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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羽翎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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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被一片乌云遮了去,树木罗致不佳,投出斑驳的怪影在纸窗上。屋外隐约传来女弟子模糊的喧闹声,景奕点了灯,拉紧了窗子,这才回过身子对着那两人。
二人邻桌对坐,一人自顾慢呷杯中的清茶,另一人则把玩着手里玉做的玩意儿,皆是默默无言。
景奕先前打探了好一阵两人的关系,只知二人是旧识,再的什么也问不出。自顾发了会呆,又去问那玉的来历。
凉涣听着她打边上师兄师兄的叫,便道:“你怎的什么都要问一声,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这不还没到不惑而年呢么,”她莞尔,“岂能无惑?”
凉涣摇头笑,只得顺着她的意,给她讲先前那个任务。
那道儿有个装文雅的贪官,姓白名食重,一听便是个吃白货的厮。偶得了万花谷不小心流出的宝,便当宝贝似的供着。这厢被谷里知晓了,便派了凉涣去取回遗失之物。
那夜云散风朗,皓月如洗,白食重的院里竹篁幽静,竹影婆娑。凉涣听得屋子里静悄悄的,又掐指一算,估摸那厮定已被迷药弄得着了过去,方才舒了舒潜了半宿的身子,大摇大摆地踱步上前。
轻而易举地挑开窗子,顺势悄无声息地遁入,月辉映得地如镜,倒映着他的清清凛凛的影子。屋里仍有余香袅袅幽幽,盘绕而上,颇有丝颓艳。四下里只一处檀木的立柜,镀金纹样,绘着蟠龙腾翔。他伸出手摸索了一番,指尖轻一勾,有难以察觉的墨云缠绕,一声暗响,抽屉应声而开。
屉内存一竹筒,他嘴角显出一丝隐隐的笑,刚纳入手中,忽的炷烟一动,他本能侧身,有暗器擦着前襟而过,没入身后立柜三寸。梁柱上传来微微的动静,他目光瞬间变得凛然,身形一展扑了上去。
金丝绿帐里的人睡得死沉,鼾声如雷。彼时房梁之上暗影浮动,两道身影如游龙,时而纠缠,时而各守一方,利器在黑暗中擦出一道道微不可闻的冷光。澄月渐渐扫净遁影,映亮那人蓝衣束带,假面遮半,未掩之处更冷,眼神如磨砺千遍的锋芒。
凉涣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一舔唇角,还带着假心假意的笑,嘴唇微动并不出声。
“想夺?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对方面无表情,千机匣却是举了起来,身体低伏,几欲要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
甩了短匕,凉涣背手去握身后的剑柄,二人皆是一顿,接着迅疾而出。
剑与匣的交锋。长剑寒光如水,弩箭绿芒暗藏。彼此贴近,却又留有足够后退的间隙。
那唐门弟子开口,一声嗤笑: “万花弟子悬壶济世?真是可笑。”
“阁下在布了迷药的房里还能有如此身手,承让承让。”他低低地笑,腕上却使了狠劲,硬是将对方逼到梁下。
剑挑破帷帐,帐里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唐门弟子终是抵不住药劲,一个不留神被他反剪双手,压着跪在床上。
渐渐逼近身下那张留着口水的脸,背后的人在颈边轻声道:“与他共享良宵,如何?”
他咬紧了牙,挣脱不得,头也有些晕沉沉的,耐不住一头撞在白食重脑门上,对方嗷的一声痛叫。
凉涣愣住,手下也卸了劲,冷不防叫他挣了去。屋外瞬间骚动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窜出了窗户。
院外的竹林无风自动,竹影婆娑,幽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蓝影一道玄影于林中穿梭,片叶未粘身,速度极快。掠至一处平坦的空地,二人都是小做歇息。
那唐门之人一双眼望过来,忽然松口道:“以你我之力,单身闯出竹阵还望不着痕迹地逃脱,必不是件易事,不如与某合力,阁下欲意如何?”
凉涣闻言眯起狭长的凤眼,笑了:“是想要解药?不过既然你提议,这样也好。”
对方见自己的意图被轻易揭穿,却不慌不忙,语气仍是平平淡淡的,“唐家堡,唐无慕。”
他收剑入鞘,答道:“万花,凉涣。”
刚报完名号,身后竹篁又渐响,凉涣拿了一小玉瓶在对方鼻下一晃,算是解了药。
竹声飒飒,再一望,已不见两人的身影。
竹阵外的空地上,一小卒坐在石头上。不能生火,也没有营帐,林风瑟瑟,他抱着双臂打瞌睡。
朦朦胧胧间觉得四周静的不同寻常,他睁开惺忪的眼,瞧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尸。一声大叫还梗在喉咙里,就被人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唐无慕面无表情地收了暗器,血溅上银白的面具,冰冷和着温热,叫人有种噬骨的寒意。
凉涣正捂着另一人的嘴,也不瞧那人惊惧得扭曲了的脸,只是对着唐无慕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眼神云淡风清,全无狠厉,手下却生生的将那人的脖子拧断。
“阁下好手劲,真叫人瞧不出是个大夫。”
“偏不巧,我是个做脏手活的。”
唐无慕挑了一边眉,道: “听闻万花裴元阁下的信条是活人不医?”
“视死为新生,既然不死,又怎医?”
蓝衣男子轻轻用蜀话骂了句,话锋一转,说:“阁下知道吗,树林里常有猎人为了捕走兽而掘洞。”
见他一脸疑惑,他走近一步,俊朗的脸庞上噙着异样的鬼魅,在他耳旁低声道:“阁下今天就请做一回野兔吧……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唐无慕手中划过一道寒光,凉涣旋身躲开,随即对方又是紧跟一脚,他刚想接下,冷不防瞥见唐门弟子鞋底的突露的锋芒。他低骂了一句,赶忙后撤,谁料脚下的地竟是假障,他一个踩空,人整个翻了下去。
唐无慕刚欲卸下一口气,冷不丁腰上的束带被一股大力带着往陷阱里扯下去,他低低叫了声该死,却来不及稳住脚,也跟着掉了进去。
一阵天昏地暗,只觉有冰凉的手探上了咽喉,紧跟着说话声响起,“你这桥拆得也太利索了点……居然鞋上也有暗器,不怕走路硌住了脚?”
唐无慕摇了摇晕眩的脑袋,死死盯住眼前的人,道:“阁下才是,力气这么大,这幅柔弱的皮囊是假的不成?”
凉涣轻笑,伸手摘去他脸上半面假面,“非也。我不大喜欢通脱老实之人,狡猾多诈也不提,就对你这种在老鹰爪子下耍聪明的人中意的很。”
他语毕,出乎意料地松了手,支起身子盘腿而坐,右肘拄在右膝上,整个人倦怠又懒散。瞅着唐无慕又道:“我知你为何来此,只惜你迟了些,今日不若就回去吧。”
唐无慕仍未松了警惕,冷道: “唐某守着一夜,可是觉得亏得紧。”
“那你可得再亏一点哈,”凉涣说着拐了腔调的蜀话,听得他眉头紧皱,“你真的觉得我那么好心给你彻底解了药?”
“你……!”
“别急嘛,你不是也出尔反尔?”晃着手中的药瓶,他继而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了,我把解药交与你,你用你们那个风筝玩意儿带我出去。”
唐无慕没应话,只是从地上坐起来,手中展开木鸢。凉涣见他此动作,假模假样的笑又是挂上了嘴角,也站起身来。
子母爪缠上他的腰,唐门刺客一手扯过他的后领,风筝翅膀打开,只一瞬二人都是落回地面之上。
凉涣刚欲脱身,腰上绳索一紧,整个人又被拽得离对方近了几分。
“说话算话,你可别想逃。”
他懒懒一扬手,玉瓶从手中抛出。
“给你,赶紧松开,腰快折了。”
唐无慕冷哼,接住药瓶道:“多谢。”
凉涣刚想说不用,只见他唇角头次扬了起来,手中拿着不知何时落入的竹筒。
“你就这样让那刺客把东西夺去了?”景奕添香的手顿住,抬头不可置信的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抢了竹筒,我扯了他颈上挂的玉佩。”凉涣话语里带了丝倦意,指尖挑着那玉佩在灯下打量。
一旁枢闇转着青瓷杯沿,脸上分明流露出你真没用的神色。
凉涣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景奕看着二人打哑谜,耸了耸肩转身去收拾凉涣换下来的旧衣,手摸到一个异物,拿出来一瞧,分明是一个幽绿的竹筒。
“这是……”
“那边竹子很多,闲来无事就做了一个。”凉涣双眼中有隐隐的笑意,嘴唇像是染了胭脂点点,一张脸俊美阴柔,“许是他拿错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