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王路歧途》无法忘记的遗憾

27、第 27 章

　　我活着，万民称颂，我死后，千古骂名。王者此生，不外如是。
　　从韩珏嘴里听到这句话的孙昭，当天晚上躲在房间里面偷偷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还要一大早赶到韩珏面前伺候。也亏得她现在是仙人，回复能力快，不然，顶着一双桃子一样的眼睛，别人肯定知道怎么一回事。
　　就是当年很不懂事，可孙昭怎么也是芳国的公主，在宫廷中生活了三十年，她对宫廷人的想法很熟悉，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明白了韩珏的潜台词是什么。
　　当时开口的人是大木铃没有错，可韩珏转头就问自己，这表明，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跟先王中岛阳子、大木铃三人之间的友谊，说不定对方连自己大木铃跟先王在战场上结下友谊的经过都知道。所以，大木铃开口，王直接问自己，这是在敲打自己。
　　此外，王转头点了玉叶的名，并且把打算让燕寝女官外派以解决民间基层官员不足问题告知众人。其实这件事情，与其是告诉这些女官，还不如说是跟太师乙悦、冢宰浩瀚等重臣们事先打了招呼。

　　果然，到了第三天，韩珏就把几个重臣叫到了积翠台。
　　其实宫廷有很多潜|规|则，比方说文官们的耍嘴皮子、掉书袋，也比方说，很多政务都是私底下进行沟通之后才会在朝会上进行表决。
　　如果韩珏在大朝会上提出这件事情，肯定会有臣子反对，当然，也会有臣子赞成，那结果，肯定是扯皮上好几天，这才会慢慢施行。
　　可是跟韩珏这样，事先通过各方眼线把内容传出去，让诸位朝臣有了准备，到了第三天，大家再讨论一下，这样的政令也更容易通过。
　　任何朝代，王者的身边都少不了被人安插眼线，跟韩珏这样，作为空降的王，更是如此。而如何使用这些眼线，也是宫廷之中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
　　光暗同尘。
　　从韩珏的口中得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景麒心里是不舒服的。十二国世界里的麒麟是美好的象征，受不了血腥和污秽，所以，哪怕身为一国宰辅，哪怕明知道这是必须的，可景麒还是非常不舒服。

　　景麒的忧愁就写在了他那张媳妇脸上。

　　至于韩珏，跟重臣们讨论之后，就让太宰负责选拔人才了，至于考题，则是由太师、冢宰和韩珏、景麒等人一起商讨出来的，不止参考了十二国过去选拔官员的旧例，也参考了韩珏从上一个世界带回来的科举制度和吏部选拔细则。
　　景麒曾经问过韩珏，这些女官是否能够胜任地方官员，韩珏答道：“就现阶段来说，这些女官们去了地方之后，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组织那些重返故国的庆国子民投入粮食生产。而粮食生产的细则，在之前通过的农法里面就已经够详细了，初春时节育种插秧，盛夏收割，然后或者种植晚稻或者种植豆子，冬季种植牧草组织百姓兴修水利。从宫廷事务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宫里的女官们细心又周到，不少人也相当擅长组织、安排工作。再加上巡逻的禁军，我相信她们能够做得很好。”
　　因为历史的原因，围绕在韩珏身边的都是女官，实际上在宫廷中工作的人不止那些女官，还有男子，当然，这些男子不是阉人，也不是卫士。宫廷职位对于这些人来说，就跟朝臣一样，不过是部门不同而已。
　　所以，当太宰问道那些在宫廷中任职的男性官员的时候，韩珏就这样道：“自愿原则，愿意去基层的，那就去基层，不愿意的，孤也不勉强。当然，这也是为了尽快恢复生产、为了那个五年计划而生的，就这样跟下面说吧。”

　　就跟韩珏估计的那样，有很多人是不愿意去下面的，因为他们觉得，离开的宫廷就跟流放一样很难再回来，但是也有人主动要求去凡间，比方说大木铃和那个少女玉叶。
　　大木铃私底下是这么跟孙昭说的：“也许我这样说有点自大，不过我当初留在燕寝是因为我觉得阳子需要我在她身边。毕竟我跟她都是海客。可是如今的这位王不需要我的陪伴。”
　　“可是，常世的事情，你应付得了吗？”
　　大木铃道：“虽然我以前在常世呆得不长，不过之前燕寝女官们已经做过讨论了，有巡逻的禁军给我们撑腰，我们目前的人物就是组织生产恢复农耕，主上又早就把粮种和农具准备好了，就是以后要向天帝祈求粮种，也只需要说主上给我们的这种就行。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安排工作、分工之类的，我们在燕寝每天都在做。”
　　实在是韩珏给的农法太过详细了，详细到了一闭上眼睛就能够在心里一步步地重复出来，再加上在王的采邑的那段日子，大木铃已经看见过王的做法，所以她觉得，只要有禁军撑腰，只要她心不慌，只要宫廷女官的身份能够震住那些归国的庆国子民，她就没有问题。
　　事实上，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也是大多数即将离开宫廷的宫廷女官和宫廷侍从们的想法。
　　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向王证明自己的机会。

　　孙昭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东西跟大木铃说一说。
　　“你还记得当初阳子登基的时候，那个和州的州长呀峰曾经送了非常丰厚的礼物吧？那么大的马车，足足三车。”
　　“是的，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听说过，当初阳子在的时候，燕寝女官们在背地里说过不止一次，哪怕那个时候呀峰已经死了很久了。”
　　孙昭道：“其实，呀峰当众送那么多礼物给阳子，包括之前送别苑给予王，都是对王的试探。”
　　“是的，燕寝的前辈们也这么说过，还哀叹阳子跟予王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肯定治世不长。当时我很生气，还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阳子。”
　　孙昭低声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予王和阳子登基的时候，都非常被动，这跟她们不懂玉座的意义有关。而主上，”
　　这里的主上指的就是韩珏了。不知不觉间，孙昭已经打内心里认可了韩珏。
　　“怎么说？”
　　“主上在试探那些州侯。”
　　“什么？你是说……那岂不是很危险？！”
　　孙昭道：“所以，我想，主上要你们去常世，就是希望你们替她把常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可是，这……”
　　“你不要多想。你只要按照主上的吩咐，然后在平日里多跟百姓说说主上的好就行。这是我们唯一能够为主上、为百姓做的。如果主上不能控制常世、不能降服那些州侯，失道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说，不止我们，也许未来你也会……”
　　“我不知道主上能够做到哪一步。但是，我眼下能够肯定的就是这些。”
　　大木铃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对孙昭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主上跟阳子不同，她有何种安排，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我能够做的，就是做到自己最好，为主上安抚住百姓，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孙昭道：“我会留在主上身边，为主上留心。”
　　这对好朋友就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为了扳倒呀峰升紘而初遇却一见如故的时代。
　　跟那个时候很像，当时她们不知道那些男人们最后会采取的动作却知道那些男人们的最终目的，这一次，她们不知道新王会采取何种方式，但是她们依旧知道王的最终目的。
　　她们决定，不管王会采取何种行动，她们都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庆的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大木铃和孙昭，还有玉叶等一样准备离宫去地方基层的女官、侍从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