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陌上尘》o清洛o

13、Chapter 13

　　“不好意思……前几天你生病。”穆宇坐在我对面，搅动着杯里的咖啡跟我道着歉，“我真的是太忙了。”
　　“嗯。”我低低应了，随手点起一根烟来，深深的吸了一口。
　　玻璃桌面上映着他的脸，面瘫似的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亦是平平淡淡的毫无波澜。
　　休养了数日，病痛都已褪去，除了额头那一处伤，虽已经结了痂却还青紫疼痛着，身体都已逐渐开始好转。穆宇约了我下午出来散步喝茶，对之前的事儿跟我道歉。
　　但是说实在的，我真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他的歉意。
　　“别抽了。你病才刚好。”他看着我皱了皱眉，对于我抽烟这件事依旧极为不满，但已不像初在一起时那般上来就夺我的烟。
　　“没事。”对于他这在我看来“马后炮”般的关心，我不由失笑，“抽两根死不了。”
　　他的表情瞬间有了些许的僵硬，我或许该对这样的反应有几分的高兴？
　　“还在生我的气？”他暗暗吸了口气。
　　“……没。”我有些自嘲的笑起来。
　　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我早该明白的么？
　　多日来的不闻不问，来看我时的波澜不惊，和乔洛清打架时的毫不留情。有哪一点，不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答案。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他的小助理拿着信用卡趾高气昂的模样。那小助理真真长得漂亮，瞪着一双凤眼将卡丢给我：“经理他忙得很，没空理你，你自己去看看吧。”
　　“阿洛……”
　　“你真的喜欢我么？”我打断穆宇的话，“别拿谎话搪塞我成么？不喜欢我，也别骗我。”
　　穆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心像是堕进了巨大的黑洞，暗无天日，深不见底。我想即使他不开口，我也清楚的明白我不该奢求什么，可是当现实摆在面前，还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对不起。”他显得有些无奈，“让你这样觉得，真的很抱歉。”
　　“我明白了。”再待下去无异于自找没脸，我实在不想给自己更多的难堪，起身就要走。
　　但是穆宇却拉住了我的手。
　　“阿洛你别急啊！听我说！”他拽住我，按着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我挣不过他，大病初愈的本就使不上力，心底更是空洞得连愤怒都生不出来。抬头看穆宇棱角分明的脸，那两瓣薄唇抿得紧紧的，不由得就想起谁曾说过：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
　　“你又想忽悠我什么？”我笑着问他，嘲讽着自己无用。
　　我生气，我难过，我甚至怨恨。我想过无数句嘲讽他的话，想过无数个毫不留情甩开他的场景，想过无数条离开他的理由。可是当这个男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是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他在我身边半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我说着，这次的语气倒是格外的诚恳：“别生气了好不？我跟你道歉。”
　　“你的那个小助理……”我低头看着地板，声音低得像只蚊子，“是你的床伴么？”
　　他“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让我觉得到处留情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抿了抿唇，实在找不出能和他再继续交流的只言片语。可穆宇还抓着我，丝毫没有准备让我走的意思。
　　“我想和你在一起的。”余光看到他狠狠咬了咬唇，“可是江璐过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呃……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想说，你已经不会恋爱了么？”我轻声问他。
　　他有些尴尬，四下张望着，并不回答。
　　“阿洛……”半晌，穆宇重新抬起头看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给我个机会吧？好么？”
　　“呵！”我不禁失笑，他这好说话的模样，这么多年来，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对上他的视线，我不想承认我真的又没骨气的有些心软了，“这样，倒真是不像你了。”
　　他微微笑了笑，“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样子。但总归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那个时候，穆宇还是个全天下唯江璐不娶的痴情汉。
　　江璐是穆宇第一个女朋友，标致的美女，好脸蛋，好身材，决绝让男人过目难忘。彼时我喜欢穆宇的境界，用顾芸的话来说就是已经走火入魔。跷课我攒了几个月的零用钱买了全城最好最贵，整整12寸的蛋糕，只为了博穆宇生日当天一笑。
　　君子一笑自然是博得了。只是下一秒穆宇一边拿着勺子挖着蛋糕夹层里的布丁水果，一边笑意盈盈的对着我说：“阿洛你知道不？我今年的生日特别的开心！我追了好久的女孩子，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可我却逼着自己笑的比烟花灿烂。他的笑容是大抵不是因为我的礼物，而是因为江璐答应了他。我说真好，祝你们天长地久。
　　穆宇笑得像个傻子似的频频点头，“对对对，我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一辈子的话说起来何其容易，做起来却真真是千难万阻。
　　他们在一起不过两年，就分道扬镳了。
　　听说是穆宇被带了绿帽子，而且不止一顶。
　　我装着什么也没听说。在穆宇告诉我他们分手的时候微微点头，不做多问。私心里想着也许能借此走进他的世界里。然后就这么想着想着，看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
　　从他和江璐分手以后，他再不是个痴汉了。
　　女人之于他的意义从那一刻开始变成床伴。讨论的话题由女孩子的内在，发展成了这个的胸比较大，那个的腿比较长。我知道他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我还是想着，能站在他身边。
　　我说：我想做你的女朋友。你千千万万的女伴之一也可以。让我陪在你身边，等你的真爱来了，跟我说一声，我就离开。
　　穆宇顾左右而言其他，他说他不想谈恋爱了。
　　“当初……我说我做你的女朋友，你拒绝了。”我看着依旧蹲在我面前的穆宇，盯着他深邃的眸子，试图从里面看到些什么，“为什么现在，又和我在一起了呢？”
　　“……我玩够了。”他思索了片刻，“该结婚了。我这辈子该是找不到我爱的女人了，我想找个适合我的。”
　　“所以找我这样……”我真是连语言都找不到了。
　　“阿洛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他急急辩道，“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好，我想和你在一起。阿洛，我会去喜欢你，对你好，试着爱上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抿着嘴唇没说话，他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大致都是在告诉我，相信他，给他时间。事实上详细的说了什么，我真的也记不太清。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只觉得时间漫长，像是走过了几个世纪。回忆如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放映，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想起读书时一放学就蹬着单车飞奔出校门，绕了远路只为经过他补习的教室门口装场偶遇。想起每个周三都翘了自习翻墙出校门，因为知道那天傍晚他一定会在游戏厅待上一小时。想起他那年生日的前一晚我打遍了所有手机里的电话，拜托大家给他发一条匿名的“祝你生日快乐”。想起生日的当天，说要同我一起吃饭的他，让我从早饭等到宵夜，最终只等到了一句“不好意思我陪朋友来不及，改天再约”。
　　“穆宇。”我低声唤他，“我如今，是你情人之一么？”
　　“啊？”穆宇蓦然有些发愣，随即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样想。”
　　“……那以后，能不要再有小助理这样的存在么？”我垂了头低低地问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杨丞琳有首歌，叫《点水》。她说“70亿个灵魂都在找同个永恒，以为我们终于找到单纯。你把话说完了，爱领走了，我在原地确实空得单纯”。
　　我想我如今，大概就是这样的光景。
　　在喜欢的人面前觉得自己卑微，觉得自己弱小，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若是我要为了别人而改变，那还不如一辈子单身。可是回头看看，为了穆宇，我改变了多少，我自己都说不出来。
　　穆宇这一次没有停顿，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你不喜欢，我便辞了她。以后，只有乔清洛，没有小助理。”
　　他没等我再开口，站起来俯下身，扶着我的后脑勺吻了我。
　　不同于上一次的热烈，这一次温柔得似蜻蜓点水。那两瓣薄唇轻抚过我的鼻尖，脸颊，停留在我的嘴唇上。温热的舌头撬开唇齿，探入我的嘴里。
　　人总说与其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然而我却总觉得若不是自己爱的，那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穆宇大抵是比我聪明，放弃了自己爱的人后，开始寻求一个爱他的人。而我，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以为早已从迷宫里出来，事实上却不过是在原地转了个圈。
　　他想要一个对他好的人，我想要自己对他好。
　　这大概，就是我们在一起的原因。
　　我知道我败了，又一次。
　　穆宇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的时候，在楼下遇见了出门归来的乔洛清。
　　他盯着我被穆宇握着的手看了数秒，并不似往日般的不悦炸毛。他抿了抿唇，轻声的唤了声姐姐。
　　我避开了乔洛清的视线，觉得有些无从面对。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总归就是不想让乔洛清知道我和穆宇之间的种种。
　　“我先回去了。”从穆宇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我绕过乔洛清上了楼。
　　我并没有忽略了乔洛清那瞬间满是落寞的脸，只是不懂得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煮菜，做饭。
　　往日乔洛清做的活，我今日突然都想自己动手。他过了很久才上来，身上烟味重的有些呛人，大约又在底下当了一回烟囱。
　　“去冲冲。换身衣服。”我刻意忽略他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忙活着。
　　相对无言的吃了一顿食之无味的饭，我避开乔洛清主动伸来的手收拾了碗筷，绕过小心翼翼紧跟着我的他，回了房间，将他关在了门外。
　　逃避。
　　除了逃避，我真的想不出第二种方式，来面对这无处可躲的尴尬。
　　看了两页书，玩了两局游戏，抽了两根烟。我依旧是烦躁的难以安定。在房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我重新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走走，然而一打开房门，乔洛清便映入了眼帘。
　　他双手捧着藤条，举过头顶，直挺挺的跪在我的门前。那模样，显然已经跪了有些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