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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18 Present ...

  •   我洗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镜子映出一张泛着的青色的脸,眼睛充血很严重,眼白部分生出许多红色的血管。
      我捂住脸揉了揉,试图放松僵硬的脸颊。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的东西都放在学生会办公室,总之先回去吧。我勉强挪动双腿。
      明明没做剧烈的运动,可双腿却沉重的像灌了铅,单是走出这栋建筑物就已耗尽我全部的力气。

      鹰馆是在这个方向……我勉强集中精神,辨别着方向。我的脑子仿佛被放进了搅拌机,神经元之间的连接搅作一团。在这一团浆糊中,两个人的轮廓缓缓浮现——

      是凤和上原会长。

      我用力甩甩头,头像铅块似的拉着我的身体前后左右晃。三半规管失去作用了吗……我闭上眼捂住耳朵,努力压抑住那头晕目眩的感觉。
      不能回去……他们还在那里……
      我知道那些闪现只是某个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并不代表凤真的会变成那样的人。即便如此,心底仍有一个角落被恐惧充斥。
      很危险……不要再走下去……
      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启动,判定那两个对我一向温柔的人为潜在的威胁,为了保护自己,我本能的逃避和他们接触。
      恐怕以后……也不能继续做好朋友了吧。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浸湿了眼眶,我快速的用袖子抹去,小声的抽泣着哀悼因为自己的愚行而永远失去的友人。

      我转而向学校深处走去。
      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林荫道下移动着。
      日渐凌冽的秋风吹落了枯死的落叶,风与树枝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落叶被行人碾碎的“咔擦”声,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凛冬。
      我穿过中庭,向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社团活动时间似乎结束了,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自教学楼和各个训练场出来,向校门移动。
      我拖着步子,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向不远处的网球场走去。

      网球部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一年级的部员正在收拾训练场,把球收到一起,然后打扫场地。围在拦网外为各自心爱的学长加油的女孩子也逐渐散去。
      夕照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好长。
      我揉揉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
      有了!
      橘色的光芒中,有个人被众人围绕着走出网球场,那头豪华的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子一般的光芒。
      他兴致勃勃的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他的嘴角扬起高傲的弧度,运动后的汗水延着白色大理石质地的脸颊滴落。
      他并未向我走过来,我们之间隔着他的拥趸铸成的城墙。
      我呆呆的盯着他的侧脸,那被夕照加持的耀眼金发,那神采飞扬充满自信的眼眸。

      走吧。
      我对自己说。
      不要利用别人的责任心安慰自己的软弱。不可以做这种卑劣的事。
      我混入人潮,不远不近的跟着迹部前辈的集团。
      除了凤和上原会长,以后也不要见这个人了。

      我的心脏好像破了一个洞,生命力源源不断的从洞口流淌出来,流出我的身体,变成了红色的血。我按了按那个暗暗作痛的部位,我那分明很痛的心脏却依旧怦怦怦的有力跳动着。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迹部前辈忽然转过头,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那双曾令我失语的湛蓝双眸就像湖底闪闪发亮的宝石。
      他抓住背包的袋子扔到地上,踏着节奏优美的步子向我走来。
      被那根看不见的线所牵引,我违背了之前的决定,一小步一小步的朝他挪动着。

      每靠近他一步,我的身体就从冻僵的状态中苏醒一分。
      血液再度奔腾流淌、肺泡疯狂的交换氧气,心脏剧烈的跳动,将血液运输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僵硬的指尖和失去知觉的脚逐渐变得温暖。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跌跌撞撞的朝他走去。

      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把拳头抵在嘴唇上,不想让他听到我哭哭啼啼的声音。
      “你怎么又哭了?”
      他朝我伸出双手。
      哪有“又”哭了啊……我抽泣着靠近,在我反驳他的用词之前,疯狂运作的身体达到极限。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温暖的、熟悉的、柔软的、有力的——
      仿佛回到母亲的子宫里,黑色的黏液将我裹住。
      所有痛苦,所有烦恼,所有懊悔,所有充斥在我脑中的光怪陆离的影像,逐渐被温柔的黑暗包围、侵蚀,最终消失不见。

      漆黑的空间里,我抱住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
      在这里我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什么都不会伤害我。
      只有我自己。
      我闭上眼,感受着黑色空间给予我的无限怜爱。
      我不想醒过来。
      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就这么永远的——

      晦涩的光渗入眼中。
      纯黑色的空间被劈开了一条裂缝。
      我茫然的睁开眼,裂缝不断的扩大,最终占满了整个视野。
      我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也随着闪动。

      这是……我?

      视域中,“我”跪坐在一个小小的、有着灰色天花板的公寓单间里。地板上的榻榻米被一种粘稠的液体浸湿,留下难看的污迹。
      “我”的视线在那片污迹上稍作停留,转而移向自己的臂弯里。
      “我”的臂弯中躺着一个女孩。她的上半身倚在“我”的胸口,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铺在“我”胸前。穿过黑亮的发丝,是她苍白的脸,小巧的嘴唇紧闭着,像是在保守一个秘密,眼睛低垂着,睫毛的阴影落在下眼睑上,仿佛幼鸟的羽毛。
      她的两手垂在身侧,头歪向“我”,一副想要告诉我什么的模样。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T恤,下身是一条棕色的棉质短裤,两条细瘦的腿自宽大的裤管里伸出来,她的脚尖并在一起,整齐的向右边倒去,软软的小腿肚上齐整的留着竖直方向的擦伤,从膝盖到大腿的部位则遍布着青紫色的淤血和烫伤的痕迹。
      在她垂下的两手之间,白色的上衣被某种液体染红,以腹部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她的胳膊和手上还有喷溅上去的痕迹。

      这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她。

      “我”一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小小的手。
      记忆中,她的手洁白而柔软,就像猫咪的爪子,那么的小、那么的惹人怜爱。“我”试图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股僵硬的力量阻挠着“我”,从怀中的她熟悉的小手上传来陌生的、冰冷的触感。
      那柔软而灵活的手指已如大理石雕塑般僵硬,血液逐渐聚集到身体靠近地面的一侧,她的后背、脖颈、以及腰下出现了紫红色的斑块。

      “我”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然后将自己的身体靠了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浓密的头发下面,是她饱满圆润的头骨。“我”的手指触到了不该出现的一出凹陷。
      有人打破了她漂亮的头骨。
      “我”紧紧贴住她的额头,不断落下的泪水打湿了她已无生气的脸颊。

      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黑色的火焰烧坏了“我”的心脏。
      “我”的心化为了灰烬。
      仿佛胸口被掏了一个大洞,“我”的指尖、“我”的皮肤、“我”所有的神经末梢无一不经受着剧痛的折磨。
      “我”张开嘴,像垂死之人般发出可怜的呻吟声。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落在她的上眼睑,沿着泪沟流下脸颊,仿佛她也在哭泣。
      她的眼睛漆黑的像夜空,直直的盯着房间里的某个点。
      “我”把手盖在她的脸上,合上了那双眼睛。

      我睁开了眼睛。

      白炽灯刺眼的光涌进瞳孔,我感到一个沉重的东西自肩头移开。

      “醒了?”
      迹部前辈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白色的灯光自他头顶倾泻而下,强烈的明暗对比下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直起身,适当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我摇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见状又把我按了回去。
      “我去叫医生来,你好好呆着别动。”
      他叮嘱我了几句,转身去叫医生,才迈开两步,就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是我的手。

      并非……出自我目前的意愿。但我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转过头,看了看我。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试图把手抽回来,但是手不听我的使唤似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居然还牢牢的抓着迹部前辈不放。
      我们两个好像被强力胶黏在一起了似的,我摇晃自己的胳膊,连带着也摇晃起他的胳膊。我以画圆的动作甩着胳膊,想通过离心力解放迹部前辈的手,但是摇着摇着却变成了摇跳绳的动作。
      迹部前辈先是皱起眉,然后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阿部,”他用空闲的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仲夏夜之梦》,“你都这么大了还要本大爷陪你玩儿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吗,啊恩?”
      他的心情看上去格外的好。
      于是我变本加厉的疯狂甩动胳膊。
      “你再这么甩下去会脱臼的,阿部,别浪费精力做这种不华丽的事。”
      他不紧不慢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以极度优雅的姿势翻动着书页。
      “等一会儿医生就回来了,在那之前给本大爷消停一会儿。”
      我讪讪的缩回被子里。
      方才的那个梦……姑且称之为梦好了,在那个梦里,我以在场的另一个人的视角见证了自己死去的惨状。
      那个人抱着我被人开膛破肚、丢弃在狭小公寓里的尸体,满含悲伤的为我哀悼。

      潜意识里我希望那个人是迹部前辈。

      但是,如果可以选的话,我不希望他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
      我希望他能够一直在光明的、没有瑕疵的世界里生活。
      世界阴暗的一面,哪怕是不能避免的死亡,凡是带有肮脏和腐臭味的东西,都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如果该被驱逐的人是我的话……在一切发生之前,我会自行离开。

      如果那只是梦的话。

      我们紧握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医生在五分钟后回到了保健室。
      “没有发烧呢。”
      为我量过体温后,医生说。
      “是血糖太低导致的,还有点脱水……”
      她为我挂上生理盐水。
      “阿部君,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医生一边调整着点滴的流速一边问我。“有压力要及时释放哦!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因为流眼泪导致脱水的孩子呢。喏,这里有巧克力和糖果,先吃几颗恢复一下体力。我先去通知你的父母,迹部君你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
      医生再次离开了保健室。
      我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塞了两颗到嘴里。
      “前辈你要不要吃?”
      自知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我讨好的问他。迹部前辈只抬头瞟了一眼,随即视线又回到书本上。
      “不用了,你吃吧。”
      我悻悻的又往嘴里塞了两颗。
      他又回到了不和我讲话的状态。
      可是我很想跟他说话。于是我告诉他:
      “前辈,我刚才梦到你了。”
      他总算把整个脑袋抬起来,面对面的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慑人的光。
      “梦到我什么?”
      “我梦到你哭了,哭得好伤心。”
      我慢吞吞的回答,想要吊起他的胃口。下一个问题一定是“本大爷好端端的干嘛要哭?”。那么我该怎么回答呢?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迹部前辈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的继续看书。
      我静静的等了十几秒,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意思。我耐不住性子,就问他:
      “你就不好奇我梦到你为什么而哭吗?”
      他猛地抬头瞪了我一眼,寒冰似的视线刺得我不禁往后缩了缩。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过分锐利,他放缓了表情,眼睛看向别处。
      “我没哭,吃你的糖去。”
      他训了我一句。
      我便不敢再说话,默默的剥开糖果的包装纸。
      “哭有什么用,如果眼泪有用的话——”
      我停下剥糖纸的动作,讶异的看着迹部前辈。感受到我的视线,迹部前辈没再说下去,他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子,竖起书挡住自己的脸,不再理我。

      我抓抓脖子,自讨了个没趣儿。随着胳膊抬起,衣领的一部分蹭到了脖子上,传来湿湿的触感。
      我摸了摸还残留着水汽的衣领,沿着衣领向下,左肩的肩膀上也有几块衣料湿湿的。
      我手脚并用爬到迹部前辈身边,碰碰他的膝盖。
      “前辈,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放下书,狐疑的打量着我,好像我有什么阴谋似的。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脸。
      “你给本大爷好好活着就行了。”
      我捉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宽大温暖的手轻轻摩擦着我的脸颊。我就像只想要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似的,猛摇着尾巴。
      “前辈,我马上要过生日了。”
      “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他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把手抽了回来。
      “什么都行吗?”
      “当然,这世上有什么本大爷不能送你的。”
      他恢复一贯傲慢的语气,自信的笑道。
      “我想要时间,你送我时间。”
      我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认真的请求道。
      意料之中的,他的脸色唰的变了。
      “除了时间,我还要你跟我家里解释。”
      “……解释什么?”
      他难得露出紧张的表情,我满意的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别紧张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故意拉长尾音,欣赏着他提心吊胆的表情。
      “送我一起看日出的时间吧,前辈。我生日那天你陪我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我想要这个礼物。”
      听完我的话,迹部前辈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他捂住胸口,头撇到一边喘着气。
      成功令他紧张的屏住呼吸的我把头撇到另一边努力忍住笑。
      “好吧……”
      过了几秒钟,平复了呼吸的迹部前辈做了答复。
      “我会向你父亲说明的——”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你确定要这么做?”
      “又不是私奔,前辈你紧张什么……”
      他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怒道:“本大爷哪里紧张了,我是怕你反悔!”
      “对我现在就反悔了你送我昂贵的珠宝和达芬奇手稿给我前辈你这个小气鬼——”
      “小气鬼”这个形容严重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威胁又像是妥协似的说道:
      “本大爷不仅会陪你看日出,还会送你昂贵的珠宝和达芬奇的手稿。倒是你,想看日出就做好过夜的准备,你家人那边我会想办法,但如果你睡过头了可别怨本大爷没及时叫你。”
      他料想到我可能还会搞出别的花样来捣乱,便把糖盒往我手里一塞。
      “就这么决定了,吃糖去!”
      他重新埋首于阅读,而我则抱着糖盒子,在脑中计算着距离九年后的最后时刻还有多少个小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hapter18 Pres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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