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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告别喧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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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温室效应是真的,还是各国为了拉动经济制造的假想敌,这夏天来的是越来越早,越来越长。玲姐的女儿放暑假了,问粟宁能不能隔一天来辅导,粟宁答应了。她向叶姐提出辞职,叶姐瞪大她那圆圆的眼睛,性感的小嘴嘟着,说不干。
“旺季到啦,你让我去哪里找人啊。”她抱怨着晃晃胸。
“不是还有宋迎吗?”粟宁笑着躲开了面前的波涛汹涌。不过那丫头一般来的比较晚,今晚还没出现,不然肯定又要抱着她哭。
“戳气!喏个草脚,一天到晚的惹事。”叶姐不高兴,说:“她不是还找你借了钱,是不是不打算还你了哇?我就说把钱借给她是有去无回……”—女人上了年纪,最喜欢管闲事,仿佛欠的钱是她的似的。
粟宁不说话,就笑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叶姐。
叶姐说了一会儿,见粟宁不回应觉得没意思不说了。她心里其实知道这个小姑娘干不久,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怎么可能做服务生做一辈子哇?所以说了些常来玩,有空一起吃饭云云,给粟宁结了工资。当然,“有空一起吃饭”是21世纪人和人交往的最大谎言,谁也不当真。
阿瑞抱了抱粟宁作为告别。粟宁在酒吧做了一年多,最不舍的就是阿瑞。那些被灯红酒绿搞得精神空乏的夜晚,还有她被一些外国老头性骚扰时,是这个沉默的像兄长一样的人站在她的身旁陪伴她,保护她。
粟宁说:“阿瑞,我走了。”
阿瑞点点头。
她又说:“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阿瑞说:“过去怕你听不进去所以没说,你早就该辞职了。回去后好好读书,这里就不要来了。”
他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粟宁心里微酸。她笑道:“好,我不来。我知道你身份神秘。”
“身份神秘?”
“宋迎说你是竹联帮的,我知道你不是,你是某个高人的传人。不过,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咱们两清,我就不谢谢你咯。”
阿瑞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个姑娘是在说感谢。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嘱咐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粟宁从酒吧出来,忽来一阵初夏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来之前还空荡荡的街道随着夜色渐深忽然冒出了许多夜行的年轻人,他们仿佛为了参加一场奢华盛宴穷尽其力的打扮着,衣香鬓影、成群结队。而穿着一件普通T恤的粟宁仿佛是无意闯入这盛宴的丑小鸭,形单影只。
她低着头走到十字路口。这里是一家音响店,夜色中传来粟宁熟悉的枪花乐队的《Don’t Cry》。这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硬摇滚乐队用悲伤的语气唱:“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u baby~(亲爱的今夜不要哭,我仍然爱你)”。
在这歌声中,粟宁看见了斑马线对面的宋迎。她倚在一个男人怀里,蕾丝短裙在风里脆弱地飘摇着。那男人个子很高,一头浅金色的卷发。粟宁猜是那个让宋迎自杀的混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看两人的眉宇神色就能判断,谁处于主导地位,谁又不能自拔。有些男人是养动物的高手,最擅长疗伤,但是他从来不把伤治好,待差不多了就撒上一把盐,让伤口周而复始。毫无安全感的动物反而离不开这种伤害,久而久之就是自取灭亡。粟宁忽然想到上次在医院里守着的小伙子,面红耳赤、局促不安的样子。她还以为经过那一次,宋迎会发现她身边人的好。
粟宁自嘲,你以为有什么用,感情这种事除了她自己想通,别人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你别再多管闲事了。
她又瞥了那如胶似漆的男女一眼,戴上黑框眼镜,如一条鱼儿,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流中。
今年暑假是研究生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名大2006届的研究生大多没有回家,暑假去实习或者在校复习公务员考试。这几年考公务员的人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想找个金饭碗。老实说每个人都清楚研究生阶段是蹉跎光阴,等到了最后一年,总得面对现实。粟宁知道是时候开始学习了,不管是留校、公务员或者是进其他事业单位,行政能力测试题和申论总是要先练练笔的。过去她总不在学校,等辞了工作,才知道看似校园生活是多么轻松快乐。
她每天睡到七点半爬起来去图书馆。她不是张晓红,能不到六点就起床去教室占座位,所以她只有去图书馆。有人开玩笑说大学是鬼魂最多的地方,每次你看到一个空座位要坐过去,旁边的人就会指着桌上的一本书告诉说:有人。等看书到了十一点,大家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食堂师傅的蜜汁大排总是让人食指大开。饭毕回去午睡,下午要是不想起床了,就赖床上看个书或看个电影。这些天名城的天空绝大多数是晴的,粟宁向宿舍外看过去,护城河波光蜿蜒,即使到了下雨的时候,也不会心情郁卒,烟雨朦胧的江南原本处处都是景致,莫说那河上拂过的小船。到了傍晚,粟宁骑着自行车去玲姐家做家教,沿路杨柳依依,前行也成为享受。
或许感觉到这是她最后的休闲时光,每一处风景她都很珍惜。
这天下午,粟宁去了一趟George的公寓,用自行车拖回了一箱英文原版书。她把箱子半拖半扛的搬到五楼的宿舍,满头大汗。等到把书整齐的堆放到书架上,看到里面有《The pillars of the earth》(《圣殿春秋》)和《The time traveler\\\\\\\'s wife》(《时光旅行者的妻子》)时,她满心的疲惫一扫而空,那都是她喜欢的书。她一边收拾一边想,在鱼龙混杂的老外圈里,她偏偏和一个文艺男青年做了朋友,还真是好运气。
书架整理到最后,她发现一瓶香水躲在箱底。
原来George去年圣诞节给粟宁买了瓶香水,却因为一直见不到她,今天才悄悄放到箱子里。
蕊蕊眼尖,看到盒子上的标志:DIOR?那人还真是有情调。她瞟一眼粟宁。她曾在咖啡厅见过粟宁和个老外在一起,心思辗转几遭,却没有上前打招呼。心想粟宁表面像仙女一样,其实还不是和她一样。不,比她还不如,起码她的那位是个黄皮肤的中国人。
她笑笑,明知故问:“哎呀,谁送你的香水啊?你那老外朋友啊?”
粟宁应道:“应该不是送给我的,可能是忘在箱子里的吧。我下回拿给他。”
“还什么下回啊,你不是说他要走了吗?”
粟宁看看蕊蕊,笑笑说:“那我就寄给他。”
蕊蕊觉得不可思议,说:“干嘛还寄给他,多麻烦啊。这香水不错啊,我在专柜试过,你留着用吧,别辜负别人的一片心意。”
“蕊蕊,小米说要送你的COCO小姐呢?”卫恒从盥洗室里探出头来,故意问她。蕊蕊总是说小米要送她这个送她那个,但是可怜小米同学也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快拿出手的。
话说卫姮最近还是不按常理出牌,跑去市郊的灵岩山里学习,天天和一群僧侣呆在一块儿,晨钟暮鼓,看一页书敲一下钟。这会儿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见蕊蕊还是没啥好脾气。
蕊蕊斜卫恒一眼,带上早就准备好的防晒的长手套和阳伞,不紧不慢地说:“唉,光顾着看你都忘了自己的正事了。我去我亲戚家了。”然后千娇百媚的扭了出去。
粟宁和卫恒相互看了一眼,这女人一直认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亲戚’是谁这件事真是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
“她‘亲戚’最近在闹离婚。”卫恒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粟宁调笑道,“你一个天天撞钟的人竟然比我这个天天在学校的人知道的还多,我要检讨了。”
卫姮撇撇嘴:“你以为我想知道啊,前两天我去学院办公室请假,正巧碰上他老婆在那闹,我想走,没想到路都被看热闹的人堵上了,我被逼在那看了整场直播。”
粟宁想想那个场景,噗嗤笑出来。她忍不住八卦一下,问:“为什么闹?是因为蕊蕊?”“他老婆没指名道姓,估计也只是怀疑。你还不了解蕊蕊那亲戚,多阴险狡诈一人啊,这次让他老婆发现蛛丝马迹那是马失前蹄。”
这位老师的盛名粟宁是听说过的。她摇摇头,没再和卫姮继续这个话题。
“总之那女人这下麻烦咯。”卫姮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蕊蕊她大爱香奈儿,不过不如所有人想得那么肤浅的是,她爱的不只是它的奢华,还有它的主人。COCO CHANEL是一个传奇的女人,她才华横溢但出身贫寒,所有的成功都是踩在男人这块踏板之上。这就如同当代世界的邓文迪,每一次出嫁都是完美的跳级。蕊蕊就想做这样的女人。只见新人笑,谁见旧人哭,如果有天她成功了,谁会在乎她曾经做过什么呢。
这些固然是不抹香水的粟姑娘和卫姑娘所不了解的。
她们有她们的骄傲,她有她的目标。
今天的太阳好强烈。前几天那黄脸婆跑到学院来闹吓坏她了,虽然她们没有确定第三者就是她,但导师最近都不跟她联系,今天不是她求他,他也不会出来。
她有些恍惚的想,不知道把保她留校作为结束的条件,那个人会不会同意。
蕊蕊戴上墨镜,身姿袅袅地向校门外走去。
粟宁洗完澡出来和卫恒去食堂吃了饭,收拾了一下去玲姐家做家教。她在路上给吴丽萍打电话。电话那头一阵哗啦啦的喧闹声。
妈你今天休息吗?
……是啊……等一下,这张是我的。
你在打牌?不用干工了?
我……放假。
你不怕肩膀痛啦?
……嗯……是……七万!
粟宁无奈,她老妈一打起麻将来那必定心不在焉。她说,我就是跟你说我家教那边现在改成三天一次了。还有我在网上给你买了条裙子,你过两天记得收。
哦,好、好。……又没声了。
粟宁哭笑不得挂了,把手机塞进身后的书包。她本来是在十字路口的斑马上等红灯的。这会儿正好绿灯亮,一辆电动车突然从她右侧的车群里钻出来,估计是没想到还有辆自行车埂在这侧的车前头,一个没刹住,撞上了提腿蹬车的粟宁。
粟宁就跟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这十字路口处在闹市区,粟宁这一摔,引起一阵小喧哗,周围的人迅速给她让开一个圈,大家在不远处站着看热闹。
名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惹事。想民国初年,政府打算把省会迁往名城,结果名城的官绅士商集合商讨,愣是拒绝了这个要求,这种既费钱财又责任重大的事名城一定躲着走。从古自今,你在路上是看不到名城人打起来的,骂来骂去跟唱对台戏似的,气到极处也不过是扇一巴掌。
粟宁好不容易缓过劲爬起来,那个撞她的人还好并没有走,正扶着她的单车,眼巴巴地望着她。今天天气并不热,但他的前胸后背都汗湿了,他看着粟宁的同时,还不断的歪头用脏兮兮的汗衫擦着脸颊上的汗。
“你、你木有事吧?”他黑黄的脸神色紧张,握着单车把手的手紧了又松,好像生怕这个小姑娘要找他赔钱。粟宁看看他身后的电瓶车,后座上系着绳索和电机。还插了块“木工”的纸牌。
这是个和她一样的异乡人。粟宁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四肢,默默地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单车。
那人见粟宁没有大碍,样子看着还挺好说话的,趁粟宁扶着车的一刻,转过身赶紧骑着车跑了。
粟宁郁闷地看着那人模糊的背影,心想:大哥,你起码道个歉吧?!
周围的人觉得无趣地散开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手肘那块刚才擦破了。她在附近找了个公共厕所把伤口洗干净了,用纸巾压着。车是不能骑了,她找了个地方把车放了,坐公交车去玲姐家。玲姐的小区离市区有点远,下车需要步行,所以等她走到玲姐家的时候已经比往常晚了将近半小时。
她按了按门铃,然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对不起,我来晚……”她愣住。
她面前站着的是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穿着件浅灰色衬衣,五官和他的打扮一样很干净。“你找谁?”他问。
她马上笑答:“你好,我是来做家教的。”
“家教?”他打量着她,好像有点怀疑。
粟宁顿时觉得很尴尬。
正在这时,玲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诶,粟宁你怎么来了?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拍拍男人的肩膀,亲昵地说:“快让开让人家进来,你当门神呢?”
粟宁马上联想到上次玲姐的女儿说她妈妈可能有了男朋友的事。她心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