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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磨汝篇 ...

  •   娘亲,我是阿梅啊。我不想伤害生灵,只有你才能阻止魔君。娘亲,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照顾好杨之远……我醒来之前,我的孩子在我的耳边述说,她说她把身体让给我,我很想阻止她,但是我很虚弱,甚至不能看到她的表情。
      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白袍男子,他握着一把书卷坐在白玉床上静静地看着我,神情恍惚,似乎在看另一个人。我问:“你在看谁?”
      他没有说话,眉宇间泛着淡淡寂寥,唇间啜着苦涩的笑。
      我明白了,他就是杨之远,我家阿梅的心上人。
      冷冷的风刮了进来,随即刮走了他轻如羽毛的一声叹息。阿梅要是知道杨之远怀念她,就算是死也会微笑着的。
      杨之远站起身:“既然神后出世了,本尊就安心去历练去了。”
      我点了点头,再也不想说一句话。我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但是睡着儿的时候是极其开心的,一旦醒来就不得不思考,思考就不得不回忆,回忆就不得不痛苦。我上一生的爱恨和两个男人紧紧交织,就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找不到头绪。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一把火把这团毛线烧个精光。但是不巧天下雨,扑灭了这团火。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思不得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凤凰翅的味道,于是循着味道走了出去,却见一鹤发童颜的小仙人带领许多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而百里之外一个蓝袍男子在半空中深深的凝视着这里。
      最前面的小仙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我望着有些脸熟,不禁问:“在哪里见过你?”
      小仙人红了眼睛:“姑姑,我是殉道子。”
      眯着眼睛想了想,有些茫然:“哦,你们先站起来吧。我有些事先行一步。”
      殉道子是谁?
      “神后!!!”背后传来一大片呼喊声。
      几乎是一瞬间,我来到了蓝衣男子的身边,他将目光移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讲第一句话:“凤凰水煞,有什么事情么?”
      “只是来告知神后,王也已经出世,目前正在沙漠里受苦。”
      “魔君让你告诉我的。”
      “他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要死,神王在觉醒之前就要死。”
      “你回去转告魔君。我不在乎谁死不死,我死不死,只在我的控制之中。”
      水煞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张开凤凰翅膀向西方飞过去,此时正是落霞绚丽,羽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浅浅地跳跃着。我呼了一口气,俯视着龟裂的大地,除了仙山有仙人施法之外,这个世界多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泼盆大雨在落日的照耀下落了下来。
      布完雨之后,我停了下来,没有施法避雨,而是到处的去走,我该去哪里?天大地大,但是以魔君的能力怎么样才能躲过?辛梓……
      不知不觉走到了天黑,走到了一个茂密的林子里。我系了一个吊床,躺上去才发现原来可以直接躺在树枝上。雨慢慢停了下来,透过缝隙星空闪烁,泥沼里泛着皎洁的月光。在这样的静谧里,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双静默的眸子,有着如同大海一样深沉的笑意。
      他叫辛梓,是我一生挚爱的男人。
      昔时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闯入第七天罪神之门,而我生来无父无母在第七天长大,是所有罪神的孩子,也是所有罪神的领导者。不晓得怎么走出第七天,但是每天都在想着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辛梓在我最渴望的时候出现了,灰蒙蒙的天空中裂开了一道白色的细缝,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把裂缝逐渐的拉大、拉大。辛梓走了出来,身材修长,巨大的玄袍在空气中无风自动,迫人的气势第一次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想低头。我看着这个一身威严却眉目温和的强大男人,清楚地知道,机会来了。
      我飞上天去,迅速握住他的手,笑:“欢迎。”
      辛梓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抽了抽手,我当然没有放开,而是笑得更加灿烂:“来,我带你逛逛,不知道是这里好还是你那里好。对了,你是哪里来的?”
      “外面。”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外面来的。
      “外面是哪里呢?”说吧,就说‘带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就算了。”
      ……信不信我砸死你啊,群殴你!我笑容越来越灿烂:“嗯,听长老说不懂就要问。”
      “在我这里,”他转过头微微一笑,很无害,“不懂就去死。”
      我神色一僵,非常兴奋的笑起来,只听巴嘎一声,我神色古怪的瞪起眼来:“喂,我的骨头错位了。”
      “哦,你想我怎么做呢?”
      “赶快帮我整过来!快点儿。”
      “好。”好字未落,他猛然用胳膊肘一击,我被撞击到地面上,脸是正过来了,但是:“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呜呜呜呜……”
      他顿了顿,站到我面前缓缓伸出手,慢吞吞道:“你的眼里流出来的是什么?”
      我见他眼中的好奇不像是假的,格外伤心愤怒,跳起来连踢带踹,哭得更加厉害了。他神色古怪,慢慢的静寂下来,任打任骂。
      “你看你,怎么也不还手,要不然用法术屏蔽也可以啊。现在好了,你的胳膊上又青又紫,我该怎么办!”泄完了气,我抱怨起来。
      辛梓无语的用法术疗好了伤:“你眼中流出的到底是什么?”
      “是眼泪,悲伤、愤怒、不满的时候就会溢出来,哭完之后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辛梓静静地思索起来。
      回忆结束,我喘了几口气,缓缓地合上眼睛。停下,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了——
      猛然坐起身,我奔跑着向辛梓所在的荒漠走去,衣袂翻飞,披纱飘落,迅速的飞到了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辛梓,不过以后怎么样,我来寻你了。
      当东方的红日缓慢的在地平线上升起来的时候,当黑夜里被第一缕耀眼的光芒侵蚀,无边沙漠中几个苦行的僧人不由的回过身,疲惫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崇敬的希望,面对着火红的太阳虚弱的微笑起来。沙漠秃鹫唤了几声,扑腾着翅膀飞到很远的地方。红日似乎不再升起,以与地平面相切的姿态停顿在那里,一个窈窕的女人出现在地平线上,朝着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走过来。
      风猛烈的刮了起来,木措眯起眼来远远的眺望着那个身影,他的心跳动的有些厉害,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又好像很明确,她来找他了。或许是在某一个时空,他一定见过她。
      但是她的眼睛没有转向他,而是转向最年长的师父,优雅的微笑:“师父是要去哪里?还有多远?”
      白胡子的老僧人施了一礼:“老僧将去往西天极乐之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路途艰难险阻,小女子乃沙漠的保护神,不若就一同随行。”
      “施主请便。”
      我点点头:“不知几位禅师是何法号?”
      “法汉。”年长的师父慈眉善目。
      “木原。”年轻人中最老成的和尚。
      “木灰。”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和尚朗声道。
      一直低着头的和尚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如同最深暗的墨夜,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模一样。
      “我叫辛梓,你呢?”
      “我叫磨汝,磨墨的磨,三点水一个女的汝。记好咯,最讨厌别人叫不上我的名字了。”
      “怎么办,你的名字好没特色,我可能记不住。”
      “看打!”
      “木措。”现在的他腼腆的微笑,仿佛佛前的金盏花悄然绽放。我感觉我快要热泪盈眶狠狠拥住他,但是我只是礼貌友好的点了点头。今天会月圆,但是因为我的出世,魔君所有的计划都会搁浅。丝毫不用担心,剩下的时间我要陪在木措的身边。
      佛曰:前世三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一路上,木措悄悄的观察着奇怪出现的奇怪女人,她不喜欢打扮,实在热得时候就将头发掳起来挂到头顶,几乎不吃饭喝水,只有木措自己吃饭喝水的时候,她会踱步到他身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壶水,一个苹果或者香蕉,还有馅饼,傻笑着吃东西,有一次唇边沾了一片韭菜叶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毫无所觉,他忍不住笑开了,伸出手替她拨开那一片叶子。她盯着他怔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狠狠的抱住了他。那时候师父师兄都在身边,他慌慌张张不知所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安心,一种怜惜之情在心里荡漾开来,他没有推开她。等了一会,她自己放开了手。抬起脸的时候眼角微红,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对不起,您实在是太像我以前的丈夫了。”
      原来是这样,继续行路的时候气氛好像发生了莫名的变化,木措总是忍不住去偷窥,每一次她都不在看他,可是一转过头,就总是感觉有人关注。金刚经不知道默背了多少遍,他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和丈夫分离的可怜女人,偶尔,还会觉着自己有一些冷清,一种淡淡的寂寥会在眉间徘徊不去,一到吃饭的时候,这种寂寥又会尽数散去。他变得陌生和奇怪,他思索不透。总感觉自己缺失了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的下去,一个月的路程使他们到达了圣地金谋思拉宫,事先知道他们的到达,所有的臣民出城门迎接,我这才知道,木措是被选定的“活佛”,现在他刚满十六岁,被护送到这里继承上一世默赖的衣钵,从此成为新的默赖,成为新的阿曼国的国王。
      那么,如果他这一生没有觉醒,就会当一辈子的和尚。我半喜半忧,潜意识里或许还是希望回忆之中有我的辛梓苏醒过来。但是理智让我庆幸,就这样默默的守护在辛梓的身边,亦是一种可贵的幸福。
      继承前一夜。在金谋思拉宫的最顶端俯视着这座在沙漠之中已经巍然屹立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繁华城市,一种历史的浓重威严覆盖上心头,多少代默赖在这里叱咤风云,在这里走向生命的寂静。或许……生命本来就是寂静的,一个人出生,一个人走向自己的命运,一个人归于最终寂静。木措有些出神,连手中的经书落到地上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以后每一天夜晚都会在这个城市的最顶端独自一个人,就像今天这一晚一样,披着绝世而冷漠的月白袍衣保佑着匍匐在脚下的子民。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他好像并不稀奇这种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的感觉,心头有一种阴影感挥之不去,他很不喜欢。
      露天月光下,他仰起脸,静静地凝视着神秘遥远的星空,一种温暖的感觉重新淹没了他,那些一眨一眨的星星,就像是远古时期与他定下了契约,永远忠诚的追随着他。
      脚步声踏在玉石上的清脆声音越来越近,木措敛下眼帘,一双轻软布料的白鞋映入眸中,细长腰带垂落在脚踝上,这样的装束在金谋思拉宫里只有一个人。
      “喂,我睡不着啊,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来到金谋思拉宫,这个神秘的女人第一次来找他。
      木措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示意可以坐下:“你是怎么找来的?”
      我一屁股坐下,仰起脸看向苍茫的星空:“这还不好找,一想就是在最顶端,而且黑天半夜的不少士兵都偷偷睡觉去了,我来到这里一点阻拦都没有受到。
      “话说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空气似乎是不流动的,就像是坟墓一样。”
      “呃,你这比方比较奇葩。但是一想还真是有一点像。”
      “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可能有一点悲催,但是听来也是极有趣味。”
      “你要想讲,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那一定要见谅,我的文采很一般。远古的时候,凤凰是许多的,每一天都能看到不知名的凤凰披着彩霞一般羽衣在在天空中翱翔,但是没有人类有机会和他们说话。这样的状况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都没有人类和凤凰说上话,有一天一个农村小姑娘望着漂亮的凤凰生起了渴慕之心,每天巴巴的坐在凤凰出没的田野梗上,望着凤凰飞过来飞过去。
      “每天都对天乞求:‘老天啊,快让一个凤凰化身美丽的男子来迎娶我吧,让我坐在他的翅膀上飞向五湖四海,风风光光的出嫁……’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嘲笑小姑娘痴人说梦,就连她的父母都劝她赶快嫁人。这件事情传到了凤凰群里,凤凰族的十一王子听了很不屑,他打算去教训教训那个玷污凤凰的人类。当他变作美丽的男子出现在村门口的时候,一个长眉大眼的可爱姑娘在柳树下伤心。他的心都化了,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凡夫俗子配不上我,只有天上的凤凰才能娶我。你说对么?’
      “十一王子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你喜欢的人才能娶你。如果一个凤凰在凤凰群里张的最丑,但是只有他愿意娶你,你会嫁给他么?’
      “小姑娘没有说话,但是她不伤心了,快快乐乐的回到家后也不再说要嫁给凤凰的事。但是每一天她还是会跑到田野梗上看凤凰,陪她一起的还有十一王子。他们很快的陷入爱河,并且十一王子在田野里盖了一座房子。三年后他们新婚,诞下一子,就在合家圆满的时候,凤王知道了他们私通的事,缉拿十一王子关入天日牢,而那个孩子也被凤凰家族里长大。那个曾经明媚爱笑有些公主病的可爱姑娘郁郁寡欢,抑郁而终。”
      木措挑了挑眉:“就这些。”
      我一脸严肃:“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这时候你应该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额,但是你的重点没有突出悲剧的气氛。”木措努力的想摆一个哭泣的表情,但是我觉得像一个呲牙咧嘴的疯子。
      “好吧。我承认最悲情的情节不在这里。最悲情的地方是那个被抱养在皇宫里的男孩子。所谓能让大人缺儿女,不叫小孩缺父母。那个孩子只不过刚刚学会走路,很快就要学会怎么样在人心险恶的王宫里生存下去,或者说怎么样变成一个更加狠辣更加变态的疯子,因为皇宫就是一座华美的疯人院。”我撇了撇嘴,慢慢回忆起水煞的过去:
      水煞的小名叫贝贝。五岁以前,他生活的还算是无忧无虑。因为有慈爱的祖母一直保护着他。五岁的时候,祖母无声无息的去世了,宫殿里所有的人忙碌来忙碌去,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孩子,他在角落里饿了一整天,晚上人们尽数散去的时候,贝贝就跑到祖母的身前,握住祖母冰凉的手,使劲儿的摇晃——“祖母,你赶快醒醒,醒醒,贝贝饿了……贝贝想喝水……”贝贝摇了祖母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趴在死人的身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国王看到自己孙子的时候十分震惊,他猛然记起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孙子。
      或许国王不爱孙子,但是也是皇宫之中不恨孙子的人。他看着睡熟的小孩露出淡淡的笑,把贝贝送到了独立的宫殿,但是至此没有再看过他。他派了一个妃子来照顾贝贝,或许悲剧就产生于国王的不喜不恨。如果恨,不管不问自生自灭。如果爱,放在手心里牢牢的保护。把他放在一个坏女人手里是怎么回事?
      前几个月还好,妃子认为抚养贝贝可以方便争宠,以为宫门前的侍卫是保护着他们才不让随意出行,时间久了,国王没有消息传来,时间越久,国王还是没有出现。妃子急了,她很想走出这道宫门,显然不可以。时间越拖越久,妃子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烦躁、暴力,所有的宫女都害怕她。小小的皇孙每天都心惊胆战,因为坏妃子心情一不好他就会被喂下泻药,肚子会疼。贝贝被关在小屋里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哭泣。他想念祖母温暖的手掌。
      深深的秋天,外面的梧桐叶已经飘黄,凉风飒飒,他穿着单薄的夏衣卧在马棚里。皇孙很快就长到了十五岁,他现在的样子虽然有些枯瘦,但是还是相当的俊美,一对如同璀璨的黑曜石的眸子在他苦难的人生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长发尽管因为营养缺失没有光泽却也十分柔顺,笑起来虽然带着一些情绪的隐藏,但还是优雅斐然。
      总之这一副人见人爱的相貌,也让坏妃子有些动心。以前贝贝每一天都睡在马棚里,但是现在只有坏妃子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睡在马棚里。这是一个不错的进步,虽然他今天又被罚在马棚里。今天,是他满十五岁的生日。现在的贝贝已经没有原先这么弱小了,他格外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境遇,他是一个皇孙,但是显然不受重视,要不然也不会受了十年的苛待不为人知。所以皇族不可能是他的求助对象。就算是有一个皇族的人主动愿意帮他,他的骄傲也是绝对不允许的。贝贝的童年,少年都那么无辜的流逝了。他怎么可能不仇视那些心安理得享尽荣华富贵的人?他的父亲虽然是十一王子,但是约莫着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牢固的人际圈,否则不会因为一场婚姻被打入囚牢,更不会无人相救。他的母亲是一个凡人,所以他生来不会法力,据说在适当的时机才能法力觉醒。贝贝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想,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时机?被动的掌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而且处处都是会法术的仙人,他一个没什么实际经验的凡人……
      外面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散发着诡异,贝贝停止胡思乱想,微笑着走出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甚至是在睡梦之中,他都会下意识的微笑,很小的时候,真心照顾他的一个女仆告诉他,要经常笑,因为笑容能让暴躁的妃子看了舒心一些,这样就不会使劲儿的打他了。
      马棚前蹲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听到贝贝的脚步声,呆萌的抬着脑袋望着贝贝,眼神里闪烁着纯洁的光芒,好像在告诉别人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哇,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哦。”
      “谢谢。你是从墙那边翻进来的,墙那边没有侍卫?”
      “没有诶。”
      “谢谢。”贝贝把小姑娘打晕,粗鲁的扔到草垛上,盖上一层破布。轻轻一跃,攀住了墙头。
      我看着木措姣好的睡颜,停下了讲故事,打量起来他脸部的轮廓。木措这一世和以前一点都不像,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都很喜欢星星。真可惜他是一个和尚,要不然我想我可以嫁给他,少年时携手天涯,老年时在坐在门前看夕阳西落。额,是不是挺前言不搭后语的?
      外面刮起了风,下起了毛毛的细雨。天上一片乌云在西方翻滚而来,我迎风站在高高的大殿上,目看着越来越近的东西。
      水煞独自站在云头上,纵身一跃翻到地面上鞠了一躬:“神后,魔君准备了一份计划,野心勃勃的实现他的宏图大志。”
      “是什么?”
      “不知道,似乎他对星煞以外的人防备心很重。”
      “帝凰,你为了报我的救命之恩已经潜伏在魔君身边很多年了,现在你凤凰的涅槃就要到了,我放你自由。”我想抓着他的手给他输入一些法力,但是被他躲开了,我一顿,“怎么了?”
      水煞整理了一下衣裳,浅浅的笑了笑,转身离去。“几千年前我早就已经涅槃过,这一次虽然是涅槃的征兆,但却是我的死劫。我什么都不想了,顺其自然吧。”死又如何,生又如何。他就是在这世界上的一具活尸,爱恨早早的就在时光中磨灭。他懒得去争取什么。只是这过去天大的恩情,他还是要报完,一直走到现在。
      “这么快就走?”
      “嗯,得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好享受最后的时间。”
      下雨了,下雨了,在沙漠的最深处飘起了小雨。沙漠传说最深的爱盛开之际,天上就会下起小雨。
      但是这一场雨对我来说是别离故人惆怅的心情。
      我重新坐回木措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对着空气重新讲了起来水煞的故事:
      贝贝很聪明,他逃出来了。可是当他站在深山老林里俯视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的时候,没有兴奋而是茫然,天大地大,他在这个世界上是怎么样子的存在?他在林子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想了很多的事。但是脑海里很多念头涌出来之后,又会被自己摇头否决。想着想着他就走过了凤凰的领域,来到了人界。
      人界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旷美的山川,广阔的田野,葱郁的花丛,处处都带着充实的气息。在一座美丽危险的山峦上,他坐在一块迎风的山石上休息,刚喝了几口水,就见几个华衣少年交谈着走了过来,看上去像是出来郊游的富家公子。瞧见了贝贝,友好的招了招手:“我们能过去休息么,兄台?”
      紫色衣服的少年喊道,然后其余几个少年都笑了起来。贝贝点点头。
      紫衣的少年唇红齿白,清眸明亮。寻常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女子所扮,但是贝贝不知道。
      “兄台,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我们不如行个令如何?以茶代酒,谁输了就喝茶作诗。”
      “对不起,没兴趣。”
      “小生乃镐京百里氏次子皖台,兄台贵姓?”
      “我叫渊凰,小字贝贝。”
      “渊凰,你出来也是爬山的?”
      “不是。”
      “那是出来干什么的?”紫衣少年坐在贝贝身边托着腮帮子问,“将来会去镐京么?”
      旁边的几个少年都笑了出来,其中一个月华白衣的男子取笑道:“皖台什么时候也这么缠着一个人了?看着别家公子面貌生得好,便一点矜持也不要了。”
      紫衣少年翻了个白眼,招呼了一声:“去。”又笑容满面的转过头来盯着贝贝看,几个人看他兴头正盛,便也不再去管,望山望水谈起京中的花边小道。
      贝贝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转向皖台的过分热情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冷冷的颤,一个男人对自己感兴趣,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高兴的。
      说到这个时候,木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抓着我的手说:“早些睡吧,对皮肤不好。”
      我点了点头:“木措,今天晚上我想去看看一位故人,明天也许回不来。”
      他轻轻的合上眼帘,睫毛投下长长而浓郁的阴影,轻声说道:“好。”
      “我还会回来的,不走。”
      他唇边轻轻翘起了一个弧度:“我晓得。”
      “其实贝贝的故事挺简单的,姑娘把他带回了皇宫,招了他当驸马。只是他们生活了几年后,姑娘重病即将离世,贝贝伤心欲绝求一位无所不能的神挽救姑娘,再后来姑娘活到了五十多岁,他们就经历了第二次的生死离别。”我自言自语道,也许木措在听,也许他没在听。“总之明天一早大概就可以见到那一位故人了,我相信被你诅咒的人不管世界如何变化,都会安然无恙的。”
      我向门外走去,望着外面房屋上的被风吹响的铜铃,左左右右,扶扶摇摇。心想,刚才的话是我骗木措的,我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木措聪明的话,会觉得我是一个纯属无聊的疯子,忽地出现又忽地消失。
      就让他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吧,偶尔拿出来说一说这个怪女人,他或许不会这么无聊。
      这一天晚上,我到处的溜达,终于在破晓时分找到了那一位故人。阳光斜射进布满尘埃的走廊里,白色的鸟在屋檐下唱歌,仆人们穿过重重回门准备着精致无比的膳食,他穿着最尊贵的服装躺在一片布满常春藤的秋千架上,长而蜷曲的柔软发丝像是用太阳鸟的羽毛织成的,滑如凝脂的鼻梁上边,是一双金灿灿的沉稳而手握天下王者的眸子,他的嘴唇含着肆意的笑,漫不经心的神色却让人感觉压抑非常。
      此时,虽然是在花园的清晨,并且是在所有仆人走走停停的地方,他却手里把玩着一个男子的……惊奇的是,那个男子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羞耻,□□的神色估计魔君见了也自愧不如……
      我想我睡了好多年,已经被这个世界无情的了。
      “神后殿下来找我什么事?”狮耳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神情淡然正经,“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很忙。”
      我忽然想起多少年前狮耳拉着我的手,幼稚的说:“姐姐,不管最后我娶了谁,如果妻子和姐姐冲突,我一定会向着姐姐。”看吧看吧,这才不过是让他出来谈谈事儿,他这样不耐烦了。果然不管小男人还是大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以相信的。
      狮耳在一片玫瑰花圃前面停了下来,他似乎不打算和我一起走进去:“这是我为爱人种的,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迈进去。”
      “好吧,我表示理解。狮耳,这些年你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怎么这次见姐姐这么生疏了,如果因为刚才的事,我很抱歉,我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男妓……”
      狮耳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走人。”
      “什么?”我惊奇的张大了眼,狮耳不耐烦的道:“需要我说第二遍么!”
      “不、不需要。我想借借你的身上所有的上古神器。”
      “那很抱歉,神器都在玫瑰花圃里,如果你硬要闯,先爬过我的身体再说吧。”狮耳厌恶的斜了一眼我,然后面对玫瑰花圃笑了起来,“你有这个本事么?”
      可是下一秒我已经走进了花圃,并且再也看不见狮耳站在那里了,我想我入阵了。
      阳光斜斜的照进他发怔的眸子里,不仅没有把它照得一清二楚,反而像是隔了一层蒙蒙的大雾,更加变幻莫测起来。狮耳怔怔的望着消失在花圃里的人:“磨汝,你知不知道你的自私让我有多厌恶,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自私可恶。”
      他将手握得紧紧得,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最后无力的放开,落寞的往回走,阳光挥洒着,走廊里留下他惆怅的身影。可是不多时他颇气急败坏的跑回来,挥挥手撤去了原先布好的阵法。他的姐姐遍体鳞伤的站在开得正盛的玫瑰里微笑:“狮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一阵风吹过,我晃了晃身体,终于倒了下去,最后看到狮耳焦急的冲过来,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肩膀上,原来狮耳,已经不是原先缠着我的小孩子了。
      狮耳的金发垂了下来,慢慢地吻了一下怀中人的嘴唇,眼里的落寞清晰可见,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磨汝,我的爱人就是你啊……”
      他轻柔的抱起原先的姐姐,抬起头时,一个笑容宛如春风的姑娘笔直的站在玫瑰花丛一端,远远地眺望着,大声喊:“真好狮耳,你找到你的恋人了,以后再也不会孤单了!我真替你感到幸福——我走了,再也不烦你了!”
      狮耳沉默的望着姑娘越走越远的身影,抬起了脚步。磨汝的伤更重要。
      魔都。
      星煞恶狠狠的站在行宫的望天台上,努力的想压制住自己的破坏欲,旁边的侍从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主子您可得忍住啊您忍不住遭殃的就是我们咯。
      “啊——”星煞冲着天空喊叫了一声。
      门外有人传令:“魔君有请——”
      走在路上星煞收拾好自己的黑色情绪,阴深深的笑了起来,他不是傻子,神后复活,魔君现在传唤他是什么居心他一清二楚。虽然清楚但是不一定要在魔君面前明白,他暗自发力,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步态优雅的的走进大殿。
      “魔君。”
      “是你让非颜潜入长青山做卧底的。”
      “是。”
      “憳儿,”魔君端起紫莹莹的葡萄酒,轻轻弹了弹,“那个叫千鹤隗的家伙确实把她迷得死死的呀,她是你的妹妹,这件事你怎么看?”
      妹妹?星煞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流着同一个母亲的血,不代表他们用得是一份心。
      “神后是极其喜欢非颜的。”他说了句木模棱两可的话,弓着身子伏在冰凉入骨的大殿上,温顺的像是一直不会背叛的狗。
      大殿上的王者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喝了一小口葡萄酒后,懒洋洋的用手臂支撑着侧躺在屏风后面,而他的身侧战栗着一位面容恬静的女子,喜怒不发,正是颜憳公子。
      “数万年前的事情实在是太混乱复杂了,星煞只觉记得几件事:第一件事,神界覆灭,神王转生,魔君沉眠。第二件事,我的家族被彻底颠覆。第三件事,我是魔君的忠犬。第四件事,复仇。”
      “仇本尊会替你报的,狮耳一定会死。如此说来,你便安心的去吧。”
      星煞缓缓的抬起头,望着那个集所有星魂于一身的男人,心想神后复活,为了她他一定是要杀了他的,因为星煞打掉了她曾经的孩子。虽然有点可惜不能陪伴着魔君创神纪,但是一生累赘总算结束了,他不后悔,亦不必忏悔。这一生足矣。
      星煞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眉眼弯弯笑起来:“魔君,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神后的一点怜悯。神后比你绝情,她的爱情没有人可以得到,狮耳如此,您如此,众生如此,神王亦如此。所有人都以为她爱的是神王,包括她自己。”星煞化为了尘埃。
      魔君反复的咀嚼着‘神王亦如此’,受不了什么似的合上了眼。她没有情感,他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他知道,可他不甘心既然没有情感,为什么选择的非要是那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弟弟,无论是哪一方面他都比他优秀,连爱她都比他多一些,为什不是他而是他!什么复活神族!别人的死活干他屁事,他只是想在见到她,疯狂吗?一点也不,为了见她!
      “憳儿,他究竟有多爱你,你敢和本尊打一个赌么?”
      颜憳苦笑:“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非颜,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还是神的一些事么?”
      “时光太过久远,多数已经不记得了。”
      “本尊也是,感觉自己在慢慢的老去,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爱上她的,又是怎么被她讨厌的。但是那么痛楚的知道,自己是爱她的。”魔君悠长的叹道,“那场最后的大战让我们开始老、开始厌倦。”
      “魔君,有时候我都在想,那种冰冷的日子是我曾经拥有的么?我将那么多的年华都抛弃到了那种无谓的事情上,真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颜憳自嘲的笑了一笑,“我们真的是高贵圣洁的神么?欲望、嫉妒、权利一切罪恶成为了我们仇恨、杀戮的源头,我们比生活在地底下的虫蚁好多少呢?魔君,不要再执着了,去找她然后潇洒的放手吧,去塞外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有多少花草是我们活了多少年都不曾认得的?有多少微小的幸福不曾拥有的?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默默守候是我们未曾发觉的?微笑的转过身,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说的是。”魔君微微一笑,淡淡地合上眼,“我将你的魂魄分散在各地,让她们在各个时空苏醒,让千鹤隗去找你,你看如何?”
      “多谢魔君手下留情。”
      “去吧。”
      良久,大殿彻底的静默下来的时候,魔君握着酒杯盈盈一笑,而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站在半空中持着上古的神器。
      他抬起头,像是一位温柔的情人:“阿汝,如果时空倒流,你我各退一步定然不是今天这局面。”
      我浅浅的笑着,不知道怎么作答,从前发生的事我已经快记不起来了,只清楚的记着,我爱着谁,恨着谁,只清楚地知道,今天晚上是该结束了从前所有人的爱恨。
      “我杀了狮耳,杀了从前经历过那场大战的所有人,包括我的夫君。”
      “是啊,已经记不起来的爱恨何必让这个世界痛苦呢,我也是。”
      “那么,轮到我们了。”
      “是……啊。”双方的刀子插入双方的身体,魔君温柔的看着我的目光,浅浅的合上眼。
      多年之后,一个青衫男子来到这里,看着跪在地上的两架骷髅,轻轻一叹:“娘亲,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他们最终把自己奉送给了愚痴,贪欲,执念的祭台上……”
      外面的荒芜乱场上传来一个男子欢快的呼喊:“白玉,我在墙壁上发现了几行字耶!”
      男子转过头,温和的问:“什么字?”
      风猛烈的刮了起来,夹杂着不知多少岁月的沧桑,被外面声线优良的男子温柔的念诵——
      风儿吹过荒芜之境,发觉这里的人不会明白,在黑暗潮湿的地下,盛开着我为你种植下的天竺葵花海,那悠扬自由的蓝色,是我亘古不变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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