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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二章 破曉(二) ...
宵再度進入屋內時,已不見賈命公。他不問,後門外傳來黃包車的車輪滾動聲和小邱與車夫的低微交談聲,他知道,賈命公已被移往發揮他最後價值的地方。
「明天點交的清單和合約書準備好了嗎?」蝴蝶面向宵,表情不因謀\殺而改變。
「一式兩份都在我這裡。」宵指著書桌上的一只公事包,微抖的手,洩露內心的動搖。
「西風與君憐此刻已先前往小屋,偷渡計劃更改,我先簽好名,你明天直接把那批貨運\走,我們不到港口了。」
「還有,鬼梁託賈命公運\送幾件貨物到香港,不知是什麼,只知道明天會由軍方的人押送到港。」宵依言拿出合約,蝴蝶快速簽完後遞還。
「鬼梁?蝴蝶號?」蝴蝶大感意外。
「沒錯,我也感到意外,連賈命公也不知道內容。」宵看向吞佛,彷彿問他意見。
「鬼梁權力慾極重,對錢財卻是看得極淡,在這個節骨眼……」吞佛緊皺眉頭,一時倒也猜不透鬼梁的用意。
「會不會是……有可能嗎?」自進屋後幾乎沒說過話的燕歸人,突然插嘴,卻又搖了搖頭,好像連自己也不確定。
「集思廣益,但說無防。」吞佛語帶鼓勵。
「我只是想到自己當初偷渡來台的過程。有無可能是運\人?」燕歸人不太肯定地。
「不無可能。」吞佛突然眼露精光,神情嚴肅。「人……如果是殺手,那就表示蝴蝶最原始的撤退計劃有可能已被鬼梁識破,看來是收網的時刻到了,難怪情報頭子出現在笑蓬萊附近,陰錯陽差,賈命公父子先後攪局,反倒讓笑蓬萊搶先出擊。」
「哈!這麼說來,賈命公父子的攪局,倒讓我們的人員損傷降到最低了,真是好險,看來我的計劃處處是破綻。」蝴蝶額手稱慶。
「你不必自責,未必是計劃有破綻。」吞佛語帶安慰。「洋行的交易,蝴蝶號的最後一趟次,加上船主偕新婚妻子乘船離台,種種因素串聯,多疑如鬼梁不會想不到我們可能會趁機讓阿月偷渡。加上他正好於此時接到調令,極記恨的他,會在調離前解決纏鬥三年的阿月是可想見的。他猜得到會偷渡,卻猜不到有誰?用什麼方法?所以直接派殺手上船解決。」
「情報頭子再厲害,也比不過吞佛叔一根手指。」蝴蝶比出槍擊動作。
「殺他純屬巧合,當時他應該是去回收情報,離開時被我發現。此人名叫神田,善於喬裝神出鬼沒,職務與姓氏的巧合,在軍中被稱為神。他出現的地點正好能監視笑蓬萊和洗衣店,我以為洗衣店已曝光而搶先殺了他。現在知道他的目標是笑蓬萊,我的身分目前應該還是安全的。」
「軍方親自押送就不能不讓貨物上船,總之,蝴蝶,你上船後務必立刻找出貨物開箱檢查,一般貨物便罷,若是殺手,格殺勿論。」談無慾揹起皮包。「我們該走了。宵,你幾點啟程去基隆?」
「明早五點司機和主管會來接我。賈命公……」宵欲言又止。
「他被發現時你已經在港口,等你接到消息趕回來前,大稻埕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我相信日本政府不敢在民怒沸騰時打洋行主意。等我們聯絡。」
談無慾邊說邊指向正跟吞佛談話的滄伯,暗示宵想辦法勸說。宵點點頭。
「吞佛,受傷的鬼梁是不是會被送去帝大醫院?」滄伯向吞佛探問。【註:現今的台大醫院】
「應該是。滄伯,先跟我們前往……」吞佛正想勸滄伯,卻遭滄伯不耐打斷。
「我不是莽夫,也不會在這緊要關頭給你們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如果我的方法沒效,我會等你們回來。」滄伯堅定而強硬。「沒時間了,你們還得在天亮前把她們安全送出海,快走吧。」
「你剛才提到帝大醫院,莫非是想見鬼梁?」
「只要有辦法讓我接近鬼梁,秋君就有一線生機。」滄伯眼瞳一亮,憔悴的臉容瞬間充滿期待。
吞佛沉吟一會把宵叫到一旁。
「這個東西或許用得上,剛才出去的那個小邱,年齡身型相當,面貌也有幾分神似,是適當人選。切記,只能使用一次,否則危險。」見滄伯固執,吞佛將貼上自己照片的大谷祕書的證件和撕下的大谷照片一併交給宵,看一眼滄伯,用眼神示意。
宵點頭接過表示了解。
「我們走吧。」吞佛率先出了大門。
送談無慾等人出門後,宵暗嘆口氣,再度走回滄伯身邊。
「滄爺……」
宵想著該如何措詞安撫滄伯,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件似護身符又似錦\囊的物事緊抓在掌心,抬眼看向宵,欲言又止的神情將此刻的內心糾葛表露無遺。
「滄爺,可以告訴我,你要用什麼方法救秋君嗎?」宵看著滄伯發抖的手,隱隱察覺滄伯緊抓在掌心的物事,與此刻的掙扎必有關係。將手放上滄伯發抖的手輕握住:「這是什麼東西?」
「宵少爺……唉……」沉默一會,滄伯輕嘆口氣,似乎有了定見,神情回復平淡,用另一手掰開宵的掌握,將物事放入口袋,站起了身。「沒剩幾個鐘頭可以休息了,去睡吧。」
「要接近鬼梁,醫院的確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如果你是想這麼做,我有辦法讓你進入,但我必須知道你要用什麼方法救秋君。挾持鬼梁只會讓你自己陷入危險。」
「……不說是為了保護秋君。」滄伯面露哀戚。「宵少爺,有些事不知道是幸福的,如果你外公還在世,他一定會全力支持我的決定。」
宵默然無語,靜靜與滄伯對峙,一會,長嘆一聲,放棄堅持,將證件拿給滄伯看。
「這個證件或許有幫助。」
「大谷……可這個照片不是吞佛嗎?」滄伯滿臉疑惑。「你要我喬裝他?」
「不是。你的年齡相差太多。」宵展示真正的大谷照片。「大谷秘書我見過,年紀約三十幾,中等身材,我的身高高出太多,絕計瞞不過,況且我得趕去基隆無法分身,只好請小邱喬裝帶你進入。小邱年齡、身型差不多,在日本留學過,說得一口流利日文,只要稍微喬裝,短暫瞞過日本人耳目是可能的。」
「謝謝少爺。」營救有望,滄伯鼻音濃重。
「鬼梁即將調離,傷也不重,估計不會在醫院待太久,明早是唯一的機會。滄伯,答應我,如果目的不成,要立刻撤離。」
「我說過我不是莽夫。」
「小邱會來接你,先去休息吧。」
看著滄伯逕自走進赦生的房間,宵無奈地打開後門,叫來看守的幫眾,交代幾句後,將證件遞過,那人立刻往洋行方向而去。
回房,仰躺床上,往事一幕幕浮現腦海,閉上眼,不自禁流下的眼淚,已分不清為誰而流。
生與養,在心中的比重一直有著懸殊差距,但隨著復仇的終結,此刻不旦沒有暢快,反倒有根刺扎在心頭隱隱發疼。
十多年來以父親稱呼,無親情卻有養育恩,無父愛卻也沒讓自己的生活匱乏過,回國後對自己的信賴更是與日俱增,宵不得不承認,賈命公對自己不比世上其他父親有太大差別,甚至提供更優渥的生長環境,而這一切卻換得今晚的結果。
賈命公或許稱得上漢奸,卻不是造成閻、練兩家悲劇的禍首,當年笑蓬萊藝旦間的慘劇,也不是他刻意所為。因果因果,封家的悲劇,若不是他策劃慫恿,吞佛豈會誕生於世。吞佛原本答應不殺,只要令他一無所有也是基於此點,卻不料賈命公的自私自利,造成今晚的慘重傷亡,將自己逼進絕途,即使宵心存善念也無力施為。
『爸爸……』抬臂遮住雙眼,宵在心中輕輕呼喚,不清楚自己喚的是生父還是養父。
※
羽仔進入基隆後放慢速度,等待赦生追上,即將轉入小屋位處的山路前,兩部車會合,一同抵達小屋。一下車,赦生立刻指示羽仔著手進行最後的準備。飲水、乾糧、通訊設備和備用燃油等,先前已經放進艇上,只剩存放於冰箱內的各家財物。兩人合作,拿出皮□□箱,一前一後出了後院。
再相見宛如隔世,女孩們互擁著,個個蒼白著臉,卻很有默契地不提今晚發生的事。見金八珍並未隨行,西風已猜出可能的答案,紅腫著眼,緊抿著唇,不發問也不再掉淚,短短數小時卻彷彿數年般漫長的暗夜逃亡,讓她成長不少。公孫月見赦生與羽仔忙碌準備,按捺情緒,開始指揮女孩們準備。
「等談叔他們一到就出發,在他們到達前,我們也要準備就緒。君憐,妳且在沙發上休息。無極,從洋行搬來的這些傢俱裡面應該有毛毯,麻煩妳找出來,交給赦生先帶下去。我們會在海上停留一段時間,可不能讓大家著涼了。」
公孫月邊指示邊從雜亂堆放的傢俱間拖出一只皮箱,挑撿出幾件預先準備的女用衣褲、外套。
「無豔、西風,妳們身上太過單薄,去換上吧。」
賈康事件後,無豔、西風直接從洋行撤離,兩人衣衫不整且單薄,承受不住海上風寒。
公孫月將衣褲交給兩人,見無極抱著毛毯跑出後院後,隨即又回頭翻找。
「一向灑脫不善家事的妳,越來越細心。」君憐目送兩人進房更衣後,感慨地看著公孫月背影。「越來越有大姐樣。」
「向來都是妳照顧我們,現在換我照顧妳們。」翻找出大衣、呢帽和圍巾,公孫月走到君憐面前。「說到當大姐,還是妳來吧,我等著吃就好。」
「我是大姐不是大廚。」
「君憐大姐,妳身上這件男裝不夠長,暖不了肚子,換這件大衣吧。」
公孫月溫柔地為君憐換下外套,將呢帽戴上她的頭,又仔細地為她圍上圍巾。「這樣應該夠暖了。」
「謝謝妳。別只顧著我,去後院看有什麼需要幫忙沒有。」
出了後院來到崖邊,只見無極伏在地上,頭探出懸崖,一手拿著手電筒照向海面,就著光線往下看,隱約可見繩梯底端的有人也手拿電筒,為在艇上作業的人提供光線,距離過遠,即使有照明,仍不夠分辨誰是誰。
「這麼高……她們可要嚇壞了。」公孫月將目光收回,不禁擔心起姐妹們下梯時的恐懼驚慌。
「是啊,我腳都軟了。」伏在地上的無極,身子微顫,不知是冷是怕。
「該準備的都在這裡了,我們上去吧。」赦生重新檢查後,滿意地點頭。
「赦生,她們在艇上至少要半天時間,我想……是不是該準備個……尿壺?」羽仔面露尷尬地。
「哈,吃喝拉撒人之常情,你是在難為情什麼。」赦生笑出聲,伸手拍打羽仔的頭,抓過繩梯往上爬。「虧你細心。當年叔叔和眉姨住這裡時用的,我記得應該是收在主臥室的床底下,上上下下的麻煩,等她們下來時再一併帶下來吧。」
兩人陸續上了崖頂,不及站穩,前院傳來引擎聲,宣告離別時刻進入倒數。
※
長廊口設有崗哨,長廊內隔有幾個房間,盡頭的門前,兩名武裝軍人護守,不難想像這間病房的病患身份。身著白袍的醫護人員在這些門間穿進穿出,兩名分屬不同單位的高階人員,一軍服一西裝,行色匆匆,面色嚴肅地走向盡頭的房間,緊張凝重的氣氛攏罩帝大醫院的這個區塊。
「還沒聯絡上神嗎?」經過檢查與醫治後剛被送入病房的鬼梁,額上纏著紗布,兩眼紅絲遍佈疲態盡顯,語聲沙啞中氣不足。
「還沒聯絡上,他最後出現的地點是笑蓬萊附近。」穿西裝的是神田的部下三浦。
「到現在還聯絡不上,恐怕神已經變鬼。」鬼梁疲累地揉著眉頭。
「可能是電力和通訊都中斷,神無法聯絡。」
「如果電力和通訊中斷就會讓他失聯,他今天也不會被稱為神。」鬼梁語帶輕蔑,像是三浦說了什麼笨話。
「也有可能是神在現場發現可疑人物而跟蹤,總督大人不必過慮,安心養傷。」三浦口氣更卑微了。
「少了神,你們真是辦不了事。」鬼梁搖頭。「現場狀況呢?」
「火勢兇猛範圍過大一時無法撲滅,已盡力設下防火圈,但仍是延燒到咖啡館和洗衣店隔壁的民宅,恐怕要到天亮後才能撲滅。」穿軍服的五十嵐少將是鬼梁的親信。
「那就是還無法確定死傷了?」
「是,目前僅知被波及的民宅無人傷亡。待火勢一滅便全面清查和相驗身分。」
「問過那個保鑣了嗎?」
「逼問過了,關於爆炸,他矢口否認有關。」
「到天亮就太遲了,立刻追查笑蓬萊相關人等,還有與她們關係密切的泊寒波、談無慾和那隻蝴蝶的下落。」
「是!」兩人恭敬行禮後,回身走向門口欲離開。
「五十嵐!」鬼梁不知想到了什麼,叫住五十嵐少將,三浦尷尬地站在門邊。「與基隆港的通訊還暢通嗎?」
「應該沒問題。要登船檢查嗎?」五十嵐少將一點就通。
「搜查無用,我想得到他們一定也想得到,只要那個東西順利上船即可。倒是另一件貨物……」鬼梁微微一笑。
「是,總督以為哪裡適合?」
「你認為呢?」
「我知道了,立刻去辦。」五十嵐意會,行禮告別。
『笑蓬萊!』閉上眼,鬼梁頭暈目眩,在恨火中逐漸失去意識。
※
引擎聲傳來,靜坐不語直望著大門的西風,剎那似彈簧般彈起衝出了門,但見陸續下車的人中沒有引頸期盼的人影,不願承認的憶測成了事實,身子一軟往後就倒。
「西風!」燕歸人一個箭步,及時將人攬進懷中。「西風,振作。」
西風顫抖著身子,紅唇一張一合,說不出話來。
「蝴蝶……」整晚糾結的心,在見到人的剎那爆發,公孫月奔入蝴蝶大張的懷抱。
「沒事,沒事。」蝴蝶輕拍公孫月的背脊,溫柔安撫。
「談……叔……」同樣癡等的君憐,一臉青白搖搖欲墜,倚著門板吶吶地輕喚,欲言又止,害怕得到答案。
「別擔心,秋君沒事。」談無慾鎮定地面對君憐。「爆炸後道路中斷,秋君無法及時趕到貨運\行會合,隔著爆炸現場,秋君向燕歸人打手勢要我們不必等他,時間急迫,我們只好先趕過來。」
「真的嗎?」君憐看向燕歸人。
理解談無慾善意的謊言,燕歸人點點頭。
談無慾走到西風面前,深吸口氣,尚未開口,西風掙扎著脫離燕歸人懷抱。
「西風……」燕歸人擔心地再度伸過手,卻被西風揚手格開。
「我撐得住,豈有那麼容易被打倒。」西風環顧一眼,粗聲粗氣地掩蓋動搖的情緒。「還有,妳們誰也不准掉眼淚!」
兩腳使力挺住身體,西風一臉倔強圓眼大睜,盯住談無慾的眼。
「談叔,我大哥大嫂犧牲了是嗎?」
西風冷靜而清晰的語聲,莫不讓人為之動容。
先行趕往基隆的赦生等人雖然早已心中有數,卻沒有人願意問出口,彷彿不問就能保住最後的一線希望,沒想到這最後一絲火苗卻由西風一口吹滅。
「是的。」談無慾平靜無波點頭承認。「妳大哥大嫂一點也不輸給旱魃、無雙他們,都是我此生見過,最壯烈、最視死如歸的英雄!」
十年前犧牲的人,在小一輩心中有如神般的崇拜景仰,談無慾簡短幾句,已足可形容其壯烈及偉大。
「好!好個視死如歸的英雄!」西風滿意地深吸口氣,悲壯一笑。「我泊西風可是泊寒波與金八珍的妹妹,不能太差。」
「沒人小看過妳。」談無慾伸臂輕擁西風。「妳今晚在洋行的冷靜讓犧牲降到了最低,我無法想像如果沒有妳,傷亡會有多大。」
「是我被抓連累了羽仔和無豔。」西風自責地。
「錯!是賈康注定要栽在西風女俠手裡。」吞佛露齒一笑,拍了拍西風頭頂。「天快亮了,出發吧。」
※
一聲令下,眾人默然無語,邁開沉重腳步,走向離別的海岸。
分離前最後的時刻,沒有多餘時間互道珍重,沒有心情相約未來,只有沉默與忙碌。
眾人來到後院,赦生突然手拿工具走近墓碑,打開後方小門,眾人莫不對他的行動感到不可思議。
「你不會是要我們帶走骨灰罈吧?」好奇的蝴蝶忍不住發問。
只見赦生拿出一個小盒,鎖上門站起了身,瞪了眼蝴蝶,走到吞佛面前。
「吞佛叔。」赦生將小盒遞給吞佛。「我和宵討論過,當年我叔叔拒絕接受,我們就該尊重他的決定,有比閻家更正統的繼承人不是嗎?現在它該回到封家後代手上。」
聽對話似有隱情,眾人皆沉默好奇地看著兩人。接過小盒,吞佛呼口氣,緩緩打開,看一眼後向眾人展示。在手電筒的照明下,封家封塵的歷史,閃炫它如血的紅芒。
稀有的紅寶瞬間佔據眾人視線,贊歎出聲,忘卻離別的悲苦。
「哇!不得了!」即使見過亦擁有無數珍寶的蝴蝶,也不免驚奇連連。「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這麼大的紅寶石!老天!這價值怎麼估啊?」
「哈!」心中的罪惡感,被蝴蝶的大呼小叫驅離,吞佛平淡地,彷彿價值連城的寶石就似幾顆紅豆般平凡。「封家幾代罪惡的總和。」
吞佛從領口拉出造化之鑰,簡短說明寶石的來歷後,語重心長地面對羽仔。
「這翡翠是封家的傳家之寶,我一直帶在身邊,希望找到你娘後交給她,只可惜……人生沒有絕對的對錯,賈命公設計讓我父親帶走我娘,卻也因此才有封禪的誕生;我燒了封家,害你娘流離失所,卻也造就了她和慕少艾的一段情而生下你。一直以來,我視它為罪惡與報復,毫不在乎轉手就送給了旱魃,但旱魃卻不為所動。說來,如我這般扭曲猜忌的個性,會對旱魃絕對信賴,起因就在於他的拒絕接受。經過二十多年,它能回到我手上一定有其意義。」吞佛取下翡翠,掛上羽仔的頸項,並將小盒遞上前。「羽仔,它們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封家唯一的子嗣。」
「舅舅!我不能收,你才是它的主人。」羽仔大驚失色,取下翡翠,搖著雙手拒絕。
「早晚總是要給你的,趁此時讓無豔帶出去。」吞佛不容拒絕地硬塞進羽仔手中。「寶石無罪,但在我手上,它只會是一個罪惡的回憶,只有純潔如你,才能讓它發出最無瑕的光芒,和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最大的價值……」羽仔突然沉吟著,似乎有了想法。「我可以自由支配它?」
「當然,它已經是你的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羽仔轉向無豔,將翡翠掛在她的頸上。「無豔,這是封家的傳家之寶,妳好好收著,將來給我們的小孩。」
「小……孩……我又……沒……」無豔紅著臉,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拜了堂也入了洞房,也許已經有了呢,慕太太。」羽仔毫不避諱,語出驚人。「就算還沒有,將來總是會有的。」
兩人私下拜堂成親以來連串變故,除慕少艾之外,尚無機會告知眾人,羽仔如此露骨宣告,眾人莫不驚喜地直瞧向無豔,無豔羞得臉紅如紅寶,害羞地背過身。
「喂!羽仔!」蝴蝶再度大呼小叫,鉤住羽仔脖子。「惦惦呷三碗公半。你這小子,什麼時候?」
「放開!」羽仔掙脫蝴蝶的糾纏,將盒子塞進蝴蝶手中。「沒時間了,我長話短說。蝴蝶,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為了這次撤退,為保住各家財產,你耗費的私人財產無可計數。你的企業如此龐大,不論戰爭結束前、結束後,未來幾年全球經濟只會壞不會好。這寶石值多少我不知道,比起企業持續營運\所需的資金,可能連牙縫都不夠塞,但萬一你有資金需求時,儘管拿去變賣。」
在場眾人皆身處商圈,對經濟情勢有幾分掌握,羽仔雖小心措詞說得婉轉,不傷蝴蝶自尊,卻知他所言非假。
「你詛咒我啊!」蝴蝶紅了眼,也不知是生氣還是感動。「就算經濟再壞十年,憑我蝴蝶的天才頭腦……」
「是是是……」羽仔笑著打斷蝴蝶的叫囂。「你聰明,倒不了。總之,請你帶出去,將來用你那無敵的智慧,把它賣個好價錢,你如果有用到,我就收利息,如果沒用到,就做為我們將來東山再起的資金。這樣可以嗎?」
「如此甚好,蝴蝶,就拜託你了。」吞佛立刻表示贊同。
「哈,轉手就送人,你們封家的優良血統千萬要傳下去。但我不是旱魃叔,所以就不客氣收下了。」蝴蝶不再推拒,笑著收下,將盒子交給公孫月。「阿月仔,放進妳的隨身皮包。」
「別再耽擱了,出發吧。」談無慾發出催促令。
「繩梯分上下兩段,中間有打樁固定,上半段直而緊比較好爬,下半段則會搖晃,千萬要小心。羽仔有傷在身就留在崖上負責照明,談叔和赦生照顧她們攀梯,燕歸人就在中間點穩住繩梯以防打樁鬆脫,有一人在中繼站,她們也比較不會那麼緊張。我先下到艇上接應和儘量固定下半段,阿月仔,妳第一個下來。」
「我該做什麼?」吞佛出聲問道。
「差點忘了!」蝴蝶拍了拍腦袋。「就麻煩吞佛叔到屋內注意繩梯的固定處以防斷裂。」
「我就在此跟妳們道別。」吞佛面向女孩們。「妳們保重了。」
除無豔外,吞佛與金八珍的女兒們並無交集,重逢以來,這還只是第二次見面,但長年暗中觀察,多次以大島身分接觸,彼此不但不感到疏離,反有親屬感。吞佛一一擁抱女孩們道別。
「吞佛叔……保重。」
君憐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有一句保重。明白她之所願,吞佛緊了緊手臂。
「妳不要想太多,好好照顧自己,秋君會平安等妳們母子回來。」
「舅舅多保重。」改口稱呼,無豔離情依依。
「妳也保重。當年把宵送給船家,沒想到竟是替自己的甥兒牽了紅線,妳跟羽仔是天注定的因緣。」因緣之巧,吞佛感慨萬千地放開無豔,回身進屋。
「蝴蝶,艇上搖搖晃晃的使力不便,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不夠穩定,我也下去。」赦生提出質疑。
「不行,下崖的剎那最是重要,一個沒扶好摔下去可不得了,沒辦法,少了秋君只好如此了。」蝴蝶反駁赦生的提議。
「不行,下半段比上半段危險,萬一踩空摔落,你一人沒辦法接住。」
「那我下去。」見兩人互槓誰也不讓誰,羽仔走近繩梯。
「你全身傷使不上力。」
「你只會成為累贅。」
赦生擋、蝴蝶吼,時間越來越急迫,談無慾嘆口氣,默不作聲率先下了繩梯。
「開始吧,別再浪費時間。」談無慾邊下邊喊。
蝴蝶、赦生、羽仔三人互視,眼神交會間會心一笑。
「你倒挺會利用情勢,多謝了!」蝴蝶一掌拍向赦生背脊。
赦生笑笑地拿起放在一旁已用繩索綁好的尿壺往他脖子上一掛,再將尿壺轉到他背後,不由分說把他拉近崖邊。
「揹尿壺逃亡,全天下只你一人,你創造了歷史,去吧。」
燕歸人在蝴蝶過了中繼點後爬下繩梯,一腳站在凸岩,一腳跨在繩梯上,身體緊貼岩壁,試扯了扯繩梯後,開口叫公孫月下來。
公孫月明白蝴蝶何以要她自己身先士卒的理由,眾女之中自己的身手最是靈活,膽子也大,自己若順利登艇,可增加其他女孩的自信和降低恐懼。
「赦生、羽仔,我期待與你們再見。」公孫月在兩人的幫忙下跨上繩梯。
「一定會。」兩人異口同聲。
「君憐。」
待公孫月到了上半段中間,赦生叫來君憐,只見她臉色發白不敢靠近。
「我先。」西風越過君憐,背對海站在繩梯上。「君憐姐妳看,一點都不會晃,很安全的。」
羽仔這才明白西風搶先的用意,拍了拍她頭頂。「妳長大了。小心,再見。」
「你們保重。」西風露出笑容,往下看了眼後笑對君憐。「阿月姐已經到燕歸人那裡了,君憐姐也一定做得到。我先下去了。」
「想不到今天變成西風鼓勵我。」君憐提振精神,吸口氣走向崖邊。
「西風……」終於能與西風單獨面對,燕歸人語聲顫抖。
強提的精神到了燕歸人身邊開始鬆動,一個靠著岩壁,一個站在繩梯上,極近的距離,有限的時間,燕歸人一手抓住繩梯穩住重心,一手撫向西風頭髮。
「……我等妳回來。」
相識以來第一次吐露心意,一句承諾比千言萬語更能完整表達此刻心情,燕歸人愛戀地用手指梳理著西風頭髮。頭皮上的溫暖崩潰了整晚的故作堅強,西風鬆開一手摟住燕歸人脖子,將臉頰緊偎上他的,大顆的淚珠滴落,從他臉上流過頸項、胸口,濡濕了衣衫。
「你要是死了,我就帶七八個丈夫到你墳前給你好看……」
粗魯的反話,比世上任何情話更動聽,更像西風的作風,燕歸人用唇阻塞住西風接下來的言語。與粗獷的印象完全不符,燕歸人的吻,輕輕的,柔柔的,蜻蜓點水似有若無,卻比世上任何的誓言更重如泰山。
「慘遭妳荼毒的男子,有我一人就夠了。」燕歸人抓起西風圈擁的手,重新放回繩梯上。「君憐下來了,去吧。」
「嗯。」不說再見,西風逐漸離開燕歸人的視線。
「無豔,換妳了。」羽仔萬般不捨,牽起無豔的手。
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麼都不足以表達,十指交握緊扣,最後的幾步路,最後的溫存。
「那……我去了……」再看一眼戀人,無豔忍住淚走近崖邊。
小心翼翼扶著無豔跨上繩梯,看著她的身體漸漸往下,直到頭頂與崖頂平行,羽仔終於忍不住叫喚出聲,。
「無豔!」羽仔趴到地上,頭探出崖。
「羽仔!」無豔往回一階,與羽仔面對面。
「別哭。」雙掌捧住無豔滿是淚水的臉,羽仔吻住無豔顫抖的唇,淚水流淌,滲入彼此嘴內,飽嚐苦鹹離愁。
別離難,無期限的等待更難,崖上緊剩的一對戀人,亦是緊緊相擁,用淚水宣洩愛意,用深吻烙印承諾。
「赦生哥……」無極用衣袖拭去赦生的淚。「我等你。」
「無極……」赦生也用衣袖拭去無極的淚。「好好照顧自己。」
「別往下看,小心腳步慢慢來。」
耳中傳來羽仔的叮嚀,赦生擁著無極走向崖邊,羽仔仍是趴在地上目送無豔逐漸隱入黑暗的身影。
突然從下而上傳來無豔的歌聲。
「妾在江這頭,君在江那頭……」
「無豔……」羽仔坐起身,屈起膝,俯頭靠在膝上,雙肩不住顫抖。
「遙聲喚零落,相思病咽喉,苦……」
在訴說情人分離的悲涼歌聲中,無極最後一個跨上繩梯,慢慢遠離崖頂。
漸漸地無豔的歌聲消失於風中再傳不進耳,卻聽得無極接續唱下。
「……纖手,斷腸風吹瘦衣袖。滔滔水,隔離舟,一江惡水兩處愁……」
※
長年練舞的身手,在此時發揮了功效,有驚卻無險,在男人們的合力接應下,終於都安全登上小艇,蝴蝶從後腰拔出匕首,割斷小艇與繩梯的連結,熄了手電筒。
「我該上去了,妳們多保重。」談無慾板著臉極力控制表情。
「談叔……保重……」
最後的最後,對象是長年視為領袖,最大安全感來源的談無慾,眾女再忍不住哭出了聲。
「阿月,這個妳帶走。」極力穩住聲調,談無慾拿下身上背包交給公孫月,身子微微晃動,是動搖?是浪搖?
「叔叔……」顧不得船上狹窄搖晃,公孫月撲進談無慾懷中,放聲大哭,引出眾女更洶湧的淚潮,眼前景物更看不清。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談無慾使力拉開公孫月。「蝴蝶……」
談無慾回頭要與蝴蝶道別,卻發現身後竟無蝴蝶身影。
「我在這。」崖壁上傳來蝴蝶開朗的聲音。
抬頭一瞧,只見蝴蝶掛在繩梯上,用手電筒照自己的臉,看起來有如鬼魅,並收起尾端繩梯,位置在談無慾絕對勾不到的高度。
原來蝴蝶熄了手電筒後,趁著眾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談無慾身上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攀上繩梯。鬆了連結,小艇晃動的幅度更大,誰也沒注意到蝴蝶離艇的剎那,用腳將小艇往外推離岩壁,公孫月抱住談無慾大哭時,利用哭聲的掩蓋,將繩梯尾端勾在肩上,往上爬的同時收回繩梯,阻斷談無慾上岸之路。
「你幹什麼!下來!」已知蝴蝶企圖,談無慾氣得跳腳。
突來的變故,嚇停了眾女的眼淚,公孫月亦已猜出蝴蝶意圖,淚水中浮起一抹笑花。
「談叔,放心交給我。」蝴蝶真情流露。「我一定不負所託。」
「下來!」談無慾撕吼,卻見蝴蝶越爬越高,繩梯越離越遠。
「談叔,刺秦王的任務現在才要開始,怎能少了荊軻?」蝴蝶難得嚴肅。「如果是你,你會捨棄任務嗎?」
「你就是荊軻?」談無慾驚叫出聲。
慕少艾是荊軻的掩護人,吞佛是在笑蓬萊地下室與蝴蝶照面時,從蝴蝶的言外之意中推理得出,年輕一輩則在羽仔的拆穿下得知荊軻的真正身份,核心人物中唯獨談無慾至今仍被蒙在鼓裡,此刻得知,談無慾又驚又喜又怒又愁。
「她們就交給談叔了。放心,搞不好我還比你們早到香港呢。」
轉眼間已爬到中繼站,燕歸人完成任務已自行上岸,蝴蝶再次從後腰拿出匕首割斷繩梯。下半段的繩梯發出巨大啪沙聲,沉入海中後浮起。
「你要如何撤退?」眼看載浮載沉的繩梯,談無慾斷念。
「我得用飛的才趕得上你們。」蝴蝶又回復一貫的嘻鬧。「快出發吧。」
「你最好皮繃緊點。」談無慾無奈,撂下不痛不癢的狠話,回身坐到船尾,發動引擎。
「阿月仔,對不起!」蝴蝶向公孫月揮手,滿臉淘氣笑容。「我隨後就到。」
「蝴蝶,我以你為榮。」公孫月露出燦爛笑容,揮手道別。
蝴蝶爬上崖頂,吞佛從屋內走出,五人一字排開站在崖邊,黑暗中目送其實看不見的小艇往外海方向而去。
「總算送走了,能不能順利登上蝴蝶號就看造化了。」吞佛呼口氣,如釋重負。
「一定會順利的,因為我把造化之鑰掛在無豔身上啊。」羽仔信心十足。
羽仔一句話讓眾人開懷一笑,離別的悲情沖淡不少。
「該進行營救了。」吞佛率先往屋內回。
蝴蝶、赦生、羽仔、燕歸人,不約而同將視線收回,默默跟隨吞佛的腳步,一股凝重從腳底揚起灰濛,而背後的天際線射下第一道曙光……
作者海海大大是湾湾道友,上晋江不方便,所以由我在大大账号上贴文,目前存货已贴完,新章节要等大大写出来即时更新~~~~~请大家稍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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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十二章 破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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