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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常 ...

  •   齐楚回何家时,何桓砚还没有回来,何老爷也是照例不到晚饭时很难回家——因为须得在办公室摆足主席的派头。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然而到二楼时却转了个弯,径直向着三姨太的屋子走了去。
      敲了两下门,门打开个缝,露出三太太新烫的卷毛狮子狗似的脑袋。
      “三姨娘,前些日子您让我去借的话本小说我带来了……顺便我今天去了百货商店,想着去年您对我很好,就买了点胭脂水粉,算是一点心意。”她眉眼弯弯,跟着三姨太走进屋里。
      “也就是你还有点良心,”三姨太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老二整天呆在佛堂里,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当心哪天修不成仙,反倒着了魔去。还有那个老四,傻乎乎地只知道摆弄花花草草,花花草草又比不得人家生的儿子……不过说到底的,生了个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谁知道往后怎么样呢。”
      齐楚坐在沙发上,像小女孩一样前后晃着脚,听了三太太的话,像是真心实意地一点头:“对啊,我家从前在天津的时候有个邻居,就是年过四十,太太才生下个儿子,然而没高兴两年,太太得急病死了,倒是后来娶的一房小妾轻而易举地补了正房太太的缺。有时候,命数这东西也是难说得很。”
      三太太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然而却按耐住没有出声。
      “好啦,三姨娘,我先走啦,不打扰你休息了。”她笑嘻嘻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趁着三姨太太还脸色阴晴不定望着窗外的时候,把那本油渍麻花的小册子不易觉察地藏进一摞莺莺燕燕的鸳鸯蝴蝶小说中,放在了化妆台上。
      就算她尚年幼,然而总归是女人,所以了解女人。在嫉妒和欲望的驱使下,女人总是屈从于本性的。而且所幸三姨太太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女人。
      她脚步轻快地飞跑过楼梯,再次回到起居室捧起了没读完的那本小说。
      炉火明明灭灭,是烧的英国人留下的壁炉,壁炉上有只电话机。她几乎有种想要打电话给太太诉说一番的冲动,然而很快克制了下来,这种戏码,当然是只有她自己发现才有意思得多。
      不知道谁家放起了鞭炮,在将暗的夜色里渲染出一副喜庆的氛围。
      当天晚上何太太留在王太太家里,何老爷也似乎因为商会的事情不能回家。余下的人没滋没味地吃了一顿晚饭,自然二太太还是留在佛堂吃另做的素斋。饭没吃到一半,三太太就像是有心事一样嚷着饱了,风也似的上了楼,四太太吃饱了,也溜溜达达去了温室。
      何桓砚在外面野了一天,如今也乏了,怏怏地上楼睡了觉。只剩齐楚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把一小碗米饭吃了个干净。

      第二天也是无话,直到傍晚,约莫着太太应当打完牌回来了,齐楚再次捧着书坐进了起居室。
      没坐多久,隔着雾霜朦胧的玻璃,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火红的影子,一路拖拖踏踏地走进院子里。那是何桓砚年前新做的贡缎唐装,样式是很雍容的,可惜里面塞了太多棉絮,让何家大少看起来成了圆润的一团。
      何桓砚就这么圆润地挪进了大门,走到窗下的时候,听见齐楚招呼了自己一声。她打开玻璃窗户探出头,带着微微笑意叫了一声表哥。屋子里面的炉火烧的足,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交领上衣,头发松松地编成麻花垂在肩头。
      “表哥你今天又出门了?下午的时候姨夫可是好一通找你。”她单手托腮,懒洋洋地说。
      原本何桓砚的脸吹了冷风,有些微微泛红,听了这一说,整个人又白成了一张纸:“什……什么……?我爹下午找我了?”
      齐楚瞟了他一眼,带着点怡然自得的口吻回答:“不过我和他说,你今天有事去学堂了。外面那么冷,你杵着做什么,快点进屋吧。”
      听闻自己逃过一劫,何家大少心里一松,于是乖乖圆润地滚进了屋里。心里想着表妹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可惜就是长得不甚美。
      平心而论,齐楚并不算丑,而只是普通,普通得放在人群里,就像是水里的一滴墨,慢慢化了去。
      和三年前相比,她长了一点个子,然而在同龄的女孩子里面仍是偏于娇小的,头发倒是长长了不少,解开来的话几乎到腰际了。头发黑,就显得皮肤更加得白,黑白分明的仿佛一幅画——可惜更像是写意山水,而并非美人图谱。
      何桓砚带着一股冷风进了屋,坐在炉子旁暖和了一会儿,就挣脱的大红唐装的束缚,显出清瘦的身段来。何家人年轻时都是偏于单薄的,据说何老爷年轻时也是一位翩若惊鸿的美男子,而可惜四十岁之后便往往有了发福迹象,以至于齐楚见到何老爷时,他已经不复当年面貌,由惊鸿膨胀成了一只肥鹅。
      何桓砚暂时倒是无虞发福的危险,于是坦然自若地坐下来,支使仆从去厨房拿一盘酱肘子。
      齐楚挑着一点眉尖看着他吃了满脸油花,提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是新沏的祁门红茶,何桓砚也不惧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哎呀,这下可舒服了。”他长长地抻了个懒腰,伸手拿手巾抹了把脸。
      齐楚看他的样子,是个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吃过饭的模样,照理来说,何家少爷去哪里也不会短了吃食,而照何桓砚的胆量,也无甚可能去那些吃喝嫖赌的去处。心念一转,齐楚已经知道何桓砚一大清早出门做什么去了。
      “多大人了,一清早跑出去斗蛐蛐,表哥也是特立独行得很。”
      因为刚仰仗着齐楚搪塞过了父亲,何桓砚也只能含羞带恨地受了她的嘲讽,心里盘算着如何辩解几句,让她知道斗蛐蛐也是一项有益身心的爱好。
      齐楚倒也没继续讽刺下去,而是慢慢用茶匙搅动杯里的茶。这起初是何桓砚从去西洋留学的同学里学过来的,往红茶里加奶和砂糖,然而新鲜劲一过,何桓砚立即嫌这种喝法太过甜腻。齐楚倒是一直嗜甜,于是就学了去。
      如果有朝一日想要在何家当家作主,最便捷的法子倒是嫁了何桓砚,风风光光地当个何家少奶奶。可惜何桓砚对齐楚无甚兴趣,齐楚也嫌何桓砚空长了一副皮囊,脑子实在是有限。虽然不至于想看两相厌的地步,然而确实成不了一对天生的鸳侣。
      既然这样,她也只能另寻他法。虽然繁琐了些,不过也算值得劳心劳力。齐楚小口啜了一口茶,浓郁的香气从舌尖一直弥散到咽喉。
      就在这时,她听到院子里突然响起繁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高一声低一声的惊呼。何桓砚打开窗子,不耐烦地问:
      “在外面鬼叫些什么呢?”
      一个仆从面色惊惶地回答道:“不好了,大少爷,三姨奶奶被鬼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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