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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强的女人和她的儿子们 ...


  •   叶五娘不发神经的时候其实可以说是貌若天仙的,而且是那种特爽气的漂亮,飞眉入鬓,杏眼如丝,玉面若画,红唇皓齿,不作态,不扭捏,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板娘——不是麦豆眼神儿好,是个人,看一眼都能看出来,因为一百两银子一颗的鸽蛋大的南海明珠不是每个人都有魄力挂在团扇上当坠子的,而叶五娘就摇着那么一把檀香木做骨,绢面以诗当画,稀世明珠为坠的扇子,笑盈盈地说:“麦豆是吧,你一来就摔了老娘一个碗,你身上有钱没有?什么?没有?!!那先饿你三天再说!”说罢对身旁的绿螟道,“绿螟,你带他去往生搁罢。”

      麦豆还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就叫绿螟带着两个护院师傅架出了偏房。

      那边麦小豆正一脑袋糨糊地去往什么“往生阁”,这边厢黄梓凤却操着他那标志性的讽刺调调开口了:“这下倒利落,连说辞解释都免了,先换层皮子再说。”

      “他现在就是个棒槌,讲了也白搭。”叶五娘道,“也省得江姨在这儿陪我们耗着,没的误了别的生意。”说着转向江老太,“江姨连日来辛苦了,货我一会儿叫小子们去搬,江姨且将票据印信一应给了我,我叫帐房核对完了连车马还有麦小子的买身银子二十两一并送去给您老,老规矩,三个月后严先生品评过是个料的,酬金我再加给您老。”

      江老太一叠声地应着,末了又道:“为了这麦哥儿老身倒还有番计较。麦哥儿原是浔阳城西里镇李秀才家的小厮,李老太太的两个孙子想进白鹿书院念书,这才愿意把麦哥儿交托与我,妈妈看这事儿——”江老太拖长了调子等叶五娘示下。

      叶五娘摇着扇子冷笑了声:“这如意算盘打得倒好!你让他们把名帖送到京兆尹黄大人门下了罢,赶明儿我去说一声,就让那两个后生进去,算是看在您老的面子上。”

      江老太见事情已成,顶着张沟壑纵横的笑脸,谢着自去了。

      见江老太颠颠地走得远了,叶五娘方道:“哼,都只道进了白鹿书院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国子监,只等着平步青云了,也不想想,凭那些猪狗不如的也能进去?燕生,哪日黄大人来找你你知会他一声,畜生放进去了大不了再一顿棒子赶出来就完了。”

      吴燕生笑着道:“黄大人是书院长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说自是不难,倒是妈妈怎么今儿个肝火恁旺,一点就着。”

      听他这么说黄梓凤也想起了一事:“方才前院出什么事了?那么大的声响,唬得我一大跳,巴巴的拉了燕生就出来了。”

      叶五娘道:“你才知道问!我还道你就为了看热闹才千年难得跨出阁呢!”

      “这不听红微说了顺便来看看嘛,再者说您老也要来偏房,”说着还扯了扯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袍,“您看我穿成这样也不好见客,在这里等岂不便宜?要不为了等您我何至于忍着恶心和江老婆子打哈哈?”

      “我看你和她倒是相谈甚欢。”红微不冷不热地插了句。

      黄梓凤立刻叫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大小姐!我欠了你银子还是杀了你老子麻烦您开开尊口说一声免得我说一句您抢白我三句您不嫌累小的我还闷的慌呢!”

      红微不理会他权当作耳旁风飕飕刮过,黄梓凤欲哭无泪。吴燕生只好出来救场子:“你们都消停一会儿行不?等妈妈说了正事儿再争不迟。叶妈妈那一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年正月里放爆竹炸了一排屋檐都没这么的声啊。”

      叶五娘一脸恨不得掐死那两个不懂事的表情阴着嗓子开口:“姓毛的来砸场子,毁了我三十两黄金买来的仿曾候乙编钟砸了四套我刚从汝窑进的青花碗碟不说,他个畜生居然敢朝雪涵泼镪水(=浓硫酸)!!”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一时间没人接话。

      半晌,吴燕生颤颤地问了句:“雪涵……现在如何?”

      叶五娘道:“雪涵倒没大碍,多亏护院的郭三师傅拼力将他从台上扯下来,就颈子上溅到一丁点,只是郭师傅的一只手全喂了镪水,废了。”

      “操他娘的!”黄梓凤张口就骂。很难想象那样的一张脸会骂脏口,也很难想象那样的一副脾气不会骂脏口。但显然在场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叶五娘继续道:“那郭师傅真是硬气的汉子,包扎时哼都没哼声,我叫连先生封了五十两纹银,他死活不收。” 叶五娘叹了口气,“他还有三个半大的丫头,儿子也还在读书,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说什么看场子本就是他的活,这让人砸了他还要向我赔罪。”

      “他就是个不会转弯的直肠子。” 黄梓凤笑骂,顿了顿又道,“那就和前年小王师傅一样让他的丫头到楼里来,去年解儿嫁了后阗玉兄那里就空出了一个人,再加上麦豆最少也要两个丫头,郭家的三个丫头都能先补上。”

      “我不是没想过,但看看郭三那样只怕几个丫头也不活络。”

      “那明天叫郭师傅的丫头来楼里妈妈看看,不成就把我那里的丫头挪两个给麦小子,郭家丫头给我,我那边只要会干活,闷嘴的葫芦都不碍事。” 黄梓凤道。

      “这到是个主意,你的嘴只怕雄辩天下难敌手了。”叶五娘笑道。

      吴燕生又道:“只是雪涵颈子上的伤却难办,少不得还要歇十天半个月的,楼子里他可少不得。”

      “这个我已经叫人去请城东的刺青好手来了,这时候大概已经忙活起来了罢。”

      吴燕生听闻脸色黯了黯,黄梓凤看了他一眼,起了兴致般地问叶五娘:“给雪涵刺了什么了?他那冷清模样倒不好随意打发的。”

      “墨梅,他自己挑的,肯定好看。”叶五娘看了看天,道,“真是的,偏生这时候来作死,楼子里人手都紧得慌,搅了老娘多少事!时候不早了,我还得看着他们打扫前厅,你们哥俩帮我给大伙儿传个话,就说晚饭不各个做了送进阁了,到前厅耳房一起吃,遇到那样的事咱楼里的弟兄可没有善了的规矩!”

      吴燕生奇道:“妈妈的人脉不用么?楼里哪能跟妈妈比呢。”

      叶五娘不听还好,一听火又上来了:“我最气就是毛三丛这会儿来生事!宫里线人说过了这个月中旬吏部要封查各家妓院,咱们总不能在风口浪尖做出头鸟啊!我那边这阵子是一个人都不能用了!”

      黄梓凤“扑哧”一声笑喷了:叶五娘这回可是真的被惹毛了。

      那个所谓的“毛三丛”是当朝五品下阶的朝议大夫毛显之的活宝小儿子,从小家里宠得没了章法,长大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老爹是个多大的官,就到处惹是生非耀武扬威,拿叶五娘的话说就是那小兔崽子以为他老爹是个多大的人物,却不知道朱雀街上掉下来一块牌匾砸死十个人,有九个是五品以上的官儿。可怜毛大人花了一辈子攒下点清名,让他毁了个彻底。

      而“三丛“这个浑名却是楼里的弟兄给他的“雅号”——他年纪轻轻二十未满,头发倒秃得屈指可数,就剩下两鬓连后脑的三丛毛勉强挽个髻子松松地顶在秃脑门上,端的可笑莫名,又兼具了土财主的架势——他第一次来楼里正赶上相公穆雪涵堂会(堂会=公众舞台表演),穆公子本是梨园子弟(=国家级歌舞表演者),毛三丛立即惊为天人,立马赏了一两银子,还以为赏了多大的宝贝,流着口水等穆雪涵来拜谢——人家穆雪涵十两银子才和客人单独喝杯茶,那一两银子连眼角都没扫见——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然而尽管相公们都这么叫他“毛三丛“,叶五娘如此称呼却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毕竟她是鸨母,总不能和客人计较,可见这一回真是被惹急了。

      也难怪,他毛三丛平日里没文化没见识也就罢了,今日里捧了五十两银子来要雪涵陪宿却是太胡来,那五十两陪一宿是穆雪涵的常客当朝二品大员光禄大夫的独养公子高呈礼出的价,人家高公子是什么人物?论人品论才学论气度都绝非凡品,每次来会雪涵,做缠头的古董字画一出手就是名家真迹,那也是和穆雪涵相识三年才做了入幕之宾。凭他毛三丛癞蛤蟆一样的东西颠颠的捧了五十两破银子来,人家穆公子不应还要大打出手,岂不是天壤之别?!

      黄梓凤笑过了,懒洋洋从椅子上撑起来,道:“那我们就去了,妈妈回见啊!”说着待吴燕生也别过叶五娘后,就一道朝相公们住的楼子走了。

      路上,吴燕生还是忍不住叹息:“雪涵怎么竟如此草率,无论如何要求妈妈让他歇几日养伤啊,这刺了青还有什么出路!”

      黄梓凤冷笑:“他也不是个雏,你道他不懂?楼里生意蒸蒸日上,谁得空替他来?”见吴燕生垂首不语,拍拍他的肩,“我早说你的少爷脾气该改改了,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你待了八年可别和我说你不清楚,你当叶五娘是干什么的,开慈善堂的?还是你忘了小五是怎么学乖的?”

      吴燕生长吸了口气,叹道:“小五……”

      一阵风过,将两人随意披敞的布衫吹得衣袂如仙,早春的天虽然还很有些残冬料峭的寒冷,院子中间种的白梅花却早已凋败。在凛冽的寒冷中冰清玉洁的植物却毁在了熏风和暖恍如富贵温柔乡的季节。

      “妈妈前日里说起,春到了,院子里种的白梅就要连根拔了,换上应景的花才好。” 黄梓凤静静说道,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暴强的女人和她的儿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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