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昭阳》白蔓安

2、第 2 章

　　我坐起身子，一男子上前将我抱了下来，他是父皇赐我那十万亲兵之首的大将军虞城，用父皇的话说他这一生的使命，从那一刻起，就是保护我。
　　小德子将一副画放了进去。我记得，那是我十五岁那年，他赐我十万亲兵，在城楼上我兴奋地抱着他欢呼时，宫廷画师替我们画的。
　　“皇上吩咐的，说是会想你，看看画也能解解相思，皇上说他这一生拥有的最干净最宝贝的东西只有公主您。”小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没说什么，侍卫们开始封棺，冰冷的玉石触碰到我的手腕，我只觉凉的刺骨，愣愣的松开手，父皇的手却依旧握着，我轻轻的拿开，放在他胸口，从身上取下他赐我的凤佩，放在他手里，低头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父皇，昭阳很快就会来陪你了，很快。”封棺的声音很重很重，重的我无法呼吸。
　　我离开了，没有回头，一回头我怕自己就没有了勇气，没有勇气走自己剩下的人生，哪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走了很久，直到天黑了，我回头，才发现侍从们都抬着软轿，牵着马跟在身后。
　　“小德子，回去以后，安排宫里的太监婢女们离开，有规矩的离开，别弄的跟逃荒似的。”
　　“公主，您呢？”小德子小心的问道。
　　“本宫，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死，自然也是要死在这里。这里有父皇为昭阳建的昭阳殿，有昭阳的公主陵，本宫不想离开。”我闭上眼，对不起，父皇，昭阳不听话了，原谅我。
　　回到昭阳殿里，我坐在卧塌上，坐了很久，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迷迷糊糊的竟睡了过去。
　　梦中，依稀看见我正在昭阳殿里练舞，我记得那应该是十五岁那年，父皇过寿，我想要为他跳霓裳羽衣舞祝寿，正在练习。那时我还未嫁给丞相公子，我还是那个痴恋自己皇叔的女子。父皇大笑着走来，“小德子，看朕的小昭阳，已经出落的这般美丽。”
　　我大笑着扑进父皇的怀里，却扑了个空，只有小德子站在那里，红着眼睛看着我。大殿里空空的，我的红衣在一片灰里亮如鲜血。
　　“公主，公主，醒醒。”似乎是红莲的声音，我睁开眼。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开口唤我小昭阳了，再也不会，我第一次哭了。
　　因为国乱，我的父皇匆匆下葬，在人生的最后失去了帝王应有的荣耀，我想我开始恨了，我恨纪怀夜，我恨这一切的一切……
　　我清楚地看着自己失去拥有的一切，我拥有的是那么少，疼爱我的父皇和尊贵的身份，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红莲搂着我，搂的很紧，很紧。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平复下来。开始询问红莲为何要唤醒我，如今我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到过去。
　　红莲跪在床边，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眶还是有些红。
　　“怎么了？”
　　“红莲看公主睡得有些不安稳，便出声唤醒。”
　　我伸手碰触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原是我哭了，“恩，扶本宫起来吧。”
　　我起身走到昭阳殿的院子里，与梦中如一般灰暗。
　　“小心着凉，公主。”红莲给我披了一件较厚的披风，已经快要入冬了，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见到这宫里漂亮的雪景。
　　“本宫吩咐的事儿，你们办的如何？”
　　“都安排走了，现在宫里只有您和皇上的心腹。小德子公公问您，后宫那些妃嫔怎么安排？”
　　“妃嫔？无子女的都已陪了葬，剩下的都是有子女的，生了儿子也随着皇兄皇弟们去了封地，除了本宫，别的公主们也都嫁了，派人送她们去护国寺吧，她们自会派人去接自己的母妃，如果，她们还活着。”
　　“是，公主。”
　　“传虞城晋见，本宫有事交代。”
　　“虞将军一直都在殿外呢。红莲这就唤他进来。”
　　“恩。”就算这江山保不住了，本宫也不会让他人夺得如此轻松。
　　“末将虞城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我没有回头，男子浑厚有磁性的嗓音使得这空空的大殿，少了几分苍凉。
　　“是，公主。”
　　“本宫想知道，这天下还能在本宫手中握多久？”
　　“大约三月。”他回答的很快，似乎很笃定。
　　“三月？”难道这天下真的已经如此破败不堪了吗？
　　“襄王的封地也已经大乱，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襄王世子楚安年赢的希望很大，只是不知他是会站在公主这边还是乱党那边。”
　　“安年？他就算夺得亲王的位子又如何？如今属于襄王的也不过才三万大军，早已改变不了战局。”我闭上眼，纪怀夜，我输得这样惨。“皇叔呢？还有本宫那些皇兄皇弟呢？”皇叔？原来我也可以如此唤他，那个我用尽最好年华来爱的男子，我的皇叔，楚祈。
　　“公主说的是祈王？据前报来传，王爷战败，去向不明，生死未仆。至于其他亲王殿下，早已投降或战败而亡。”
　　“罢了，你去准备，本宫要登基。”我闭上眼，等了很久，身后都没有回话。
　　我转过头，看见虞城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怎么？”
　　“公主真的打算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他的嗓音有些哑，是啊，亡国公主不一定会死，亡国皇帝一定会死。
　　“公主，您还有三万亲兵，哪怕楚氏王朝覆灭了，你也可以凭借军权逍遥一生，纪怀夜不会轻易动您。”他是不会动我，还会娶我做皇后，那又如何，我只会是楚氏的公主皇帝，不会是他纪氏的皇后。
　　“你无需替本宫忧心，只需记得，国破之日就是本宫身亡之时。”
　　过了许久，他盯了本宫很久，这样实在有些放肆，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奉命一生守卫我的男子。他的身形很高，比一般男子的身形都要高大伟岸，他的脸菱角分明，眉毛很粗，鼻子很挺，长得十分英俊。
　　他的眼睛渐渐有些红，微微抬手又放下，跪倒在地，“虞城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公主。”然后起身离开，连让他起身的话我都没来得及说。
　　他离去的背影与安年离开时的背影很像，悲伤又坚定。
　　安年是皇叔襄王的嫡长子，比我小了两岁，如今才不过十七的年华。因为襄王是争夺皇位的失败者，所以安年五岁时便进宫做了质子。
　　安年被养在玉妃宫里，我那时已经独居昭阳殿了。因为向来不喜欢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所以不曾与她们有所往来，也就不会见到安年。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御花园里，他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煞是可爱，只是有些太瘦了。我以为他是我的一个小皇弟，便叫红莲将他领过来玩。
　　他身边的奴仆似乎有些不情愿，却因惧怕我，还是让红莲将他领了过来。
　　他规规矩矩的对我行了礼，我才知道他是刚进宫的世子。
　　与其说是尊贵的世子，不如说是父皇拿捏襄王的筹码。那次见到他我并未多留心，只觉这小世子生的很是好看。
　　玉妃很是得宠，竟恃宠而骄命内务府做了件大红的宫装。我偏爱红色，所以宫里为了表示对我的尊敬，无人敢身穿红装。玉妃如此挑衅，我自是十分恼怒，准备去玉妃宫中兴师问罪，却哪知就此跟安年结了缘，缘分就是这样，总在你毫无准备时，不期而遇。
　　白皙漂亮的小男孩倒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还有青紫的伤痕。
　　因为他漂亮的眼眸，我救了他，所以，安年，你会回来救我吗？罢了，还是不要了，回来也只会陪我一起看这个王朝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