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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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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没有约定
我依旧守候在空无一人的夜晚
你的轻柔是风的呼吸
扰乱我纷飞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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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虽然在我的体内它是静止的,但每次回到这里,我仍可感受到它的易逝:过去少不更事的影晓不知不觉已变得成熟起来,而一年前的街道也有了些许改变,有些地方拆除了,有些地方改建了,不复旧貌……
周围的一切一再地向我诉说着时间的无情。仔细算算,父母竟已度过了400 年的漫长岁月,而我也该是一个 80余岁的老妪了!
想来,过去的朋友存活于世的已经不多了吧?自从我 20岁后便不再与他们联络了——我怕见他们的老……
独自处在从前的小小房间中,我茫然地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了放在角落里的画架。我走过去,轻轻掸掉上面的灰尘,抚摩着它粗糙的纹理。
——60年了。60年来,我不曾再碰触过它,只因它最后记载的是我伤痛的记忆:碰触它,会使原本已模糊的记忆再度鲜明,而我……却再也经受不起了!……可今天……伤痛依旧,悲哀依旧,却再也寻不回绝望的感觉……
我心头一惊——莫非我已将你淡忘了吗?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竟只留下这样浅浅的痕迹吗?我……
跌坐在沙发上,我闭上眼,不想再深思这个问题;一个清脆的声音也恰在此时从我的身后响起:“妈——咪——”
随着声音,一阵风后,女儿娇小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眼前。
我微笑着看着她因兴奋而异常明亮的眸子,张开双臂迎候她,她果然如孩童时候一样,立刻扑到我怀里撒起娇来:“妈咪——这么久不回来,人家想死你了啦!”
“知道我要回来,还疯到这时才回家,哪点像是想我的样子?”我笑说。
“你好坏啦,妈咪!人家是真的想你嘛!只是……”女儿突然顿住不说了,亮晶晶的大眼睛失去了光芒——
她慢慢从我身上站起,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很少看到她这么安静的样子,我却什么都不问,只是盯着她的侧脸不放。终于:“爹地呢?他不是也来了吗?”
她四处乱瞧,就是不看我;我则暗笑:这小不点何时也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
“他有事要与影晓说,出去了。”我回答,笑容已忍不住泄露出来,“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和小非……呀!妈咪?!”
女儿惊慌的样子可爱极了,我也已了然于胸,点点头:“原来如此。瑕喻也是个大孩子了。”
“可……他不喜欢我啊……”女儿红着脸说,目光中又闪现出困惑的神气,“为什么呢?妈咪。你是怎样让爹地喜欢上你的?”
我的笑容消失了,只因又忆起了刚才的困惑。
——天真的瑕喻,未受过任何伤害的瑕喻啊!我但愿你能谈一场平平静静的恋爱!你可知道?爱属于每个人的只有一份。多爱或少爱同样是会受到伤害的!我因一份摇摆不定的感情而深受其苦,你却要选择一份得不到的爱而为情伤怀吗?
女儿惶惑的眸子变得担心起来:“妈咪,我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话吗?”她伸手撩开我额前的刘海,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好像很悲伤……”
我笑了,拿下她体贴的小手:“我没事啊。”
“可是……”
“我去看看那男孩。”
“咦?”
“我去看看那个小非。”我回答,挑挑眉,“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留女儿一个人在家,我飞入夜空,寻找小非,同时也享受着夜风的温柔……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跑出来,也只是为了避开女儿落寞的脸孔,以防自己再烦恼于自己的问题罢了……
“小非?”虽然想着心事,我还是很快见到了一个与女儿所述极其类似的男孩,便早早地收起翅膀,等在他前面。
小非停下摩托,莫名其妙地打量着我,不知是不是奇怪我这种穿着(家居时的休闲裙装)独自出现在这种时间(将近晚上十点)和这种地方(郊外的环城公路),并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认识你吗?”他问。
我摇头:“但你一定认识瑕喻。”
没想到,我刚说完,他竟吓得滑了一跤,并且立刻爬起来,转身就跑!
“不听话的小子。”我低喃,振翅飞起,拎起刚跑了几步的他,飞向高空。
“你干什么?快点放下我!”
“老实点,小子!我可不想一回来就杀人。”我淡淡道,丝毫不理会他的挣扎。
事实上,他也注意到挣扎的后果而乖多了。
飞到一座高塔上后,我放下了他,落到他面前,迎着他恐惧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嗯,很可爱的孩子,只是脸色太苍白。想是因为穿着一身白色裙装的我在夜风吹拂下,让人感觉飘忽似游魂吧?
“你……你要做什么?”他戒慎地望着我问。
“防止你逃跑。”我继续扮演着冷酷恶魔的角色,毫无温度地笑了笑,“这样说话方便多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看来镇定了许多,但还是警惕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似乎已将我视为一个随时可要人性命的冷血魔鬼了。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清清嗓子,道:“我是她母亲。”
“我看出来了。”小非将目光转到我的翅膀上,不解地皱了皱眉(翅膀颜色的不同似乎比长有翅膀这件事更让他惊讶呢!——我暗笑),又看向我,“你别想威胁我和她在一起!”
“不。”我被心头突然浮起的主意逗得想笑,却不得不板着脸摇了摇头,“我要你离开她。”
塔上的风很大,呼呼地刮着;人站在上面,时刻有被吹下去的危险,所以,小非坐着。
过了许久,他才试探地开口:“你在说真的?”
“当然。”我故意说得慢条斯理,“瑕喻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向来不知道悲伤的感觉。但自从遇到你,这小丫头也变得心事重重了——这并不是我所乐见的。”
“那我离开她,你可以放我走了吧?”他问,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没那么简单。”我仰头笑了几声,“瑕喻的脾气是很倔强的,她会不顾一切地追逐你,最后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心痛难当……”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小非叫喊起来,早忘了害怕。
“让她从心底讨厌你就好了。”我淡淡道,故意不去看他惊诧的眼神,“你尽管做让她讨厌的事,伤透她的心……虽然这样做也会令她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只好如此了。”
我背过身去,展开翅膀,补充道:“记住:若做得不彻底,让她心底存有哪怕一丝丝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的,所以……你好自为之。”
我飞走了,飞了很远,心中仍忐忑不已,无法确定自己这样做正确与否,心烦意乱中只好停歇在附近的一幢高层建筑上。
不知不觉的,风变冷了,吹入衣衫,令人忍不住要发抖。我用翅膀包裹着自己,仍是冷……
天上的星群与地面的灯海混成一片,令我有些晕眩,竟昏昏欲睡起来……
恍惚中,我听到一个声音——
很温柔,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你还快乐吗?是否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很好……”我在睡梦中回答,并皱了皱眉,“你是谁?”
“你已忘了我,但我始终看着你,”那声音温柔地回答,“看着你的笑容,看着你的寂寞……看过你望着天空发呆,也看过你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落泪……”
“你到底是谁!”我打断了他的话,喊道,却听不到那声音了。
“等等……你是谁?你在哪儿?……不要走啊!我还有、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呀!”
“等等……你是……”
我在梦中挣扎,那名字竟真的脱口而出:“小丘!”
梦醒了。我大口喘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丘?怎……么……?我为何又想起了这个名字?难道是那画架?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传来的阵阵刺痛是对小丘的哀悼,也是对撒旦的愧疚……不知不觉地,我哭了……
一双温柔的大手从后面环住了我,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已倒入了一个温暖而宽厚的胸膛里。
在我正要挣扎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雷,是我。”
——撒旦?!
我心头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抗拒他的拥抱——莫非是因为存于我心中的另一个影像?我已羞于接受他的温柔!
但那拥抱是不容挣脱的,那热烈的气息也令我心跳不已。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筋肉的收缩,任自己靠向他激烈的心跳……
“哭吧,”撒旦静静地拥着我,靠着我,然后说,“我在这里。”
“我……”
“嘘——”他轻轻掩住我的口,“什么也不要说。如果你依靠我,只在我怀里哭泣,我会很高兴的……”
“嗯……”我了解他的意思,便将头依在他肩上,轻轻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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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开我,雷。不管你思念他多少次,只要你最终靠在我怀里,我就满足了。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别再痛苦了,雷!虽然,我不愿你想起他,但……如果我的自私会使你难过的话……
撒旦再次拥紧哭泣着的脆弱爱人,眉宇间亦显露出深沉的苦楚——我愿这痛苦由我一人承担……
“撒旦。”
“嗯 ?”
“谢谢……”
——谢谢?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用得着这样相敬如宾吗?……哦,我又开始嫉妒了:为一个不称之为理由的“理由”……哈!可笑!
撒旦也将自己宽大的黑色羽翼展开,把两个人包围在一个温暖的小小空间里,低头仔细审视着那张已经睡熟的美丽脸孔,用手指拭去那些未干的泪滴。
——你已改变了我太多,与你在一起的我是我所不认识的……我为你而改变,却始终不安,害怕着有一天你会飞离我的视线;更可怕的是:这并非不可能!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件事,转而考虑影晓的事(他就是刚与影晓谈完后回家,发现蕾雷不在家,才寻着她的气息找来的)。
才一年没见,影晓已成长为一个大孩子,但想法却更加偏激了:“爹地,这事不是早有定论了吗?怎么今天又提起来了?”
“魔王拥有天使血统根本不是问题。别忘了,我从前也是个天使。”
“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影晓攥紧了拳,低着头回答。
“哦?因为什么?”撒旦好奇地挑起眉,等着儿子的回答。
“我……我不愿成为王。”影晓讷讷道。
“一开始为什么不这样说?”撒旦紧追不舍,影晓却又闭上嘴了。
撒旦无奈地摇着头,将目光转向一扇亮着灯的窗子,看着里面那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虽然很脆弱,却总会为赢得幸福而不断努力……”
“可惜幸福获得了,生命也已耗尽了。”影晓冷冷地接口,看向天空。
撒旦微微诧异于儿子的回答,但还是转身笑道:“即使他们的生命是短暂的,他们却已笑过,爱过,让自己的一生过得很充实……”
“失去了,一切还是一场空吧?”
影晓再次截断父亲的话,撒旦却并未生气,只笑着问:“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是人类招惹你了吗?”
谁知,影晓又闭口不言了……
“影晓,回答我。”撒旦整了整脸色,使自己看起来严肃些,“你是如何看待这些人类的?”
影晓匆匆看了一眼父亲,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才慢慢地说出来:“……脆弱,渺小,而且愚蠢得可笑。”
“是吗?”撒旦又笑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你妈咪的养父母。他们快乐、开朗,对生活充满希望,是我在人界仅有的两个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总让我的内心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宁静与安恬……”
“他们最后还是死了,不是吗!”不知为何,影晓几乎喊起来,但似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讷讷地低下了头,“对不起,爹地……”
撒旦静静地看着儿子,用手将儿子低垂的脸捧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了——你不想接受王位,只因你的心中有困惑;你的困惑来自于你对人类短暂生命的无奈。为此你远离人类,惧怕爱上人类……因你怕受伤,对吗?”
影晓没有回答,只将视线转向一边,垂下了眼帘,但嘴唇已几乎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