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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时代的阵痛 ...

  •   吕品品打算回国了。郑萌掐指一算,他去了也有五年了。不知不觉,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全国人民一起战胜了非典,但东南部沿海还在偷偷吃果子狸;比如神舟五号上天了,后来六号、七号九号都上去了,那批宇航员成了超级英雄;比如中国成功举办了奥运会,汶川的心理重建仍是个沉重的课题;又比如统计局说基尼指数回落了,但人和人的差距却明显越来越大了……他过去总劝品品回来,但如今却觉得回来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仅靠自己,道阻且长。
      吕品品说最近经济不景气,唐人街中餐馆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他如果挣不到钱,还不如回国试试。他哥今年打算结婚,按他们那儿的传统必须得分家,所以他得回家一趟,不然到时候一大家子说不定要打起来。他关心了一下郑爸的恢复情况,问郑萌是不是还和那个千金小姐在一起。
      郑萌心里五味杂陈,说还在一起。
      吕品品说这是好事,感情可以培养,何况他觉得这个女孩很不错,至少比粟宁适合他。
      适合到底是什么?怎么才算不适合?郑萌不算复杂的脑袋瓜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如果全世界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和粟宁不适合,他坚持下去就是跟全世界作对,太可笑了。那么,这个娇俏的小姑娘就适合他了吗?他很怀疑。
      这一点倒是和袁媛的父母不谋而合。袁媛的父母虽然宠女儿、任女儿无法无天的闹,但女儿爱上个穷小子的事儿,他们还真是始料未及。他们一直自我安慰说,崽崽还小,让她尝尝苦头,但没想到这小子简直是天下掉下来折磨他家的!从那小子出事之日起,崽崽是课也不上了,书也不读了,跑回家里哭,一句没说好,那哭得哟,气都喘不上来,那真是要把他俩的命给哭没了不可。
      等郑萌带着郑妈上袁媛家道谢,他们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嘛,个子虽然挺高,但瘦不拉几的。崽崽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可是她在旁边瞪大个眼睛的盯着,他们也不敢说不好听的,就客客气气的把礼物收下了。
      不过,小伙子长的倒是端正,看上去是忠厚老实的,那个亲家母,啊呸!什么亲家母…他妈看上去也像老实人。上门道谢,说明他家起码是知恩图报的。想到这点,他俩都稍微放了点心。只要不是坏人,让他们处着,到时候崽崽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收心了。
      瞧,在父母的眼里,二十岁的袁媛还是个小毛坨呢。

      其实绝大多数人的成长都是被逼的。所以对那些长不大的人,我们总是会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了”,或者“你命真好啊”,那嘴脸绝对是嫉恨的多。
      子阳都快记不得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嘛了。好像那时候他把法语学会了。也是被逼的。
      蒙特利尔原来是法属殖民地,全城四分之三以上的人都是说法语。虽然MC Jill(麦吉尔大学)是英语为主,但如果你要在蒙市工作,不会法语等于少了一半的工作机会。他不是个聪明的人,几乎花了两年的时间,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努力克服语言障碍,把爆破音和小舌音练到习以为常。那几年,他从麦吉尔先生的雕像面前走过无数遍,却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去看看他老人家长啥样。他申请了留学生工证,每周有20小时的限制,没课的时候他几乎都要出去做兼职。
      每周他会记得打电话给陈长江。陈长江总问,缺钱花吗?他都说不缺。
      在加拿大,钱真的如同流水一样会不知不觉花出去。每个出来的人几乎都是有点家底的,但很快就会发现再多家底也不够花。学校也有一些官二代、富二代,生活过得滋润无比,但陈子阳没法这样做。他父亲的钱是一分一分省下来的,是汗水钱不是不义之财。唯一算他大头的开支是房租。陈长江曾来蒙特利尔看他,见他住在downtown,二话不说让他换到了皇家山下的公寓里。陈长江说,安全第一。儿子,跟你的生命健康有关的钱你一分都不准给我省。
      子阳刚开始和同期出国的贾丁合租。但贾丁是典型的官二代,仗着有张漂亮的脸蛋和早年锻炼出来的六块腹肌,花着老爸老妈的钱,泡妞、派对、周游世界,心思根本不在求学上。他很信任子阳,有次喝得有点晕乎乎,对子阳说,我家就是靠我洗钱,我不花钱放在那里就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们给炸飞了,哇哈哈。语气很是大义赴死。
      后来贾丁有了个固定的女朋友,那混血美眉逼着他重新租房子,所以贾丁就搬到了子阳的隔壁。房子墙壁有点薄,子阳上课回来在沙发上啃汉堡的时候,小姑娘那销魂的叫~床声就穿透墙壁传过来,让他有点食不知味。
      那时候他不知怎么会想到粟宁。甚至联想到她纤弱的后背上那截雪白的脖子,然后他可耻的硬了。第二天,他拎着装着废纸的袋子出去扔很不幸被贾丁看到,他桃花瓣似的嘴唇邪气的一笑,第二天给他塞了一个姑娘进来。
      那姑娘是个韩裔,在亚洲人圈里很有名。漂亮、身材好,男朋友跟衣服一样换的勤。他虽然也对着她的背影孝想过,但这方面他有精神洁癖,不想和那么多男孩共享一种食物。
      贾丁把他教育了一顿:你以为她跟谁都能上床,她也挑的。要不是你多少中看,而且是我的兄弟,她会对你感兴趣?相信我,跟着她,只要一次,你在这方面的水平就会提升好几个层次。
      好吧,他又是这种聊金融指数的口吻。陈子阳带着几分不服气把那女孩接回了公寓。
      那女孩双腿打开跪在床上对着他脱衣服的时候,他的眼睛真的不知道往哪看好。犹记得当时的自己有些拘谨和惶恐,入门无法,那女孩咯咯直笑,先用手帮他解决了问题。他永远都记得那双手,纤长的,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带来颤栗的快感。第二天早晨,他一睁眼,看到女孩美丽的侧脸,鼓起勇气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事后他累得很快睡着了,那女孩亲了亲他的额头,去浴室洗了澡,走前从床头柜上捞了一块手表。
      第二天,他与她在校园里遇到。她朝他眨眨眼,他却把脸转了过去。
      后来他偶尔会被贾丁拉去参加一些特殊的派对,也似模似样地有过一两个女朋友,不过都处不了多久就散了。再后来,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了,因为大家都一样。即使看上去稳定的关系,也有很快破裂的一天。
      2007年的冬天,他趁圣诞假期回国。父亲身体还很硬朗,他很欣慰。就在同学聚会那天,他坐在沙发上跟同学聊天,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粟宁。她似乎没怎么变,素净的脸上还是倔强。但她头发长了,眉眼也生出一抹动人的成熟气质来。
      他在那时忽然间走了神,他记起以前他和她曾无话不谈。她的数学不好,他每次看到她卯足了劲解题要教她,她总是说让我先自己想。她经常看书到很晚,第二天困得直打瞌睡,他躲在课本后面偷偷地看她的侧脸。她家条件不好,他就让家里的保姆做两份饭,看她吃的很满足的样子,他觉得也很满足。
      所有关于她的回忆干净的如同冬天午后校园的梧桐。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1993年国内有部热播的电视剧叫《北京人在纽约》,里面有句经典台词,叫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陈子阳那时候才读小学四年级,最喜欢看的是《新白娘子传奇》,根本不明白这剧有什么好看。后来他出国了,很偶然的在一家中文电视台看到这部电视剧,心里在想这个导演真是个天才。不过他要知道几年后这导演拍了一部勾心斗角的宫廷剧,把大洋两岸都红了个底朝天,他估计会更感叹。

      移民对一个人或一个家庭而言,不仅仅意味着迁移和动荡,还意味着在一块陌生的土地扎根重生。这种重生,是希望,也是时代的阵痛。
      中国近现代有三次移民热潮。第一次发生在鸦片战争以后,中国社会急剧转型,农民、手工业者纷纷破产,尤其是广东福建一带地少人多,人口压力剧增,而西方因为奴隶制废除亟需输入劳动力,两厢驱动之下,中国人纷纷“下南洋”。第二次发生在文~革后到改革开放初期,一个是“黑五类”和“□□”同时迁往海外,一个是知识分子“洋插队”。不过,后者是因为怀揣理想,前者是因为理想破碎。虽然后来这批人中的很多人成功了,但歧视与贫困的耻辱却刻骨铭心。而第三次是在21世纪,大量中国的精英份子为子女的教育、医疗和保险,迁往海外发达地区。他们对国内高速发展的经济环境表示怀疑,也在无声的向欠公正的制度抗议。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资产的迁移。但无论如何,这批人代表的新的中国移民漂洋过海开始新的生活。这种新生活曾是许多人的梦,如今人们的美梦成真,但人们也从梦中醒来。
      陈长江从2006年底开始申请投资移民,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签证可能要到明年才能下来。他其实并不是那种做着美国梦的人。相反,在他看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中国这片土地耕种出来的,他热爱的一切都在中国。然而,经济走势已经低迷了很多年,他在快消品行业这十几年虽然挣了不少钱,但这些年他的危机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强烈。他形容自己的公司和三只老虎关在笼子里,一是国际品牌,二是国家政策,三是消费者,这三只老虎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啃得骨头不剩。各大跨国公司都在抢占中国市场,快消品靠的就是渠道,他们现在却和陈长江抢二、三线城市,他自认做品牌不如这些跨国公司有实力。何况国家政策三天两头的变,他一个产品刚刚花大价钱引入进来,国家一个法律法规下来,就要通通改头换面,他实在是折腾不起。加之如今的消费者越来越厉害,你半点都糊弄不得,生意确实不好做了。
      他当年把儿子送出国,一个是考虑儿子的性格优柔寡断,需要锻炼,二是希望儿子以后能学点经营管理的经验回来,帮他把事业再弄上一个层次。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父子连心,到国外去闯出一片天地来。
      他还是很得意自己的眼光的。今年魁北克刚刚改了投资移民政策,被动性投资现除了联邦都被取消了,他至少要投资投资100万加币,而且还必须亲自管。他没有那闲工夫。
      就在上个礼拜,媒体曝光了三鹿奶粉,听儿子说,国外的媒体都在评论中国的毒奶粉这事。他庆幸自己还没涉足奶制品,不然也难免被波及。不管是消费者的身份还是经营者的身份,从长远打算,他还是尽快出国吧。
      陈长江躺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摇晃着。妻子蓉蓉端了碗百合蜜枣猪肺汤进来,轻轻放在他面前。嘱咐说,是止咳润肺的,一定要喝完。说完又轻轻退了出去。
      陈长江喜欢的就是她的这一点,体贴,善解人意。子阳他妈死的早,他又一心扑在事业上,本来没想过续弦。九八年他去广州分公司开股东会,当地给他安排了蓉蓉做助理。他感觉自己是铁树开花,竟然对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动了心,最后竟然还把她拐回了家。一晃两人相敬如宾的过了十年。
      他忽然想,等移民到了加拿大,子阳也自立了,他应该补偿一下蓉蓉。不知道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会不会让她高兴?
      他看着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露出满足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时代的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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