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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纪念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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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走过成列的私人楼宇和高低起伏的公寓,John在这条街的分叉口才看到这片钢铁森林中的绿洲,霍尔本这一带众多小公园其中的一个。时值正夏,阳光和煦,成片的草坪被灰青色的步行道环绕,洒满绿茵的大树枝桠间隐约能看到远处有着尖顶的古朴建筑,而享受着日光午后的人们在草地下野餐、看书,有一对互相依偎的夫妇满脸笑容地望着在草地上爬行的宝宝,旁边那只黄毛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
John走近草坪前的黑色长凳坐下,深吸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和好空气驱散了他身周紧绷的疲惫,他将墨镜和帽子摘下,放到长凳的空位上。感觉到邻近长凳上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到拿着三明治的正装年轻人。附近的写字楼,当然。这里也的确是一个享用午餐的好地方。
“呃,走路不太小心?”John指指自己淤青的脸颊开口道,见对方依旧盯着自己没反应,他垮下肩膀,“好吧喝醉了,和哥们打了一架。”
显然这是一个更容易接受的理由,青年投来一个了然的眼神转回头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John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十多分钟了,而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嘴角破损的地方还在发痛,John用舌头舔了舔,与此同时又想起那晚的场景。也不过是在三天前,他们在林肯郡探入了一个地下赌场,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如果不是Sherlock愚蠢地去挑衅那个有着一整排手下的胖子。最终John不得不和其中的几个大打出手,砸烂了酒瓶掀翻了桌子,之后又在昏暗肮脏的后巷小路上演追逃大戏,嘴角的裂伤来自其中一个手下的拳头——他报以两拳回击——从栅门上跳下来时他磕破了自己的脸颊,额头上的那道肿伤则纯属乌龙,他和Sherlock爬上一辆卡车时不幸在下蹲时脑袋撞在了一起。事后John拿冰块敷了足足一个钟头才缓了过来,而Sherlock已经兴奋地将到手的信息钉上旅店早已经变成数据网的墙壁。
“我们应该按计划在那人露出马脚之后才动手的。”John当时抱怨道,而Sherlock忙于在手机上打字甚至没抬头,“而我们应该按计划在三个月前就结束这个案子的。”
John偃了气,当初本来计划立即展开的行动的确是由于他而被迫延期。因为他想要先找到孩子的下落又不愿意Sherlock单独先行。Mary已确定登机离开了英国,但Sherlock之后告诉了他孩子并没有跟着一起。他联系了所有他认识的和Mary有交往的人,试图询问每一家看到的医院,然后那天下午他接到了Mycroft的电话。他被领着走进了一个满是垃圾和废品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面前站着一对衣衫褴褛神色惊恐的男女。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僵了,”那个女人说,“这么冷的天她就那么躺在那儿,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那么小…身上就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
John站在那没法出声,所有的语言都被冻成了冰块梗在他的喉咙与心口。是Sherlock越过他发了话,“之后呢?孩子在哪?”
那个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靠进男人的怀里,而男人搂紧她指了指门外,“彻底没气了,我们就扔…扔到垃圾桶了。”
John不记得之后的对话还说了什么,只看见那对男女的嘴一张一合,Sherlock紧皱的眉头和嘴边团绕的白气,而身后的Mycroft始终沉默。他们拿出了发现孩子时的那条小毯子, John第一次见,都没法认出它。
后来他走路,发呆,吃饭,坚持在Sherlock他们去搜寻婴儿尸体时在场,因为事发已经过了很多天,垃圾处理厂的工作人员也没法提供那日的细节。但从那条毯子上收集到的毛发和口水渍最终证实了孩子的身份,那是John的女儿。
葬礼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几位至亲好友出席。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悲伤而关切的表情,但John能回报的并不多,他沉默不语,一直紧挨着Sherlock站立,Sherlock也就忠实的支撑着他像堵永远也不会倒塌的墙。亲友依次致意时Mycroft握住了John的手,“她病的很严重,这并不是你的错。”他沉重地说。John没回应。他根本都不在邀请之列。
墓穴里没有多少可以放进的东西,最终只有那条毯子和一双John在逛商场时买下的婴儿袜。墓碑上刻着“John Watson挚爱的女儿”,没有名字。
五个多月前的回忆被草坪传来的一阵笑声打断,John眨眨眼,再次深呼吸,低头时留意到身下长凳纪念牌上的一行刻字,“纪念Tracy于2008年离开,永远思念你的家人.”
“这些长凳和纪念碑都是居民捐献的,”他抬起头,看到迟到的Sherlock逆光而立的身影,“有的是为了纪念亲友﹐有些是纪念这一带的伟人﹐每一张都刻着不同的寄语。”
“哦是吗?这很…好——你约我在这见是为了什么?”
Sherlock没急着回答,他弯腰把John放在石凳上的墨镜和帽子拿起来,缓身坐下,放眼望向草坪上休憩的行人。
“这里很舒服。”
“嗯…是很舒服,”John半是迟疑地接话,“而这里有案子要发生?”
Sherlock摇头,“据我所知,暂时没有。那个女孩,”他示意向半躺在树旁拿着书本的女孩,“大学生,处于自我身份的转型期而试图以此来吸引那个黑发男孩的注意。”
John顺着望过去,的确有几个男孩在那个女孩身后不远的地方聊着天,“从她穿的裙子和鞋底的树叶看出来的?”
“差不多,”Sherlock勾起嘴角,那里有一块和John成对的青肿,“那条裙子的尺码明显比她适合的要小却还被颇具野心的剪短了一截,我刚才经过时有闻到了她头发上的苯二胺(染发剂成分),她正在为变成那个男孩喜欢的类型走捷径。不过更明显的证据,她不停撩头发撩得脖子都要扭伤了,但奇怪的是那个男孩竟然没发现。”
“他发现了。”John说,余光可见Sherlock脸上正显露出困惑,“口是心非、欲擒故纵,随便哪个词都行,有人就是爱这么干。我中学时还烧过喜欢女孩的头发呢。”
见Sherlock的脸上的困惑开始转为意外,John竟不厚道地略觉得意,“那个呢?”他示意那边野餐会上戴着帽子的男士,“他又有着什么秘密?和对面的女士偷情什么的?”
“不,绝对不可能。”Sherlock的眉毛严肃地皱起。
“为什么不?我觉得他们很搭。”
“他们是姐弟。”
“……好吧。”
“你难道没看到她为他擦掉脸上汤汁的动作?”
“Sherlock,那可不是亲人款专属,情侣们也这么干。”
“不,那不一样。”
“我可看不出来。”
“因为你总是忽略差异和细节,他们有着几乎算得上显性基因完美样本的耳朵。而你就绝对不会和外人撞耳朵。”
John无声地笑起来,服输得都没半点不悦,他又看向那对逗孩子的夫妇,“他们呢?告诉我他们幸福吗?打扮稳重笑容可亲的父亲在写字楼拿着高薪,他有没有什么悲伤的故事?”
“他们…很幸福,”Sherlock斟酌着回答道,“夫妇俩都在医院工作,丈夫是神经科的专家,妻子在外科。在大学时相恋,经历过分手但并非因为外人介入而是异地的现实因素,八年前他们在一场医学论坛会议上重逢而决定再在一起,这一次女方向男方所在地的医院投递了简历。”
John咽下一句滑到嘴边的赞叹,经历过多少回他都不会对Sherlock的才华厌倦,“你一眼就能看到这么多?”
“男方在五年前得过一次肺病后戒烟,”Sherlock接着道,“业余爱好除了钓鱼就是和他同为医生的好朋友们打牌。而女方除了在专业领域的成绩以外还是一个马球高手,另外她的厨艺也不错,至少在她的丈夫看来值得获得无止尽赞叹的那种。他们结婚七年,依旧每天都在爱着对方,在城郊拥有着一套自己的房子。”
“好吧,看来幸福家庭评选的冠军产生了!”
“两年前他们共同的好友搬离了伦敦,于是夫妻俩收养了朋友的狗,那只狗名叫Dasiy.”
“…Sherlock,你开始胡诌了对吧?你不可能还演绎出他们狗的名——”
“他们拥有了想要的一切,”Sherlock自顾自地继续,“忠诚的爱情、成功的事业,家。甚至一条狗,但遗憾的是Mrs Wilson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John的笑僵在脸上,他扭过头看向Sherlock,但对方没有回视他。“六个月前Mrs Wilson接受了一名遭感染的腿伤病人,在去病人住处了解接触源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一对流浪汉,她发现流浪汉收留的一名初生女婴生命危急,于是说服了他们把孩子给了她带回医院抢救。孩子的情况十分糟糕,呼吸衰竭,肺部感染以及严重营养不良,一直在重症室的灯箱里靠机器维持体征。有不止一名医生说婴儿康复的希望渺茫,但Wilson夫妇没有放弃。”他停了停,望着远处那个被夫妻俩抱在怀里的婴儿,“而现在她活着。”
有无数道声音在John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但最终浑成一团变成尖利的光,他不得不攥紧手边抓到的第一样东西才能阻止自己跌下去,然后荒谬的发现自己正坐在长凳上。“你说什么?!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