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罗曼史》博物馆和脸

3、三

　　（七）
　　翠浓跑得直喘气，终于追上了燕南飞。
　　燕南飞挎着书包，一个人走在上学路上，远看上去有点孤独，也有点莫名的骄傲感。
　　“你和傅红雪吵架了吗？”翠浓问。
　　“没有。”燕南飞并不肯走慢些迁就翠浓。
　　“我发现你最近没怎么和他一起。他好像比较喜欢和S班的叶开玩。”
　　燕南飞冷笑道：“你喜欢他吧？观察得这么仔细。”
　　翠浓倒也不脸红，只说：“不是喜欢。因为他是情况特殊的同学，我作为组织委员应该多留意。”她也算比较聪明的女生，早就准备好了充分的理由。
　　“叶开当然好，受人欢迎，家里有钱。”燕南飞说道。
　　翠浓却说：“我觉得你说话真难听。”
　　燕南飞一下子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细声细气地解释道。
　　翠浓不理他，自己跑开了。
　　燕南飞觉得挺委屈的。不是他不想和傅红雪玩，是傅红雪不怎么和他玩了。
　　傅红雪知道叶开是个有钱的小少爷。他想一个人能这样天真烂漫除了童话就是衔金汤匙吧。
　　“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玩，我们就可以一起玩星之卡比了。”叶开说得眉飞色舞。
　　“如果是生化危机，我可以考虑。”傅红雪是个正常少年，喜欢玩游戏看球赛吃薯片。
　　“打僵尸那种游戏只有飞叔叔才玩。”叶开试图劝说。
　　“你也学着吃熏鱼么？”傅红雪盯着叶开的盘子。
　　其实他们在吃友情午餐。
　　叶开点点头说：”我看你吃得很有味道，就像学着吃。周一熏鱼，周二兔子，周三牛肉，周虾仁豆腐，周五叉烧。”他掰着指头数了数。
　　傅红雪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是朋友所为。虽然认识叶开后，他在学校的饮食全方位超越了家里的水准。但他总觉得这种事会伤害友情。
　　“其实哪里需要再买一份。我们吃一份就够了。”
　　“爽快。”
　　叶开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傅红雪食盒中的熏鱼来。
　　“你看那边的男生，居然在吃一个食盒里的鱼。我姐姐说过，这就叫腐。”后面桌子有好奇的妹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要吃腐竹不？”上官小仙坐在妹子左边，推了一小碟凉拌腐竹过去打岔道。
　　“啊，哦。”妹子感到上官小仙身上有种要掀桌的气势，因此闭上了嘴。
　　傅红雪发现两个人同吃一盒熏鱼后，叶开的食量大增。
　　“你比我想的要喜欢吃鱼些。”
　　“哦不，吃一盒熏鱼，我就总想着一定要比你多吃一点。竞争的感觉挺不错的。”叶开笑道。
　　这大约不是天真烂漫吧。傅红雪想。

　　（八）
　　“姐，你瞒着妈和那个李曼青单独出去不太好吧。妈说他已经有结婚了。”
　　上官小仙靠在穿衣镜胖旁，看她姐姐试穿妈妈的高跟鞋。上官小仙的姐姐叫上官仙儿，今年念高二。两姐妹都长得不像爸爸，像妈妈。
　　“你别告诉妈妈。”上官仙儿央求道。
　　“选裸色那双，其实你穿红色很老气。”上官小仙语带讽刺地赤着脚回到自己房间。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做什么。她虽然爱姐姐，却讨厌姐姐所做的事。因为这不是上官惊鸿的女儿应该做的事。在人前她从不提她父亲，但心底里总是以上官惊鸿女儿的身份要求自己。
　　李曼青的车停在楼下。她从窗户看见姐姐穿着那双裸色的高跟鞋似模似样地走了过去。李曼青下车来拥抱了姐姐。这一刻的拥抱，甚至让她感觉到李曼青污染了上官家的血统。实则李曼青的身后也有一个大家族，他是李寻欢的近亲。
　　说到李寻欢叔叔，上官小仙竟然意外地不厌恶。尤其是那幅画面：小时候到李家玩，看见李叔叔在露台天窗旁的桌子上写信，而沈飞叔叔端着咖啡站在他身边。这无疑使上官小仙感受到了平和而强烈的幸福感。

　　同样有幸福感的是傅红雪。他终于攒够了五块钱。
　　学期过半，傅红雪和叶开那下课十五分钟都要见一面的友情越发深厚。于是傅红雪决定要送叶开一个小礼物。
　　可他从来没有送过礼物。
　　“组织委员，你觉得送一个同学礼物要送什么比较好？”他找翠浓商量。
　　翠浓觉得傅红雪的口吻好像是在谈论一道物理题。
　　“布娃娃吧。”她以为傅红雪大概是喜欢哪个女生了。
　　“咦？五块钱可以买布娃娃吗？”傅红雪想叶开大概不喜欢布娃娃吧。
　　“网上买的话，不算运费应该可以。同城交易，你可以自己去拿。”小女生深谙网购之道。
　　“我今天下午就想送。”今天是周五。
　　翠浓心想追女生追得很急迫嘛。
　　“那就在小吃店买波板糖吧。两块钱一支，最近很流行。”色素加甜味完全切合初中生恋爱的主题。
　　“我不知道他吃不吃糖。”
　　翠浓有些不耐烦地说：“波板糖很好看，不吃也可以插在笔筒里看。”她究竟是个小女生，不需要很宽阔的胸怀。
　　傅红雪递出了五元钱。
　　“帮我买两支行吗？我留在教室里做你刚才问我的题。”
　　翠浓心里不乐意，嘴上说当然行。
　　波板糖五颜六色，又有塑料般的光泽，卖相不坏。
　　“我只要一支，另一支送你给好了。”傅红雪收好一块钱和其中一支波板糖。
　　“其实你刚才问的题有三种解题思路……”
　　“啊！”
　　翠浓完全没有在听解题。
　　也完全没有注意两人身后数排坐着的神情复杂的燕南飞。

　　（九）
　　“今天阿飞哥哥会来接我。”叶开对外一直都管阿飞叫哥哥。
　　傅红雪走神。他觉得书包里的波板糖要化了。
　　“我们班的XX和XX居然正在交往。最近很多人都热衷于谈恋爱。”叶开又说。
　　傅红雪眉头微锁，正在纠结波板糖。
　　“球赛要开始，我加入了班队。你记得来看我踢球。”叶开不断转换话题。
　　送礼物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傅红雪心里感叹道。波板糖在手，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而且直到中午傅红雪才意识到送给男生波板糖是件奇怪的事。他见翠浓吃糖吃得很开心，当即明白因为这糖根本是女生喜欢的。
　　可少年人的偏执在于想要赠送礼物的心情非常急迫。
　　“我有一块糖你要不要。”傅红雪突然问。
　　叶开回答得很轻松：“不要，我不喜欢吃糖。”
　　傅红雪心想果然不应该用很平常的语气问。
　　“很好看，可以插在笔筒里。”他记起翠浓的话。
　　“我没有笔筒，所以我的笔经常不见。”
　　“最近很多人都在吃。”傅红雪的白皮肤都透红了。
　　“女生才喜欢吃糖。甜的东西我只喜欢桂花小汤圆。”
　　“好吧，那我自己吃掉吧。我还没吃过那种糖。”傅红雪紧紧捏了一把拳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球赛的事。你来看吧。”叶开觉得这个重要问题被忽视了。
　　“嗯。”
　　阿飞把车停在校门口，副驾驶座上坐的是李寻欢。
　　叶开道别了傅红雪飞扑过去。
　　傅红雪也不是第一次见阿飞开车来接叶开。
　　可这次他没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赶公车。他走过去，走到车窗旁边。
　　叶开从窗内伸着头看他。
　　“你还有什么事没说？”叶开问。
　　傅红雪本来想讲，但是见阿飞和副驾驶座上那个叔叔都会过头来，便有点怯了。他一瞬间又生出了另一个想法：叶开的家长知道我是个残疾人，会不会准许叶开和我玩呢？因为傅红雪小学的时候有听过小朋友说我妈妈叫我不要和瘸子玩。
　　如果他们也这样对叶开讲，我还是不要和叶开来往了。
　　有这种车的人应该不会在意波板糖这种东西吧。
　　傅红雪有些后悔自己拖着右腿走过来。可他又看见叶开半仰着头，似乎很渴望听他要讲的话。
　　“再，再见。”傅红雪说。
　　叶开却问：“你怎么不把糖拿给我？”叶开当然不是笨蛋。他至少可以从今天早上见面的事开始想，来判断傅红雪大约是为什么事纠结。
　　“叶开爱吃糖的秘密已经被你发现了。”阿飞笑道。
　　傅红雪觉得剧情走向似乎也不是很悲情。
　　“等一下。”他从书包里摸出了波板糖。
　　幸好，友情的糖在深秋还化不了。
　　“这块糖好大。”叶开感叹道。
　　“好像可以吃很久。”傅红雪在叶开接过糖的时候，心里明亮起来。
　　“同学，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我们家叶开这么大块糖。怎么也得和我们吃顿饭。”阿飞对傅红雪说道。
　　这剧情何止是不悲情，简直是大团圆结局。
　　傅红雪不好意思答应，又舍不得拒绝。以及，他一直觉得叶开的这个阿飞哥哥长得真帅。
　　叶开嘿嘿笑着打开车门，把犹豫不决的少年拉了进去。

　　“我觉得你爸爸和你哥哥都很帅，你妈妈肯定很漂亮。”车内，傅红雪悄声对叶开说道。
　　“是，是很帅。”叶开回答。
　　另外两个成年人都听到少年间的对话，忍住不笑也是件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