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柚尔

33、第三十三章 红枫胜火扶风笑（2）

　　萧熙掀开帏帽，扒了几口米饭，却食不知味，如同嚼蜡，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窗外。
　　他们正坐着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是一览无余，街边挤满了凑热闹的人群，不时有人撒着滑花瓣，偶尔还散一些红包，引来人们的哄抢。
　　那锣鼓声近了，远远便看见了条冗长队伍，乐师身后便是一匹极其亮眼的雪白骏马，马上一名男子一身喜服，眉目淡然，气宇轩昂，卓然而立，胸前挂着的大红花也不显得俗气，衬了一分喜庆。
　　他一向是那样淡然，辨不清喜怒，他的面容，在满目的火红中也有些模糊了。
　　满耳是百姓的恭贺之声，萧熙恍惚，看那队伍从这饭馆路过，突然间有些释然了。
　　“我猜这娶亲时间推这么久，八成是因为这春城的瘟疫吧。”萧云篌闲闲道。
　　“啊？”萧熙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春城中瘟疫肆虐，王府自不敢操办喜事，这瘟疫刚消停不久，这九爷倒是迫不及待的办了宴席。
　　“晚上那王府可热闹呢，你想去吗？”
　　萧熙苦涩一笑：“去做什么？”
　　去受刺激吗？
　　萧云篌斜看她一眼：“你不是想死心吗？...好了，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先到你那药坊看看，等你安顿好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处理一些事情...”
　　萧熙点点头，很有默契的不去询问他，师兄一向是来去自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此次与他下山来，倒是让她觉得师兄从高不可及的云端落了下来，有了些人情味。

　　相比起远处阵阵震天的喧闹喜庆，祥瑞药坊显得清冷了起来，扩建起来的后院植了一院的红枫树，红火连成了一片，似要与日光争锋，交相辉映。
　　忙过了瘟疫的一阵子，药坊闲了下来，倚翠依旧是一袭出水淡绿裙，踱步到药坊门口，看着远处那飘起缕缕的爆竹烟雾，耳边是那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心中莫名的惆怅，长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淡淡响起。
　　倚翠转头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风姿翩翩之人缓缓向她走来，揉揉眼，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人一般。
　　“姑娘？”
　　那白裙女子轻轻一笑，摘下了帏帽，眨眨眼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双秋水双眸还有似红肿，琼鼻微皱，樱唇角噙着一丝清浅笑意，宛若画中人，这般风姿之人，春城中绝无二人能与萧姑娘争锋。
　　“熙儿...”倚翠几步上前就抱住了萧熙，也没了那么多顾忌，她一直记着萧熙救她一命，始终恭敬的唤萧熙一声“姑娘”...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倚翠的声音有些哽咽，略带埋怨道。
　　萧熙抚摸她的发，笑道：“傻姑娘。”她转头望了望清冷的药坊，竟只有倚翠一人，不由得疑惑：“小五，柱子，庞非他们呢？”
　　倚翠松来了她，踌躇着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尴尬说道：“他们...去看热闹去了。”说着看向了萧熙身旁那个谪仙般翩然而立的男子，转移话题道：“这位是？”
　　萧熙强笑一声：“这是我师兄萧云篌。”
　　“你好，我是这间药坊的大夫倚翠。”
　　萧云篌微微颔首示意，并不多言，倚翠有些不敢去看他，哪怕他带着面纱，也能感受到那道淡淡的目光，不由得目光闪躲。
　　师兄的魅力还是有增无减啊...
　　“倚翠，能给我和师兄安排一下住处吗？”
　　倚翠忙点头，把二人引了进去：“当然，药坊现在可有空屋子呢。”说着却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萧熙看着倚翠面带难堪，疑问道。
　　“姑娘和师兄大可在这药坊住下，只是...这药坊...已经易了主...”
　　“易主？”萧熙微愕，转念一想，也坦然了：“我这一走就是半年，易主也是理所应当，无碍，我就在这药坊做个大夫也好，免去了那么多麻烦。”
　　“姑娘...”倚翠又叫住了往前走的萧熙，踌躇道：“你走后，爷把药坊赐给从云将军了...”
　　她就看见萧熙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道：“走吧。”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当下也松了口气，引着二人去了后院里的房间。

　　傍晚，萧熙幽然躺坐在药坊门前竹质摇椅上，吱吱呀呀的来回摆动，眼前红枫与那天片晚霞连成一片，晕染了满目的光彩，闭上双眼，嗅着那携着药香味的晚风，甚是惬意。
　　远处闹腾腾的之道入了夜也不见消停，似远似近似在耳边，嗡嗡的挠在心上。
　　虽是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那灯笼蒙蒙的光，忽的眼前一黑，似是有人站在了她面前，挡住了那灯火。
　　皱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没开口驱赶，就那样躺在椅上假寐。
　　清清淡淡的檀香味和酒气萦绕在鼻端，猛然猜到了来人，竟有些不敢睁眼。
　　“熙儿...”那人亲昵的唤她，有些沙哑和迷醉。
　　她愠怒的睁开眼，看着贺衍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眸中有些迷茫，有些涣散，却又笼着些光华，定定的看着她：“我只是来这药坊看看...没想到...”
　　萧熙站起身来，抖抖裙摆，低头道：“你不该在这，快回去吧。”
　　只看见他衣摆暗红锦缎上纹着副鸳鸯戏水图，被风吹起那银线更是波光粼粼，鸳鸯栩栩如生，那双墨色靴子似扎了根般不动丝毫。
　　萧熙恼怒问道：“你做什么？又想让别人给我冠上破坏你成亲的名头吗？”
　　默了，他猛的拉过她，隐入了药坊门前那片红枫里，右手护着她的后脑，左手环着她，把她抵在墙壁上，辛辣的酒气扑在她的面上脖颈上，引起了一片栗粒。
　　“你干什么？”萧熙恼羞成怒的用力挣扎，却挣不过他那如铁灌的身躯。
　　“嘘...”
　　“我就抱抱你...”
　　他的眸光在红枫的拥簇下格外的温柔，有些湿润，她能清晰看见他眸中的自己。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散落的是发丝抚在她颊边，细密的胡茬扎的她一阵不适，在他那温温柔柔的怀里，她竟无声无息的落了泪，那泪珠很快就渗入了他那喜袍里，不见了踪影。
　　砰！砰！
　　远处夜空燃起了朵朵烟火，五彩交错，染亮了半边的黑暗，映着枫叶变换了色彩，照着二人身影明灭。
　　她只是眷恋被他抱着这种感觉，她不愿这感觉如那烟火般转瞬即逝...
　　有些哽咽道：“两年之约...还算数吗？”
　　他默了半晌，终于松开了她，就如在那衡阳山下的村庄般，她问他，喜欢我吗...和他那时一样，他的眸光越过了她，仿佛在细数她身后红砖的纹路。
　　一样的不发一言。
　　她苦笑，推了推他：“你走吧...”
　　“你的新娘还在等你...”
　　...
　　他缓缓的退了一步，靴子摩擦在地上的枫叶上，他的眸色在万千灯火中是那般的暗，晦涩的腾着些波浪，似要诉说些什么。
　　终于还是转过了身，朝着王府走了过去，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在那五彩光华中缓缓走远，却无能为力。

　　翌日，萧熙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春城，人人都道那如天仙般的姑娘在九爷成亲后回来了，一时间，药坊人多了起来，多的是来看热闹的人。
　　“萧熙！”一个劲装“男子”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入，一阵风般的扑到萧熙身上：“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萧熙吃力的挡住她那大力，笑道：“妙菡啊...几日不见，还是这么野蛮。”
　　妙菡轻敲她的额头：“几日？？都半年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妙菡左右看了看，避开众人眼光，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一边角落责怪道：“你回来就回来吧，回这祥瑞药坊做什么？”
　　萧熙无奈道“这药坊算是我一手操办起来的，有感情了...”
　　妙菡急的跺脚：“哎呀！你不知道，这药坊坊主现在是叶从云那野蛮人了！”
　　“我知道啦...”
　　“你知道？你知道还回来？那叶从云对你抱的敌意可不小啊！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让九爷把药坊给了她，从她拿下了这药坊，一句说你好的话都听不得！上次就因为倚翠给你抱了句不平，这药坊都要被她掀翻了去...”
　　“她又不对这些上心，为什么还要过去。”
　　“你傻啊！她就是专门想毁掉你这药坊，要不是碍着爷的面子，连这招牌都要砸了！”
　　萧熙苦笑一声：“其实对我，她不必这样的...”
　　妙菡往门外一望，冷笑一声：“呵，正说她呢，她就来了。”
　　只见一抹浅粉色的身影缓缓踱步进来，那人眼带英气，略施粉黛，挽着高高妇人髻，一柄简单却精致的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在容貌上逊色于萧熙，却多了一分羁野独特的气质，或许是种久战沙场的俾倪之意。
　　她环视一周，显然看见了萧熙，略扬着头，朝着她们走去。
　　妙菡挡在萧熙前面迎了上去：“哟，从云大将军，怎么新婚第一天不在家与你丈夫缠绵，来这药坊做什么？”
　　“放肆，九王妃去哪可容你置喙？”叶从云身侧一个圆脸丫头呵道，也许是随主子，那丫头面上也是一股骄纵之意。
　　“若若，不可无礼。”叶从云比萧熙上次见她时多了丝雍容，也许是嫁人前受了宫训，少了从战场上带出的野蛮。
　　“我来我这药坊看看怎么了？坊主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吧？”叶从云绕过妙菡直直看着萧熙，扬了扬下巴道：“姑娘可是又回药坊了？”
　　萧熙强笑一声，轻轻应了。
　　“你当我这药坊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叶从云声音忽的凌厉起来。
　　萧熙本就心有愧疚，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叶从云又转而嫣然一笑：“回来也行，听说你医术还不错，就在这搭把手帮帮忙吧。”
　　她身侧那趾高气昂的侍女若若接话道：“你最好安分守己点，别再妄想攀高枝了。”
　　“你...”妙菡气结，上前就要打那婢女。
　　萧熙连忙拦住她，苦笑，自己怎么沦落到被婢女呵斥的地步了，当下直视叶从云道：“王妃不必说了，我自会为药坊尽心尽力。”
　　“九王妃好大的脾气，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莫非还要管着你家王爷，每个和他有点关系的女人你就要如此挤兑？可是真是折煞了镇远王府大气的名头。”妙菡话中带刺的反击了回去。
　　当下叶从云脸色变了变，咬紧了牙却又要故作镇定，一挥衣袖，把脾气发到了围观众人身上：“看什么看？都散了！”
　　待叶从云走后，妙菡又责怪萧熙道：“这疯女人肯定是听说你回来了，来示威的，你别老处处让着她，让她觉得你好欺负。”
　　“我就是不想生那么多事端，只好尽力不和她争执。”
　　妙菡猛灌了一口茶水，一拍桌案，瘪瘪嘴道“嗨，这叶从云可真伤人失望，我原来一直都是以她为榜样的，没想到她是这样...”
　　“喜欢一个人是会失去理智的，她在军事方面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是我比之不及的...”萧熙叹道。
　　“哎，你就别妄自菲薄了！你多的是我数不清的优点呢。”妙菡眨眨眼。
　　萧熙无奈，选择回来，就一定会时常面对这种情况。
　　毕竟，人家是被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