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上》夜昕聆雨

5、第四章

　　十日后，汝巳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天帝申纪。天帝申纪是被汝巳的第一护法青翎带入重霄宫正殿的，想必青翎是得了汝巳的令才守候在此，为天帝引路的。待到了正殿前，青翎便隐去了身影。
　　正殿中院内摆着一方石桌，桌上两个杯子，均倒了酒。汝巳着一银边白衣，立于中院之中，周围飘浮着无数银白色的羽毛，羽毛下均吊着一张长条白纸，上写满了细密的小字。汝巳立于期间，脸上的表情是冰冷的，眼里藏着是不易察觉的忧愁，手中的折扇时有时无地轻晃着。
　　“小巳。”申纪缓步走到石桌前，轻唤。
　　申纪与汝巳、少烈同为神上，却不如汝巳、少烈一般俊美，五官俊朗，棱角分明，一双墨色朗目，似能看破朗朗乾坤。一头如墨瀑般的长发以金冠玉簪束起，垂在身后，也是风流俊逸。申纪与汝巳、少烈相较，怕是最接近凡人样貌的神上了。少烈青丝绿眸，汝巳银丝白眸。
　　汝巳回过神，衣袖一挥，身旁飘荡的银羽顷刻间消失无踪，转身，嘴角轻翘，双眼微闭，如扇般的睫毛垂下，眼里是淡淡的欢喜，一如她的人一般，清灵的嗓音唤道：“兄长。”
　　“坐吧。”申纪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罢，一撩衣摆，坐于石凳上，全然没有凌霄宝殿上的凌冽肃穆。“我来，是有事需你相助。”
　　汝巳入座，拿起酒杯，自顾自地喝起来，并未作答。
　　“天后失踪了，到目前，刚好十天。”申纪没有碰石桌上的酒杯，只是将目光停在汝巳身上，未曾离开半刻。
　　汝巳闻言，放下酒杯“兄长，这天地间应没有你不知晓的事。”
　　“地面的事，小巳比我要清楚得多。我来，就是想要个准信。”申纪的语气温厚得不像一个天帝，更像一个兄长，带着久疏问候的僵硬与不安。
　　“凌端城。”汝巳缓缓道。
　　闻言，申纪的眼里透着无奈，脸上更是不经掩饰的意料之中的神情。
　　若说人间各处国家城池都是有三神管辖也不为过，只不过天帝登位以后，少烈因空落之乱获罪，他所管辖的大部分城池都被划归天庭管辖，只留下少数几处，而凌端城便是少烈最重要的属地，也是少烈大祭司所在之地。
　　“小巳，你可有凌端城的法子？”申纪问道。
　　凌端城作为少烈的主城，空落之乱后，少烈为此城施加了繁复的结界，若无少烈准许，众神无法进入。
　　“兄长是要亲自一探？独自一人去？”汝巳放下酒杯，抬眸，迎上了申纪复杂的眼神。
　　“天后灼兰性子是急躁了些。但这千百年来，也并无过错，对我的心意也不曾有过半分掺假的。我对她，多少是有情义的。”
　　“元神已毁，那里只剩肉身，纵然如此，兄长还要去么？”
　　“终是要送她一程不是么？我也想再看她一眼。”申纪说到此，脸上是藏不住的悲凉。
　　“纵然在目前形势下，兄长依旧要去？”两个纵然，即便汝巳的语气冷若冰霜，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冰雪一般的申请下隐藏的担忧。
　　“小巳，我知道他掳走天后意欲何为。若天后并未因凝睎之事前去找少烈麻烦，便不会惹来这般祸事，说来，天后也有错。凝睎之事，我知他是在试探我的底线。而现在，他掠走天后，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兄长知道，那就更不该这般随意离开天界。”汝巳的语气更冷了些。
　　申纪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汝巳身旁，伸出手，揉了揉汝巳的头。
　　汝巳抬眸，满目的惊诧，这是近万年来，汝巳第一次，卸了身上的冰霜。当目光迎上申纪宠溺而温柔的目光时，又自觉低下头，任由申纪动作。
　　“小巳别怕，他再不能伤你。”申纪的动作很清，像慈爱的兄长对妹妹的安抚。“来这之前，我已传令你的旧部，赶回此处，若少烈妄动，他们必会护你周全。”
　　刹那间，汝巳似乎回到了万年前的年少时光，那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有一天被盘龙大神带至沧凉云峰，那一日，是汝巳和申纪、少烈的第一次见面。结果，却是不欢而散。申纪对这个妹妹表现得极具兄长风范，事事将其护得周全，但少烈对这个姐姐却是十分不满，得了空便捉弄汝巳。不多时，汝巳便对这个弟弟恐惧至极，每每看到这个弟弟，她便会躲在申纪身后，而那时，申纪总会温和地揉揉汝巳的头，亲厚和蔼地安慰道：“小巳别怕，他不是坏人。”
　　恍惚，数万年的光阴里，儿时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申纪登帝位以来，汝巳便再不踏出重霄宫。万年时光里，申纪来的次数不多，谈话间，也少了此前那般随意亲厚。
　　“众神皆道，你性子冷如冰，不近情。依我看，我们三人中，唯你，最是重情，生得一副玲珑心思。当年因空落之乱，我与少烈闹翻，伤得最深的，必定是你。夹在我们二人之间，这些年来，你定不好受。如今，他既然想要，那便成全他吧。也省得他为难你。”
　　“陛下，可曾听闻，凡间哪个废帝可以善终？”汝巳低着头，宽袖遮盖下的双手紧扣。
　　“未曾听闻。”申纪一笑，如晨曦初阳，“小巳，但是并非废帝。他若重蹈覆辙，我必归来。而今，就当我自己放弃的罢，也完了他执念。很久之前，我便想像你说的一般远离这天界，过凡人一般的生活，只是放不下，我忧心，他日我离了这位置，我便再无能力护得我所爱之人周全。天后远逝，我便再无挂牵。”
　　“兄长，我了解了。”汝巳抬眸，抿唇，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还望兄长允许汝巳为您做一傀儡，以备不时之需。”
　　“嗯。”申纪收了手，后退两步。
　　汝巳站起，持着玉扇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抵着申纪的眉间，而后甩向左侧“啪”扇子开启，申纪身旁兀然多了个样貌衣着与他分毫不差的人，但惟独没有半点神情。
　　申纪看着汝巳造出的泥人傀儡夸赞道：“小巳的法力愈发精进了。”说罢，明黄的宽袖从岿然不动的泥人眉前挥过。瞬息之间，泥人便僵硬的脸上有了表情，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风范。申纪见状，满意地颔首。
　　“青翎。”汝巳话音未落，便有一青衣青发男子，长发以青色发带束在脑后，双耳皆配了青羽耳饰，恭敬地半跪在汝巳身后。
　　“兄长，青翎知晓该如何进入凌端城，且让他为您带路。”汝巳接着对申纪道。
　　申纪点头，应允。他了解，汝巳不过是让青翎护他周全。自己孤身入凌端城已是任性，也不好再拂了汝巳。
　　“兄长这便动身吧，汝巳不送了。”说罢，便转身缓步走入正殿。
　　直到正殿那道朱门关闭，申纪才转身离去。一步步走下，重霄宫的玉阶，申纪此刻只希望，那玉阶更长一些，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所有的回忆都整理好再次藏入心底。
　　汝巳知晓，申纪并无心于高权，但她不知，申纪为何不愿放弃，她亦不会知晓，申纪要回护的人除了天后还有一个。申纪要除空落却也不仅是因空落魅惑众神，唆使少烈，而是空落想饮汝巳鲜血，想断汝巳仙骨。
　　此生，为愿护一人周全，纵使并非同根，但却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亲人。

作者有话说

　　唔~两日没有更新~一到周末就屁颠屁颠跑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