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点/Pressure Point》嗟然

67、抚平所有的悲痛忧伤

　　“John，”Sherlock终于转向了他，“那是你的女儿。”

　　他想说不可能，但喉咙里轰隆作响像堵住了东西，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但是他们说…”他喘了一口，“他们说……”

　　“他们撒谎了，因为害怕惹上麻烦。”

　　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又飞快地转过头，“可是…我们也，也找过了，找过医院…那些…”

　　“是的，直到我们从那对流浪者处得到以为孩子去世的消息。”

　　的确，在得到来自那条毯子的身份证明，到筑起那尊无名碑牌，John真的接受了事实也停下了寻找。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有些昏昏沉沉，强迫自己照常吃饭、睡觉、工作，却很少去想那个早夭的孩子，偶尔想到她也更像是个模糊的概念，没有形象也没有名字，这样听起来似乎有些冷血，但那就是事实。而或许人的悲痛情感真的有个限额，他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将此挥霍的太多，到如今连悲也显得有些平淡了。就这样沉闷得渡过了不知道多久，然后某一天起床后，他听到了鸟叫，吃早饭时发现烤面包片上的果酱太甜，而看到委顿在沙发里、又将他打扫干净的客厅弄得一团乱的Sherlock，他由心底感到了一股久违的火气，然后他就知道，生活继续了。

　　他不知道的是Sherlock在那之后并没有停止寻找。

　　John忍不住看向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孩，她蓝色的眼睛和淡金色的头发在几分钟前还没有如此强烈刺激着他的心，他攥紧拳头抵在胃部，才稍微缓解了心脏重击着肋骨的力，“她是…”他哽住，又呼吸着努力尝试，“活着？我…女儿？”

　　“Emma，她的名字。”

　　“Emma……”John喃喃着这个名字，两遍，三遍，直到嘴里只剩下破碎的喘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不知过了多久，野餐的队伍已经收拾完东西离去，John从他滚动如潮的情绪里平静下来，找回了力气问向Sherlock。

　　“也不太久。”Sherlock停了足够久才继续道，“他们中途转过院，Dr Wilson已尽快将孩子纳入领养系统好免除程序上的阻碍，好在院方考虑了他们的特殊情况并没有耽误太久。我是在看到他们的申请文书时发现的，Mycroft本想瞒住我更长的时间。”

　　“Mycroft？！他比你先知道？”

　　“他在发现那对流浪汉有所隐瞒后他再度拜访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Wilson，但当时Emma刚刚被发危及通知，他也以为她挺不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说，要让我以为她死…死了…”

　　“…我想他是真的认为情况并不乐观，在最终结果之前让你知道除了徒添伤心并无益处。”

　　“你也这么认为？”John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Sherlock摇摇头，“那几乎是个奇迹，她能活下来。Mycroft试着说服我把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因为在最终结果出来的同时更多选择也出现了，而我也看到你正走出阴霾。”

　　“什么改变了？”

　　Sherlock顿了顿，“什么也没有，只是不想再对你隐瞒任何。我认为这该由你来决定。”手肘感觉到触碰，John低头看向递来的表格文件，“现在Emma还在寄养期，在法院正式的收养文书寄出之前，你想要回她就得尽快。”

　　“要…回来？”

　　“是的，你是孩子的父亲，现在的情况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也领不走孩子。”

　　John想问一声现在的情况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仍然对眼前发生的未能足够了解，但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自动闪现一幅幅的画面。他掏出戒指，演练着根本没来得及想好的腹稿，而Sherlock穿着黑色的燕尾西装从天而降，他的指骨因为撞上Sherlock的颧骨而火辣生疼，心底却一片混杂了庆幸与感激的热望。混沌的酒意和温暖的炉火，他们的脑袋上贴着可笑的纸张，膝盖碰触在一起。Sherlock在嘈杂的舞池说出那个多做的推理，在John被意外袭击得措手不及时开着蹩脚的玩笑，催促他们踏入舞池，转头时却再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在被太阳烤热的甲板上仰望悠然的白云，身边有声音抱怨蜜月套房窗户的朝向，而他想念着远在地球另一端和他并肩奔跑的枪林弹雨。他望着诊所默然转动的时钟，等待着下个病人的来临，沉默的短信提示却始终没有响起。

　　他在重新找到的宜居住所为所有家具做防护措施，努力营造一个安全的场所。他谨记下每夜女儿哭喊时正确的应对方法，研读育儿书和奶粉配方，以避免那些会让自己自责不已的失误。他为女儿读书，教给她暂时还无法理解的做人道理。他为她做牛奶麦片，扎辫子，准备参加伙伴聚会的裙子。然后她长大了，遇到一个让她伤心哭泣的小伙，John抱着她，告诉她这是每个孩子必经的过程却又无能为力。他会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而她也会成为John这个世界上最爱也最关心的人。

　　“我不能……”John闭上眼睛，关闭那些曾经真实发生的画面，和模糊幻想过却从来没有真正准备好的生活。“我做不到。”

　　“你不必急着做决定。”

　　“你不明白，”他深吸口气，“我从来都没准备好去做一个父亲，而自从有了她，我甚至都没有认真陪伴过一刻。你知道吗？当我以为她不在了，我甚至有那么一会感到…感到……”他捂住脸，因为说不下去，“我没有信心给她一个该有的生活，我就是…做不到。”

　　“我知道，John…这也不是你的错。”Sherlock轻声说。

　　他清楚自己想说的Sherlock都知道，但他没有揭发他，几乎等同理解的安慰。他在心底默默感激着，深呼吸着转而望向孩子的脸庞，寻找病痛在其上遗留的迹象。“你说她之前呼吸衰竭肺部感染？”

　　“是的，病情一度很严重。因为脑部缺氧之后也可能会有后遗症，那也是医生让Wilson夫妇考虑是否放弃抢救的原因之一。”

　　“但他们没放弃。”

　　“是的。”

　　“他们救了她。”John用力眨了眨眼睛，“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吗？”

　　“Wilson夫妇的申请条件非常有优势，定期查访的记录也都非常好。”

　　彼时Wilson夫妇结束了他们的休憩时光，抱着孩子慢慢离开草坪。John望着他们，直到他们逐渐消失在视线内。

　　“那么，好吧。”他最后说，从Sherlock手里拿过自己的帽子戴上，Sherlock已经站起身，等在一旁。

　　他从长凳里站起来，腿有些发软但还是勉力站住了。只是当他抬起头，泪水上涌好似天旋地转，他想忍回去的，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做的很好，但像是被猛然拔掉了塞子，John只感觉到被一股力冲散，挡都挡不了。他还能看到已走到前方的Sherlock肩膀的转动，连忙赶在他转过身前按住了他。

　　“别…”他蹦住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倾身将头抵在Sherlock的背上，软弱地让眼泪喷涌而下。他的伤心，他的喜悦，愤怒和忧伤，过去数月都不曾流过的眼泪好像在这一刻要彻底流完。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从压抑的啜泣到近乎沙哑的嚎啕，Sherlock始终一动不动，支撑着他。

　　然后他慢慢停下来，呼吸还有些不畅双颊滚烫，感觉依旧不大好，但基本找回了自制。他推了推Sherlock示意好了，对方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他。

　　“我只是…”John哑声停住，懊恼地发现又一波眼泪开始酝酿，他绷着嘴想开一个蹩脚的玩笑，就看到Sherlock的眼神垂落，下一刻便俯身凑近了过来。嘴唇相贴的瞬间John内心竟然一片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禁忌而是他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他没有闭上眼睛，也就看到了Sherlock眼里微末的迟疑，这并不是一场预谋好的行动。

　　手腕有温柔的力道是Sherlock抓住了他，John侧过头张开嘴唇，默许和等待，于是Sherlock在决定让这个吻短促的结束前加深了它。他上滑的双手环抱住John的腰，而John的手捧住他的脸直到手指深深插进他脑后的卷发。眼泪顺着鼻子流进了紧贴在一起的嘴巴里，却没人顾得上。John闭上了眼睛，缓慢而用力地回吻，直到其间亲密而充满热力的网吞没他，抚平所有的悲痛忧伤。

　　仅以安慰计也足够好了。

　　等Sherlock率先结束这个吻抬起头，John的心脏依旧在猛烈的跳动。

　　“你…”Sherlock微喘着开口，眼里已看不到迟疑都是笃定的闪光，“午饭？”

　　John的手还抓着他的头发，没有费心松开，他立即点了点头。“饿死了。”

　　“那我们走吧。”

　　Sherlock转身向前，扯过John还停留在他脑后的手，握在手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