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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2 Predict ...

  •   接到迹部前辈电话的一个月后,传来了前辈的祖父去世的消息。

      姑姑带我和慈郎前去吊唁。上香的时候,我的余光瞥到一旁穿着黑色丧服的前辈,他低垂着眼睛,面容沉静的盯着面前的某一点。

      上完香,姑姑问候作为丧主的迹部前辈的父亲,我站在姑姑身后,像学生时代时那样畏怯而大胆的盯着迹部前辈。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的眼睛转向我的方向,轻轻的点点头。

      “不用担心。”
      他用口型对我说。

      来葬礼的路上姑姑说过,这位迹部老爷已有九十七岁高龄,家族早已做好他离世的准备。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爸爸在俱乐部最小年纪的称号被取代吧。”
      姑姑平淡的向我们解释。
      她所说的爸爸就是我的祖父,俱乐部指的是战后主导国家经济重建的几名财团代表组成的团体,进入新世纪后,成员的平均年龄达到85岁,去年才过完80岁生日的祖父是最年轻的成员。
      取代迹部的会是另一个更年轻的迹部。
      经营权会平稳的过度,股东们也会根据上一任会长的遗嘱,支持新的领导者。

      原本我们是这样想的。

      葬礼过后三个月,我和中学时代的友人们在帝国酒店喝下午茶,聊天的时候很自然的谈起了结婚的事。
      曾被我们调侃是未来御台所的纱织吹掉了和德川的婚约,正在和一位年薪一亿日元的金融业才俊恋爱,婚期定在来年的春天。
      “想要在樱花烂漫的季节出嫁。”
      从世界排名第一的商学院毕业的精英听到温柔可人的未婚妻充满梦幻色彩的愿望,感动得满含热泪答应在帝国酒店举行豪华室外婚礼。
      而毕业后成为国营电视台驻海外记者的葵则中规中矩的听从家里的指示,嫁给了经营高级酒店和度假村的第三代继承人,她婚礼上的花球砸中了纱织。
      “结婚之后的改变?嗯……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变得软弱了,阿土虽然是个单纯的人,不过却意外的强硬,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我去考虑。”
      葵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
      “比起做战地记者,还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
      她一脸不愿意承认,却十分幸福的模样对我说。

      我是唯一一个没能确定婚期的人,更悲惨的是,我连订婚宴都没有办——决定订婚后不到一周,日吉的调令就下来了。
      本来想等他休假的时候补办,可是就在这时候,每年家族的聚会上,姐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向全家宣布她准备和这个男人结婚。
      这个男人是负责姐姐的研修医,我去探望姐姐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和姐姐两人坐在树下聊天,姐姐的脸上放松而开心的表情令我至今难忘,那是我和爸爸妈妈无法带给她的。
      早已被姐姐锻炼出强韧神经的爸爸没有很惊讶,反倒是这位未来的姐夫紧张的在寒冬汗湿了整个后背,日吉实在看不过去递给他了一块毛巾。
      和爸爸下了一天一夜的将棋,并且不出意外的一盘都没有赢之后,这位旧姓石田的男人通过了爸爸的考验。和我们一同过新年的姑丈感慨的拍着快要晕厥过去的石田君的肩膀,不停的祝贺他:
      “干得好,小石田!”
      石田君强打起精神,接过刚睡醒的日吉递过去的毛巾抹了一把脸,沮丧的说:“芥川先生,请别安慰我了,我一盘都没有赢……阿部先生一定很不满意……我是个笨蛋……”
      姑丈爽朗的笑起来,一把搂住他。
      “想要赢过阿进你还早了一百年呐!想当年我可是哭着出来的,你做得很不错啦!”
      姑丈当年究竟为什么而哭,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下子我和日吉的订婚宴恐怕也要泡汤了。

      新年过后没多久,姐姐和石田拜会了双方的父母,很快的定下婚期,考虑到姐姐的身体状况,举行了小型的婚礼。石田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婚后入了我家的户籍,变成了阿部。
      也就是说我可以嫁出去了。
      婚礼当天,石田紧张的脸色发白,慈郎晃悠到新郎准备室,给他送牛奶。
      “到时可别把结婚誓词说错了。”
      眼见他紧张的汗如雨下,慈郎和太一一左一右陪着他,我去叫来化妆师给他补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顺利的举行了仪式,在问候长辈和宾客的时候,石田又流了一身的汗,手帕连着浸湿了好几条。
      “刚、刚才那个人,不是执政党的党首吗……”
      跟在身后不停给他递纸巾的慈郎闻言点点头。
      “为什么这种大人物会来啊……”
      慈郎唤来助理又拿了一打纸巾。
      “哦,因为我们往这家伙身上投了很多钱嘛,理所当然要过来打招呼呀。”
      眼见丈夫流汗流到快脱水,姐姐走了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宾客,熟稔的一一问候。
      “看上去好可怜哦。”
      望着他不断抹去额头汗水的模样,我和慈郎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这家伙可是娶了大财阀的长公主哦,多少有点底气才对嘛!”

      姐姐的婚礼过后,紧接着就是表兄太一的婚礼和表妹铃音的订婚宴,慈郎被哥哥和妹妹两面夹击,成为家里唯一一个单身的成年人。
      “糟了!”
      意识到自己落单后,慈郎的情绪变得低落,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姑姑让他进入公司工作。
      “有收入后找女朋友会容易很多。”
      听姑丈这么说后,慈郎转而向一个忙碌的社会人努力,变成了标准的上班族。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当我们都以为一切走上可以预见的轨道后,迹部家族内部打响了为期九个月的遗产争夺战。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日吉休假回国,和我们在祖父家喝下午茶。成为上班族后忽然精神焕发像变了一个人的慈郎正抒发关于家族传承的感慨。
      “龙一舅舅去开医院不要继承家业,我妈嫁出去了,阿进舅舅只有女儿,这样一来阿部会变成女系家族的呀!”
      我立刻表明立场。
      “我会嫁出去的!”
      慈郎新奇的看着我。
      “你做不好家庭主妇啦!真央比较适合当公主。”
      “嫁出去又不代表要当家庭主妇!我想要成为对丈夫有帮助的女人。”
      “真央想当警察的夫人吗?会很辛苦的……”
      姐夫一脸担忧的看着我,被慈郎打断。
      “怎么会啦,日吉的目标是先登上警视总监宝座,卸任后成为政治家喔!是这样没错吧日吉?”
      成为政治家?这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联想到日吉的责任感和进取心,他一定不会只满足于警界的高层,而是选择向更高处攀登。
      听到慈郎的问题,日吉看了我一眼,放下茶杯点点头。
      “所以我要嫁出去啊!”
      见他默认了慈郎的推测,我紧接着补充。
      “入赘这种事看上去不好,哪有政客入赘的呀!是吧日吉?”
      这回他没有干脆的点头,平淡的回答我:“我无所谓。”
      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吗?
      我有些怨恨,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没想到下手有点重,他打翻了茶杯,红茶泼了一身。
      “唉,真央,你还是别嫁出去了,如果被你的婆婆看到你这么粗鲁,她一定会逼迫日吉把你休掉的。”
      慈郎故意装出很成熟的口吻取笑我。
      “变成女系家族也没什么不好,外祖母的姐姐那边不就是女系家族吗?”
      帮日吉处理好衣服,我们重新聊起女系家族。
      “听说那家和我们同一辈的全部都是女孩子哦!呜哇,真难想象——”
      没记错的话是六个女孩子,全部都结婚了,两个嫁了出去,四个入赘。女婿里面有制造企业的第二代,自营软件公司的天才创业家、年轻的国会议员,新锐艺术家、年收超过一亿日元的超人气漫画家以及和日吉同在警界的晋升组精英。
      这些女孩子的外祖母,也就是我的祖母的姐姐,也拥有令人羡慕的辉煌情史。
      “那位奶奶的前男友的名单差不多就是现任内阁成员的名单哦,还有两名首相——真是了不起。”
      正当我们八卦着我们的远方血亲时,一通电话将我们拉回了现实。

      “我们家有迹部公司的股份吗?”
      电话打到了慈郎的手机上,离开我们讲完电话的慈郎一边穿外套一边问我。
      “应该是没有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口喝干了红茶,整了整衣领,表情有些无奈。
      “迹部他啊,突然多了一个伯伯呢……”
      我和日吉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两个迹部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嫡出的迹部聘请了国内最强的律师团,而庶出的迹部则拉拢了几个大股东,打算把战场转移到经营权的争夺上。
      掌舵人的去世造成的权力真空没能在第一时间进行填补,迹部证券的股价好似心电图,一上一下的剧烈起伏使得大股东们的心也跟着猛跳。
      遗产官司接近尾声时,迹部公司的股票被大量抛售,跌入了上市以来首次跌停板的低谷。
      爸爸曾动过向迹部注资的念头,但开过高层会议讨论后,爸爸决定袖手旁观。
      “这样下去迹部财团会倒闭的……”
      我试图劝说爸爸,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财团是不会倒闭的,倒闭的只有没实力的小公司。”
      俱乐部里那些曾是迹部盟友的老年人们做出了和爸爸一样的决定——等待。
      “财阀不会破产,只会改朝换代,如果这个小朋友连家业都守不住——”爷爷平静的盯着走势图对我说。“也就没有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

      如果落难的是阿部——我一度这样想,到那时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听完我的疑问,姑姑哑然失笑。
      “阿部是不同的。”姑姑耐心的解释。
      和金融业的高风险高收益相反,阿部财团旗下的三十二家全资子公司里超过三分之一属于低收益的制造业,从原料开采到成品销售,集团的业务涵盖了整条产业链。
      即便原料的价格猛涨,也可以从终端产品的销售中补回损失,相比起业务较为单一的迹部证券,阿部财团的抗打击能力更强。
      最重要的是,财团的母公司不是上市公司,家族的掌舵人拥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绝对的第一大股东,不需要为其他股东负责,决策时受限条件少。也不会出现和外人争夺经营权的危机。

      财团不会倒闭,财阀不会破产,我想爸爸和爷爷想要表达的无非是这些。

      九个月的遗产官司以庭外和解结束,迹部前辈的父亲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另一个迹部拥有百分之十五。遗产官司结束没多久,随着股东大会的召开,又拉开了争夺经营权的序幕。
      作为股东之一的芥川成为了争夺的焦点之一,慈郎一改少年时代的懒惰幺子形象,积极帮助迹部前辈游说父母,希望在股东大会的时候能够支持迹部前辈的父亲。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日吉的休假结束后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就时不时的跑去迹部公司的办公大楼前闲晃。
      在夏末的一个午后,我一边舔着冰激凌一边迎着烈日散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真央——”
      我回过头,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摇下一半,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
      “……前辈!”
      我连跑带跳到车旁,弯下腰向他打招呼。
      迹部前辈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散发着强烈的光芒,比烈日还要耀眼。他推开车门招呼我进去,一副很怀念的表情看着我。
      “这么热的天气你在外面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说是在等他,只好嘿嘿笑了两声。
      他没有继续追问,吩咐司机在市内绕圈。
      “最近过的好吗?”
      我匆匆吃完冰淇淋,连连点头。
      “我很好,前辈你呢?……公司的事……”
      “你在担心这个?哈——”他摸了摸我的头,露出笑容。
      “笑什么……”
      “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他又重重的按了按我的头。
      “不用担心,这又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是航行中注定会碰到的风浪,会平稳度过的。”
      我想起他曾是个时空跳跃者,或许他的穿越笔记上记载了度过这次危机的方法。
      想到这里,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段时间无谋的等待还是带来了好的结果。

      我们两个无言的度过了安静的一段时间。
      我离开他已经有九年的时间,两个月后就是我的生日,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
      我曾无数次想过要从这个人身边跑掉,也曾无数次想要紧紧的抱住他乞求微茫的生存希望。
      无论我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他,仿佛汹涌河流中的巨石,他永远沉默的伫立着,紧握着拴在我腰间安全绳的另一端。

      这一切都始于十七年前我未曾遇见他的午后,一个来自未来的女人向他诉说自己的思念和对死亡的恐惧,将哀伤的神情和无望的命运刻在一个八岁孩子的心里。
      迹部前辈坚信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人生负有责任,为此他选择和时间对抗,和死神对抗,和全知的神对抗。
      即便徒劳无功,也从未想过放弃。

      我不知道那个从未来回到过去的女人是不是我自己,但是我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穿过那扇门。
      回国的时候,我从穴户前辈那里打听到了凤的消息,他和上原前辈因为父母的反对而私奔了,上原前辈的父亲一怒之下报警,说凤诱拐了自己的女儿。即便面对重重阻碍,他们也未曾退让,从东京一路逃到北海道,又跑去了夏威夷,直到在檀香山被家族的人追上强行押了回来。
      父辈的阻碍没能阻止他们在一起——回到日本后,上原前辈怀孕了,是双胞胎。她再一次逃跑,和凤借住在向日前辈家一间空置的公寓里,上个月孩子出生了,是很可爱的龙凤胎。

      得知凤当了父亲,我如释重负——那条我曾走过无数次的成魔之路彻底的封死,我不会害死他们,也不会害死自己。
      就算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我躲不过灾厄,那么我也是以令父母骄傲的阿部真央离开人世,而不是那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自私的恶鬼。

      “结婚的日期定了吗?”
      汽车兜了一个圈,回到我上车的地方。迹部前辈摇下车窗,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吹起他灿烂的金发。
      “还没……妈妈说要等日吉回来才行,但是我想早一点结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日吉已经结过无数次婚似的,跟他相处的时候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我去机场送他的时候还发生了闪回——我应该是和他在一起过的,在某次跳跃中。
      迹部前辈握住我的手,拇指轻轻的摩擦着我的手背,手指关节处的茧似乎比以前薄了一些,有些粗糙的刮擦着我的皮肤。
      “你们结过很多次婚,”不知为何,他的脸上有笑意。“你似乎只能跟他结婚。”
      我就知道……
      直到把我送回家,迹部前辈都保持着这莫名的愉快心情。
      向他道别的时候,迹部前辈叫住我。

      “你和日吉的婚事不会发生变化,你会和他在一起的。”迹部前辈说。
      “只是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把婚事安排在你的生日之后。”
      他用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盯着我,灼灼的光穿过我的瞳孔,在视网膜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我猛然记起那件事还没结束,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他探出身子抓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
      “别怕,真央,这次会结束的,相信我。”
      “……嗯。”
      他露出安心的笑容,松开我的手。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向你保证。”

      他的车离开后,我站在门口发了很久的呆,最终我决定不去想这件事。

      我害怕,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回到家里时,姐姐正躺在庭院的躺椅上休息,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动了动,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直勾勾的盯着我。
      “姐姐?”
      我看她脸色不太好,想起之前和迹部前辈一起,因为三个跳跃者距离太近的缘故,导致姐姐出现连续闪回的状况。
      糟了!
      我几步跑到她身边,蹲下来仰视着她。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
      姐姐困惑的看着我,涣散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
      “……我做了噩梦。”
      “噩梦?什么样的噩梦?”
      “很难……描述,我很害怕……”
      姐姐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头靠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着。
      本该由我来安慰被噩梦惊吓的姐姐,现在我反倒成了被安慰的对象。
      “真央,姐姐好害怕。”
      我仰起头,迷惑的看着姐姐。她的眼睛似乎看着某个不存在的东西,神情庄重而虚幻,机械的抚摸着我的头顶。
      “景吾他……应该去救你的……本来应该去的……可是……”
      姐姐歪了歪头,皱起眉,苦苦思索着。
      “可是……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姐姐似乎回想起痛苦的事,整个脸皱成一团,将我紧紧的按在怀里。
      “他不应该呆在你身边的、他不能呆在你身边——”
      我感觉到姐姐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整个人逐渐蜷成一团,我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便试图推开她。
      “真央——”
      正当我快要窒息时,姐姐忽然松开了我,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双手捧住我的脸哀泣着。
      “离开他、你必须离开他——”
      “……离开谁?”
      被她的一席话搞得一头雾水的我问。
      “离开他、离开景吾——”姐姐的双手忽然发力,死死卡住我的脸。
      “答应我,真央,一定要答应我!答应姐姐离开他!”
      “……为什么?我、我不明白……”
      姐姐猛的将我搂入怀中,力道大得令我的胸口都发痛。
      “他救不了你的,真央,他已经疯了……他救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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