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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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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总,这个是乐园方案的汇报,老板说先给你看下,并且让我转告你,瑞士那边来的人已经来了。”秘书说。
“我知道了,放在那里吧,对了,他们今天是要在这边开会吗?在哪个会议室?”
“您是要参加吗?我去准备下。”
“哦,不,我不参加,今天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就问下。”
“嗯,他们今天下午3点,在大会议室那边。”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我翻看着手里的报告文本。
封面上汇报人那里,有大大的“陈诺”两个字。
我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下,却像被烫着般的缩回手指。
可能,我仍然没有办法面对他。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非常不在状态,一直躲在办公室里,不敢走出去,仿佛办公室的四面墙是一个保护层,帮我隔绝掉外面有陈诺的空气。
居然和7年前的场景一模一样,那个时候,陈诺新任S银行投资部经理,罗菲菲的身份刚刚被揭穿。我那天也是一样的不敢走出小格间,甚至厕所都不敢去。
“小赵,中午帮我订一个套餐,还是上次那家吧,谢谢。”我对小赵说。
“但是今天中午和李县约好了的,你不去吗?”
“哦,对哦,差点忘了,是的,马上安排车过去。”我拍拍脑袋,想什么呢,今天中午有个政府接待,差点忘了。
走吧,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走楼梯飞似得逃开了。
和政府谈判总是格外的困难,相比之下海峡对岸的韩国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等到我再次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4点了。
“他们应该已经开完会了”,我路过会议室时忍不住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里面有人。
我稍微把门推开了一点,我看到陈诺。
一瞬间时光仿佛退回到7年前,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S银行工作。和印象中的他一模一样,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黑底白条的领带,一手扶着会议桌,一手拿着激光笔。他用激光笔指点着投影仪,不时转头对助理轻轻的说声“麻烦切换一下”、“麻烦翻页”,那样的神采,居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透过门缝注视着他,他说话的音调、他偶尔皱起的眉头、他修长的指关节,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他是真的回来了,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向你走了九十九步,但你为什么在我转身离开之后,才想到向我迈出那关键的第一步。
“罗总?你要不要进去?”秘书诧异的看着我站在门口。
里面的人仿佛听到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赶紧关上门。
“嘘!”我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落荒而逃。
深呼吸,深呼吸。
“罗希,你是个成年人了,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被扰乱了心境。”我对自己说。
“通知财务中心,20分钟后在小会议室,开会。”我拨通电话,让小赵通知财务中心所有中层以上员工开会。
就算动用一下小权利吧,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只要周围没有声响,我整个人就像被卷进了茫茫黑洞,无法呼吸。
会议,只要想拖延时间,说多少议题都可以,所以为了保持会议的严肃和效率性,我从来不开没有准备的会议,但那天除外。
那天的会议,一直从4点开到了晚上7点,整整3个小时,我脑袋一片空白,形式性的让各个部门汇报月度工作总结及工作计划。
直到外面天全黑了,直到大家讲到没有话讲。
“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总的说,我对大家这个阶段的工作成果非常的满意。今天就先这样,散会。”
我有点懊恼。
我怎么了,怎么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就完全迷失了自己。七年来,这点居然没有任何的改善。
待到大家都离席,我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会议室,从38楼看向窗外。
这是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商务楼,可以看到黄浦江。
我看到黄浦江上的船,挂满了各种装饰的彩灯,花花绿绿的,远远的似乎还可以听到船上发出的汽笛声;我看到马路上的车,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依然车头挨着车尾,一闪一闪的排向远方;我看到橘黄色的路灯,看到江对岸大大的广告牌,不断的变换着内容;我看到天空中有飞机飞过,有小孩子放的风筝,那种在尾部装了一盏小灯的风筝,天上没有星星,但依然一闪一闪亮晶晶。
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明月,被乌云遮住,透出淡淡的亮光,照的天空好像打碎了的魔镜片。
我定定的看着天空,乌云始终挡不住月亮的光芒,最后终于从云层背后钻了出来,天空被点亮,即使房间不开灯,依然可以很亮。
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有人把灯打开了。
灯亮的那一瞬间,我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
我伸出手挡住眼睛,让自己慢慢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光亮。
“你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就没走,等了你几个小时了。”
“几个小时算什么,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我苦笑着说。
“今天下午是你站在外面吗?”
“嗯,我中午有个谈判,没有欣赏到你精彩的表现,很遗憾。”
陈诺走到我的身边,看着窗外。
“上海变化真大,外滩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2009年重建的,以前不长这样。”
“我想回来了。”
“上海欢迎你。”
“那你呢?”
我隔着玻璃指着窗外:“七年前,没有那边的高架桥,那个地方还可以做渡轮;七年前,CICI还是个酒吧,现在它是咖啡厅;七年前,S银行在南京西路,现在那里已经变成卖马桶的展厅;七年前我跟你一起去过的那个音乐学院的小楼,还是个办公区,现在被改造成了一家高档酒店;七年前檀头山岛刚刚被发现,还是个无人岛,现在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变成一个成熟的海滨浴场;七年前,我穿E-LAND、□□熊,现在穿PORTS、MAX MARA;七年前我穿运动鞋,现在我穿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七年了,时间改变了一切,怎么可能再让一切回到原点?”
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站在窗前。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找你。”
“以前我觉得你欠我一个对不起,欠我一个理由,后来才慢慢发觉,你并不欠我,事实上,我得到的比我想象的多。卓一航给了狼女一个名字,而你许了我一个真实的自己,我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可能没有今天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的罗总监。”
我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刚刚到香港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好,那时候我也才26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觉得全世界都是我的,心比天高,总觉得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我想许我爱的人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幸福的家庭,想拼命的干出一番事业,成为她的荣耀,那时候,真的很拼。那种拼,我想你能理解。”
“当然,谁的成功都不会是随随便便的。”
他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一个人在香港真的很难,那些高管很多根本没什么能力,但他们是外国人,他们有进入那个圈层的钥匙,而我一个内地人,根本就会被他们瞧不起。那段时间我被打压的很厉害,不会粤语,没有一流的海外留学背景,能力不被认可,做什么都是错的,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行政人员都可以摆脸色给我看,让我做着做那,和当初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一直很自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但那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是同事故意或者无意,反正在一次工作交接中,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失误,造成了上百万美元的损失,S银行直接将我告上了法庭,要我赔偿损失,虽然最后判决是银行系统的漏统,他们败诉,但诉讼持续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那时候我被S银行除名,甚至无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灰心失落占据了生活的全部,甚至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靠吃药熬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一切,我看不到未来的方向,更没有办法许你一个未来。所以一直很少打电话给你,我怕我的情绪会影响到你,你说等你做到足够好就来找我,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失落吗?如果我比不上你,有什么资格把你留在身边?”
我望向他。
他继续说:“虽然后面事情解决,我也得以从这次事故中抽身,但我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也付之东流,香港的金融圈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没有办法灰溜溜的回到上海,那样我有什么脸面见你?为了争这口气,我去了美国读MBA,在国外让一切重新开始。其实我回来找过你,就在你发邮件给我的之后一个星期,我回过一次上海,但是我看到你和薛然在一起,我没有打扰你们,我当时辗转在国外,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什么地方,没有办法许你一个安定的未来,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至少能祝你幸福。”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那之后我被U银行相中,也许是MIT的背景,也可能是我转运了,到了瑞士以后,一切开始好转,欧洲的环境比较单纯,高层也很信任我,很快我开始独当一面,成了项目负责人。我以为一切开始向我期望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却发现,我生活单调的似乎只剩下黑白色,成功变得不再那么有意义了。”
他望向远方,继续说,“真的,只有偶尔在梦里,才会有彩色的出现,才会觉得我鲜活的活过,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结果可能会不一样,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了,其实我们并不一定需要和彼此竞争,当对方为假想敌。”
他说:“罗希,我这次回来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如果我现在选择让一切回到原点,你愿意跟我走吗?瑞士是个不错的地方,深秋的苏黎士尤为美丽,你会喜欢那里的。只要你愿意,不仅仅是瑞士,其他地方也可以,只要你喜欢,我们甚至可以去南极洲和企鹅作伴。”
“你知道我要结婚了吗?“
他愣了一下,“是和薛然?”
我点点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只要你愿意,一切的后果,我陪你承担,所有的过错,我一并承受。”他看向我,眼神中却分明充满了傍徨无助。
我收回看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在我22岁那年,我以为超越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以为我只需要2年,就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程度,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不过现实是骨感的,我花了整整6年,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折磨我的,不仅仅是工作的强度和压力,更多是孤独和对未来的不确定,经历过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最后我怕了。所以,事实上是我先放弃你的。誓言总是说出来容易,做出来难。可能他们说得对,陈诺,我们始终是有缘无分的,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路口,目送我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然后必须说再见。我希望我们都幸福,你、我,还有薛然……我们不能太自私。”
他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陈诺,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呆立了几秒钟,然后低下头,低声呢喃到:“只要你好,就好了……”
我们并肩走出会议室,各怀心事。
“陈诺,你好像还欠我一个答案,在檀头山岛,你没有回答的。”
他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在岛上我就已经回答过你了,是你一直没有发现,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做了总监也没见智商提高啊,你们老板真可怜。”
我狠狠的打了他一下。
他叹了口气,“如果……,我始终觉得,我们当时太年轻了,如果我们认识晚几年,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那会从开始就完全不一样。”我说,“对了,明信片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后面很大一部分我都没有收到,我看不出来秘密是什么。”
“秘密就是,你。”
“我?什么意思啊?”
“已经不重要了。”
走到办公楼附近的地铁站。
我问他:“你往哪个方向走?我坐地铁回家,你呢?”
“住在附近,走路就可以回去了。那我不送你了,我这两天就会回去瑞士了,你要好好的。”
“当然,我会的。对了,我今年结婚,你能不能参加?”
“我就不参加了,我这次回去打算把家人都接去瑞士,可能我以后回来的机会就少了,不过你的礼金我不会少的,放心吧。”
“要大红包哦。”
“嗯,回去吧,天冷了。”
我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身上的温度一直传到我的心底,我以为他身上会是烟草味,结果,居然是一如既然的舒肤佳的香气。
我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努力想记住这一刻。
陈诺,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为什么,这一刻没有发生天崩地裂?
我留给他一个好看的笑容,扬起头说,“走了”。
我好想说句再见,却再也没有说出口。
“保重”。
我转过身。
一阵风刮过,六月的风,就刮得人冷飕飕的。
我走出很远,不曾回头,我怕只要我一回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后面这个乐园的项目最终确定跟韩国合作,据说是因为亚洲人会更了解亚洲人。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我只能表示理解。
不过,这也断掉了我跟陈诺的最后一点联系。
后面断断续续的从朋友或者同事口中得知他回去了瑞士,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邮件,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精彩着,我怀念着你,却也远离你,也许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起你,想到我们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心怀感激。
只是,他始终欠我一个答案,即使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陈诺,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