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眼》冉颐

5、计划

　　这一说，何桓砚倒是糊涂了。虽然上课时在桌子下面翻过好些本志怪小说，然而真的听说这种事发生在身边还是头一次。瞠目结舌的和仆从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他才问道：
　　“你说清楚些，哪里来的鬼？”
　　“不知道，早上起来三姨奶奶就神神秘秘的，不让进她的屋子打扫，还把门反锁了。刚刚有人听见屋子里惨叫了一声，问她怎么了也不答话，张师傅就去取了备用钥匙开了门，看见三姨奶奶正在……正在地上爬，满脸都是血，看着可吓人，少爷您去看看吧，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何桓砚虽然不怎么想去看满脸都是血的三太太，然而知道老头子下午去商会了，何太太又是雷打不动地出门下午茶去了，家里能做主的只剩下自己，于是唉声叹气地穿上红唐装，再度滚去了楼上。
　　他走的急，没看见身后的齐楚脸色愈发白得骇人。
　　按照自己的预料，事情远不应当是这样。齐楚心里一阵怅惘一阵糊涂，犹豫了半晌，也疾步跟了上去。

　　三姨太太住在二层向北边的一间卧室，此时房门大开着，几个仆从侍女都远远地躲着，不知道该不该走近了看。只有老张一个人站在门边，也是一副脸色青白的样子。看着何桓砚走过来，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一条脱水的鱼，然而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卧室的窗帘是掩着的，所以一开始格外暗，何桓砚站住了几秒，才看清地上的三姨太，不由得吓得退后两步，哆哆嗦嗦地作出一副随时要拔腿就跑的样子。也明白为什么人家说她是撞鬼了。
　　此时她倒是不爬了，就只是匍匐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她身上还穿着前几天刚去瑞蚨祥扯缎子做的牡丹锦绣的大红旗袍，血污在上面深一块浅一块，倒像是平白多了许多牡丹花。
　　她半张脸还是完整的，然而状若痴傻，另外半张脸却是血肉翻卷，看着十分骇人。她见了何桓砚也毫无反应，只是低声嘀咕着什么，然而别人却一句也难以听懂。
　　何桓砚白着一张脸，捂着嘴一副将吐未吐的神情，又看着她脑花都要流出来了，心知三姨太怕是不成了，急忙准备出去给何老爷打电话。然而还没走出两步，突然有些困惑地回了头，盯着三姨太太看了半晌：
　　“她这说的是洋文啊。”
　　三姨太太平生只混过戏班子，若是说戏文还能说上两句，洋人都没见过几个，哪里可能学过洋文，而何桓砚平素里也不是个用功的，洋文学的稀松平常，也听不懂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突然三姨太停止了嘀咕，像是突然生出一股大力一样，向着何桓砚爬来，何桓砚吓了一跳，亏得刚刚就已经做好要跑的姿势，一溜烟地窜到了老张身后，只探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仿佛恨不得多长了两条腿飞跑到走廊另一端。他一走，正好露出身后面色苍白的齐楚来。

　　齐楚看了三姨太一眼，像是忍受不了一样转身跑上了楼，一口气跑进自己屋里，把屋门反锁上之后，背抵着门板蹲下来，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这是害了一条人命啊，她想。
　　这计划原本应当是天衣无缝的，然而她不知道，那本误打误撞买来的假书，竟然记的是货真价实的招魂术。
　　稍稍平息了下呼吸，她又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小脸，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她想，她竟然忘记了这家里的确是有个外国鬼的，还被三姨太太乱弄一气地真招上了身，不但害了自己性命，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