枫,可是生生的灼眼啊。

      “你这采来的药材品相不错嘛!”倚翠端着黑陶药罐,捻着粒深褐药粒轻嗅,连声赞叹。
      柱子端着个木桶,撸起袖子,拿着布子擦拭着柜台,憨憨一笑:“前几日下了雨,那花草们长的茁壮,便采了回来。”
      “你可没把那药材都采光吧!”
      “翠姐姐,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我懂的,那小芽长大了,还不是咱药坊的嘛!”
      萧熙闲闲品着口普洱,行云流水的摆了一套功夫茶,热气缭绕,茶香满盈,自斟自饮,却不知在想什么。
      “倚翠。”
      她唤来倚翠,给她倒上一杯,开门见山:“那柳长明?”
      倚翠面上立刻浮上些羞赧,两指勾着那茶杯,低头看那似暗似明的灼红茶汤:“他家里人都免于一死,如今做着小本生意,经过这等变故,他也懂了许多,现在我们生活余下的钱财,都拿去帮助那些被瘟疫所害的人们...”
      “也好。”
      萧熙点点头,饮下一杯热汤,滚烫入喉,暖暖流淌在身上每一角落。
      “我和他打算成亲了,就咱们药坊里的人小聚一下,姑娘你一定要来捧场,这次他能逃过一劫,都是托了姑娘的福气。”
      萧熙轻笑一声,摇摇头,谁知道呢?指不定贺衍心里早就有数,他那人,从来让人猜不透心思。
      “请问哪位是萧熙姑娘。”
      清朗声音传来,倚翠回头看去,只见一笔挺的身影,一身黑底银线飞鱼服,腰挂香包,手拿长剑,面上蓄了浓密的胡子,满脸严肃,引的药坊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倚翠忙迎了上去:“请问您找姑娘何事?”
      那人目光越过倚翠,定定落在萧熙身上,走到跟前抱拳道:“我家主子在镇远王府静待姑娘一叙。”
      萧熙左手扶着水袖,右手举着紫砂壶,轻娴的倒着茶汤:“你家主子?可是九爷?”
      “我家主子是姑娘一位故人,游玩至此,在镇远王府歇脚,还请姑娘前去一叙。”
      默了半晌,萧熙低叹:“罢了,就随你前去吧。”
      是她的哪位故人?偏偏要在镇远王府歇脚,那岂不是又会见到贺衍?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便跟了过去。
      这王府可是热闹,来往下人皆是满脸的惶恐,端着盖着红缎的点珠银盘,行色匆匆,见着那飞鱼服男子都是恭敬的鞠躬让路。
      路边刻意摆满了着些团簇着的姹紫嫣红的美人蕉雁来红,芳香馥郁,满是秋意盎然。
      那男子一路引她进了大殿,门前候了满满的婢女下人,或捧着点心,或端着竹篮茶叶,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萧熙狐疑着随他踏入殿中,在座之人本是在笑语些什么,当下皆是抬头看来,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
      第一眼入目便是贺衍,他没有坐在上座,而是坐在偏座,刀削般的面庞化了柔意,不似往常的随性,着一袭银线勾边绛紫长袍,腰系玛瑙红腰带,一身贵气,如一柄入鞘之剑,是敛不住的锋芒。
      他身侧则是身着鹅黄流苏长裙的叶从云,繁琐的发髻上别着一套黄珊饰,甚是耀眼。
      侧位还坐了个蓝裙少女,额间悬着一枚身蓝宝石,鹅蛋小脸,眉眼微微上挑,轻昂着头,满眼的傲气。
      而坐在上座者显然是众人的焦点,那飞鱼服男子则是恭敬的走到那人身后,那人一身简朴黑袍,头戴玉冠,生出一种难掩的上位者气势,他五官平平无奇,眸光低沉,眼角还有些细细的纹路,既疏离又亲和。
      他脚下铺着极厚的熊皮毯,一旁金丝楠木桌上是一套德信私窑烧制的青瓷茶具,腾腾的煮着面貌较好的处子精心采摘来的晨露和上好的毛尖,根根分明而立,在水中往来旋转,满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若说贺衍是那芳香袭人的兰,而这男子则像一朵掩在绿叶中雍容华丽的牡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
      感受到众人的神色各异,萧熙头脑眩晕,又细细看了那上位男子,恍然惊诧道:“你...你是那个...”
      那男子不正是她去拜访行袖时遇见的那个黑衣男子吗?那小鬼精怀儿的父亲。
      那人右手拇指上戴着个祖母绿的扳指,他轻转一下,端起手侧的青瓷茶盏,缓缓轻抿一口,眼中有些兴味的凝着她。
      一时间,竟没有人答她的话。
      她转头去看贺衍,只见他面目淡然,波澜不惊,墨色眸中翻滚着些莫名的意味。
      叶从云倒是不掩饰震惊之色,显然很意外她的到来。
      那蓝裙少女呵道:“放肆,见到皇上还不快快下跪!”
      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吓得萧熙浑身一阵,片刻才意识到,原来那上座男子竟是这楚国的帝王,执掌他人生死大权的王者,站在金字塔尖端的九五至尊。
      萧熙退了两步,惊骇不定的瞪着那人。
      皇帝沉沉笑了:“无碍,朕本是微服而来,那礼数便免了吧。”
      “皇兄,这就是你说的那女子?”叶从云头饰摇摆叮咚作响,声音都变得尖锐了。
      皇帝之母芸秀太皇后乃是叶家之人,叶从云虽不是皇帝所出,在辈分上则也能唤皇帝一声皇兄。
      皇帝又上下看了:“姑娘明眸皓齿,气质如兰,卓然而立,莫说是春城,这楚国都难有一人能与之争锋。”旋即似狐狸般的笑了,点点头:“是她。”
      皇帝的谬赞引得众人更是神色各异了,那蓝裙少女毫不掩饰的娇哼一声:“倒有几分姿色,不知是哪家闺秀?”
      贺衍紧蹙着眉头,右手五指轻轻敲打在身侧的四角原木桌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些淡然外的焦虑。
      “姑娘上来即询问我这般问题,叫我如何作答?萧熙被唤来这地,谓何?”
      “你!问你你便作答即可!”蓝裙少女惊讶于她的回答,生了怒气。
      “淳儿,不可无礼!”皇帝道。
      淳儿?皇帝的妹妹,元春公主贺淳?怪不得如此骄横。
      “朕唤你来,是想问问你,可愿随朕回京?”
      京城襄阳?萧熙愕然。
      叶从云冷笑一声,旋即娇声道:“皇兄,这丫头不行!”
      “哦?说来听听。”
      叶从云侧目看那贺衍,咬咬牙呵道:“这女子拈花惹草,从不洁身自好,而且,她只是一介庶民,怎配的上皇兄你...”
      皇帝挑起眉梢来:“拈花惹草,这从何说起?”
      萧熙冷笑,这叶从云真是什么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当下便漠然看着她如何编下去。
      “她!她...”叶从云怒视着萧熙,险些就想把萧熙和贺衍的事情说出来,深吸口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便不往台面上说了,我就说一句,这萧熙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众人一阵抽气,都瞟向了那九五之尊,只见他面上并无变化,揣度不出圣上的心思,都是大气也不敢喘。
      “而且这女子城府颇深,一介草民,心思全在皇室身上,意图着攀上高枝做凤凰。”
      叶从云之话句句尖锐,字字讥诮,在这相对封建又等级观十足的楚国,条条都是些丢了妇人之德的罪名,当下,一众下人看着萧熙,面上都是有了些讥讽之色。
      皇帝微微偏着头,并不言语,仿佛在等着听萧熙的解释。
      贺淳一脸幸灾乐祸,眸中满是不屑。
      萧熙只盯着贺衍看,见他端着茶盏,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垂目似是在欣赏瓷杯上那精巧的花纹,仿佛那一句句的指控都与他无关一样。
      的确与他无关,萧熙冷冷笑了,第一次生起了驳那叶从云的念头,他不是护她吗?
      从来只是她萧熙名不正言不顺,插足于二人青梅竹马的感情,挑拨他们情比石坚的婚姻。
      她为了他一再忍让,如今却被扣了这么大个帽子在她头上。
      萧熙踱步到叶从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位上的叶从云,再不去看那贺衍。
      “这就是我楚国叶氏千金,从云将军,如今九王妃应有的素质吗?你口口声声辱骂于我,你可拿的出证据?”
      众人都惊得去看她,怎样一个女子啊,本柔弱的眉眼间聚了丝缕的锋芒,翩然而立,是种浑然天成的气质,一种与生具来的气势,面着圣上,朝着久经沙场的女将,不输丝毫。
      都道药坊那位萧姑娘乃天人之姿,有着悲天悯人之怀,当是天仙下凡救济苍生,谁料这素来娇柔女子会有如此锋芒毕露一面。
      叶从云显然没料到那性格懦弱如兔的她会反驳她,当下气得咬牙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心里清楚了?你辱我拈花惹草,辱我不是清白之身,辱我想攀上皇室,你可拿得出一样证据来!”
      叶从云被她的气势震惊,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难吐出一个字:“你...你...”
      萧熙扬起一抹俾倪的浅笑,转身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躬了躬身:“可萧熙能拿出证我清白的证据。”
      叶从云浑身一震,心中不安,眼睁睁看着她掀起了白纱长袖来,露出一截莹白皓腕,一抹红色跃然其上,赫然是一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皇帝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
      叶从云吸口气,瘫软在座椅上,震惊着侧目看向贺衍,她怎会想到,这二人那般关系,怎么会...
      萧熙一步步逼近她:“我拈花惹草,城府极深?我萧熙自问没有愧对任何一人,你总说我占了九爷那药坊,我终日致力于祥瑞药坊,我可以说这药坊是我一手建起来的,那里的药谱都是我亲自书写的,如今药坊的盈利,早已经还清当初建设的费用了。”
      “如今,九爷把药坊赐给了九王妃,我当然不敢说什么,只是,你莫要再污我贪你镇远王府丝毫!”
      叶从云脸色连变,双目含着不甘,向来以武服人的她右手摸入了怀中的匕首,讥笑道:“你可别把好事都往身上揽,你当时可是抛下了药坊,一直都是我在打理的,怎就都成了你的功劳了?莫要忘了,前段时间那瘟疫可是我托人向医圣求来的,百姓苦难之时,你又在何处快活?”
      “云儿,莫要再胡闹了!”贺衍忽然发声,重重放下了手中茶盏,瓷杯底座震出了隐隐的裂纹,滚烫的茶液飞溅满桌,他语气含着浓浓的亲昵和责怪,却又含着震怒,旋即对着皇帝道:“皇兄莫怪,云儿她不懂事...”
      萧熙不禁吃吃笑了,却是满脸的悲怆,引得众人侧目。
      “不懂事?”
      她叶从云辱她骂她,毁她清白,一切都能归为一句不懂事?
      她垂目喃喃道:“还是我太过高估自己了...”
      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镜花水月,梦醒后,一切成空。他或许怜她,惜她,可叶从云才是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应该与他白头的人。
      原来她就是说书先生口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中,半路走出的第三者。
      萧熙摸摸怀中那块方帕,那丝滑停留在指尖,是一朵茉莉,在那山野农村里,他在外耕田打猎,她在内学做女红,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就那样无情的被叶从云践踏。
      她看着他,心中忽的平静了,一字一句道:“贺衍,那是你的青梅竹马!”
      “而不是我的!”
      旋即她满眼讥诮的看着叶从云:“九王妃,真抱歉,你求来那治瘟疫的方子,正是萧熙写下。”
      “你...你胡说!那是我托了我爹爹去医圣那求来的药方,怎么成了你写下的!”
      “九王妃,是你自己先入为主,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庶民,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样,把你那不值钱的叶家身份高高挂起!”
      她真的被气昏了头,却又清醒的很,她第一次这样在众人面前如此大声的说出心中所想,全然抛开了平日的矜淡,当着皇帝的面,一样不留情面。
      众人一阵骚乱,连素来镇定的李伯也是惊的瞠目结舌。
      试问,谁敢当着皇帝的面驳了叶家的面子?
      令众人更加吃惊的是,皇帝不恼也不怒,却沉沉笑了:“云儿,还不快向萧姑娘赔罪。”
      叶从云浑身一震,颤声道:“凭什么?她凭什么?”
      秋风灌进大殿里呜呜作响,桌上摆放的花蕊轻轻摇曳,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只听见皇帝缓缓说道:“她凭什么?就凭她是萧山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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