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境》早暖霜白

15、第十四章 所谓偏见

　　萧潇这次回家实际上是屈服在她娘的淫威之下。她娘说你快回来，我身体不行快死了。萧潇冷笑一声，她身体不行？！她那强壮的身体能胸口碎大石！但是，那毕竟是你的妈不是？她都这样说了你还不回家，那岂不是不忠不孝之徒？
　　不出她所料，一进门，客厅沙发上那个穿着草莓睡衣，悠然自得地剥着桔子看电视的女人正是她那个快死了的妈！
　　萧潇抑制住要夺门而出的冲动。乖乖滴叫了声妈。
　　“你总算回来了！”萧妈赶紧扔下橘子，喊着，“坨坨，你怎么胖了？你终于肯吃饭了？我就说你要多吃点，这样多好看，脸上有血色了，皮肤也看着好多了诶——”她就跟只金毛似的围着女儿直转悠，上摸下摸，只差没舔两口。
　　萧潇翻了白眼，问：“你不是要死了吗？”
　　萧妈嘴一撇，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说我要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会回来看我啊？！”
　　萧潇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虽然有点愧疚，但一看到她妈这幅模样那一点愧疚也随风而去了。
　　“我爸呢？”她只好转移话题。
　　“谁知道他。”萧妈说，“你吃过饭没有？肚子饿不饿？”
　　“这个点我当然吃过啦。爸去哪了也没告诉你？”
　　萧妈好像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似的，兀自念叨着：“你先回房换睡衣，我给你放水你先洗澡。哎呀，你是不是该换新毛巾了，我得给你拿条新的，上回买了一条不知道塞哪了……”
　　萧潇拎着包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床头的□□熊正朝她憨憨地笑着呢，她也朝它咧了咧嘴。床边的电脑正开着，看来老妈又拿她的电脑上开心农场种菜了。
　　她爬起来上线游戏，看到韩林的名字暗着，忽然觉得游戏索然无味，再也没有打下去的兴趣。自从跟韩林在一起后，他忽然变得不怎么玩游戏了，她也不怎么玩了，就算登陆也是跟着韩林打怪，没有了想办法升级的孜孜不倦。恋爱这种事果然是会让女人转性的。
　　不一会儿萧妈敲门叫她去洗澡。五月天气已经很舒适了，但水还有些凉，萧妈把新毛巾和女儿的睡衣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萧潇一边哼着歌，洗着澡，对着镜子照照自己隐约膨胀了的小山包，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徘徊过多少橱窗/住过多少旅馆/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她猛地想起来，她刚进来的时候顺手把手机放到了外头的茶几上！
　　萧潇的小心肝抖了一抖。她马上关了水，屏息一听，手机已经不唱了。她悄悄地把门拉开一条缝，果然看见萧妈正端着水果歪着脑袋在观察她的手机，但很明显，萧妈怕女儿发现，只看了几眼，就马上当做没看到，直起身走了。
　　萧潇悄悄把门掩上，心又跳了几下。
　　洗澡出来，萧潇佯装不经意地拿起了手机，一看未接来电，果然是韩林。不过她用的是韩林的昵称“LOTUS”。萧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一直偷偷地瞟着女儿的动作。
　　她镇定自若的拿着手机进了房间，关门。
　　到家了？手机那头韩林问。
　　嗯。
　　你妈身体怎么样了？
　　别提了，骗我呢。
　　韩林在手机那头笑呵呵地说，只要身体没事就好。
　　你在干嘛？萧潇小声的问。
　　我？我在公司加班。
　　怎么又加班啊。萧潇抱怨说，每次给你打电话或者你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加班。你怎么这么忙啊？
　　怎么，心疼我了？他语气轻佻。
　　萧潇不受控制地红了脸。说，我心疼你干嘛。隔那么远我心疼也疼不到。
　　韩林就问，想我了？
　　萧潇犹豫了一会儿，老实承认道：嗯。她现在只要想到韩林，心口就有点发酥。
　　想我你这几天就多吃点饭。你的肉还是太少了。韩林说。
　　萧潇脸红，喃喃道，我已经吃胖了十斤了。
　　还不够。韩林语气暧昧，肉多一点，摸起来才舒服。
　　萧潇呼吸一滞，想到他之前说这话时正在做的事，觉得全身都软了。她正准备嗔他几句，忽然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响动。她赶紧和韩林说了再见。打开门，她老妈果然还保持着贴墙脚的姿势。
　　“你干嘛？”她横眉冷对。
　　萧妈问：“你和谁打电话？”
　　“没有谁。”
　　“是不是那个叫什么……”萧妈支支吾吾半天，因为不认识那个英文，念不出来叫啥名。索性赖着脸皮问：“那个外国字的人是谁？”
　　萧潇觉得她妈够无知的，心想你就这水平还想当间谍呢，说：“我一同事。”
　　“是你同事你干嘛躲起来打电话？”嗯，萧妈问的这话终于有了一点特务素质。
　　萧潇心虚地板起脸，教训她妈：“什么躲起来，我跟同事谈业务，都是商业秘密，当然不能给你听啦。”
　　这明显没有说服萧妈，因为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她这么贪玩的人怎么可能会回家了还跟人谈业务？！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萧妈敏感地问。
　　“我都说了，刚才那是我一同事。”
　　“我觉得不是。”萧妈问，“跟你打电话这人哪里的？做什么的？多大了？”
　　萧潇觉得很烦，做出关门的姿态，说：“你想太多了！”
　　萧妈一打开话匣子就憋不住了，自顾自的说：“你别找些乱七八糟的人。现在骗小姑娘的太多了，尤其是你这种单纯的傻帽，最容易受骗。”
　　单纯的傻帽？萧潇沉下脸，你才是傻帽吧！她没好气地问她妈：“你这人能不这样疑神疑鬼吗？”
　　萧妈说：“你是不知道我用心良苦，每次给你辛辛苦苦物色的好对象，你都跟打游击战似的躲着。我也不是不允许你自由恋爱，但现在世道这么乱，知根知底的总是比较好。我给你介绍的小吴，多好的人啊。长的好，工作也好，很有潜力的，他家里爸妈又死了，没啥负担……”
　　萧潇讽刺道：“他那么好，要么你嫁过去？我爸就再也不怕你烦了。”
　　“你！”萧妈脸也沉下来了。“你胡扯什么呢？”
　　眼看母女两之间的气场越来越凝重，一股飓风就要从两人之间卷起，家里电话响了。萧爸问萧潇到家了没有。嘱咐女儿早点睡。
　　萧潇挂了电话，觉得和他妈继续吵下去也是浪费口水，回房关门，砰地一声，把萧妈震得整个人一哆嗦。

　　第二天萧潇爬起来，刷完牙洗完脸，来到餐厅看到空空如也的餐桌，不禁叫起来：“为什么没有早饭？！”按照一般的惯例，不管她睡到几点，桌上的早餐或者午餐总是很丰盛。她妈别的优点没有，做饭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她娘从卧室探出头来，手里还在打丝巾，她瞪女儿：“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赶紧穿衣服，我们中午出去吃。我本来想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去叫你了。”
　　“好好的干嘛出去吃？”她等会儿还要继续睡呢。
　　“你爸出去了，我们俩娘俩出去搓一顿。”自从萧潇上高一老萧升做区法院的党委书记后，她开始不再那么紧巴巴地过日子，偶尔带着闺女下馆子。
　　“昨晚他啥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萧潇揉了揉鸟窝头。
　　“他昨天喝到十二点，回来你都睡死了，你爸进去看了看你，没叫醒你。今天周末，有人叫他出去喝早茶了。”
　　萧潇撇一眼萧妈，开玩笑道：“我爸总不在，是不是嫌弃你了？”
　　萧妈已经画好妆的脸一僵，骂骂咧咧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把身子缩回了卧室，吼女儿，“快去换衣服！”
　　萧潇虽然嫌弃她妈，但她那平日里塞不满钱包的工资顶多够她吃吃喝喝，租房子和身上穿的新衣服的钱都是萧妈萧爸给赞助的。她这种姑娘在现代有个标准词汇叫“啃老族”。虽为某些人所诟病，但萧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习惯了。
　　母女俩在市中心的百盛逛了一会儿，各自买了一套春装。萧潇向来不齿于萧妈的欣赏水平，但这次破天荒的听她妈的话买了一条今年最流行的荷叶边花朵印花的长裙。萧妈很得意，却不知女儿心里想的是，她穿这个给韩林看，他会不会喜欢？
　　很快到了饭点，母女俩来到预定好的西餐厅。服务生把两人往预定的位置带，那里却早已有人候着。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伯母好。
　　萧潇一看脸色铁青。她说她妈忽然要叫她出来吃饭，还给她买衣服呢，原来是赴鸿门宴！她娘是非要把这个小吴塞给他是不是？
　　萧妈一把抓住作势要走的萧潇，把她按在了位子上。平日拖拖拉拉的女人今天却是雷厉风行，迅速点了一壶桂圆红枣茶然后撤走。走时朝女儿挤眉弄眼，撂下狠话：“不吃完这顿，别指望我给你买Iphone！”
　　一听到有苹果吃，萧潇乖乖坐下了。
　　等她妈一走，她开门见山的说，“我不喜欢你。”
　　小吴有着典型湖北人的宽阔脸盘，浓眉大眼，十分周正。他没想到萧潇这么直接，那双浓眉一跳，迟疑了一下，说：“不喜欢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
　　“我有男朋友了。”萧潇又说。
　　他深吸了口气。
　　“上次见面还没有，这次就有了？”桂圆红枣茶被服务员端上来，他很熟练的给两人倒了一杯。明显不相信萧潇的话。
　　萧潇气结，冲动之下特别想把手机里韩林的照片摆给他看，但转念一想，要是她有男朋友这事被他告诉给她爸妈听了，那就麻烦了。于是，她没有反驳他，而是哼了哼，说：“你还真是厚脸皮。”
　　“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就真得脸皮厚，你说是吗？”他笑笑。
　　“谁跟你一行啊，你是法官我是律师，你是正义的使者，我是游走边缘的投机者，我得哄着你、供着你，视你为领导。我们永远不是一类人。”
　　小吴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只好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说：“你如果觉得做律师辛苦，完全可以进法院系统的，虽然现在考进来都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但你只要过了笔试，面试根本不是问题……”
　　萧潇打断了他：“对不起，我对走后门不感兴趣。不像某些人。”
　　这样下去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聊下去。他放下茶杯，问：“萧潇，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
　　萧潇说：“你觉得我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能和有求偶企图的人好好说话吗？”
　　他眸色微敛，沉默半晌，说：“如果你真有了男朋友，那不如尽早告诉你妈，这样她也不会三番四次来约我。”言下之意，厚脸皮的是她妈。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妈怎么对我的。这种事不是男人说更好吗？”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们家我可得罪不起。”
　　萧潇倒是听出什么来了。这个小吴对她也没兴趣，但是碍于她爸是领导，不好拒绝。
　　这剧情还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萧潇这么思忖着，服务员上来了，问，两位打算点餐了吗？
　　小吴说：“我们喝完茶就走，不吃饭。”
　　萧潇眼珠一转，说：“吃吧，我饿了。”
　　……小吴只好叫住服务员。她点了一个七分熟的菲力牛排，小吴点了个五分熟的西冷。萧潇睨他一眼：“牛排五分的还有红肉你知道吗，你吃的习惯？
　　小吴又是一挑眉，说：“还好。”
　　萧潇这才想起来，萧妈好像介绍说过他是出过国做交换生的。她仔细看了小吴一眼，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条纹状的POLO衫，黑灰相间的那种，胸口的牌子俨然是某三线商务男装品牌。她一撇嘴，哼，就算出去镀了层金，也改变不了他土包子的本质。
　　从理论上讲，怀持偏见的人喜欢留意和记忆某人的行动与他所定的形像相符之处，但却拒绝与该形像相反的证据，由此可见，偏见真是个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