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34、第 34 章

　　田一鞭最先出场，他十分后悔来“白柳庄”这一趟，早听闻白玉堂投身开封府，在包大人手下任职，那辽人既叫他拿了去，谅他绝不会徇情私放，也从未听说白玉堂和辽人有任何瓜葛。群雄来此地要人，真正为报仇的原因倒不多，只是不愿到手的功劳白白让于他人，岂知这“白柳庄”也并非善地，方才大厅内一场混战，群雄这边并未占到一分便宜，倒是白玉堂一剑退石家双雄，又叫对方一个小姑娘制住了王双伦，可谓丢尽颜面。田一鞭也觉出，那场混战似乎是有人在暗中先出手，这才令双方起了冲突，里面有什么玄虚很值得商榷。如今被推举来比这一场，输了固然脸上无光，即使赢了，和白玉堂等人也算结下梁子，何况自己的长鞭已毁，是用徒弟的，到底不趁手，要想赢，谈何容易。
　　田一鞭再三思虑，心中已有了计较，上前一礼道：“白大侠，你我今日比试，点到为止，在这园中各选一株相邻的梅树，以十招为限，何人身后落花多者即告负，不知白大侠意下如何？”

　　园内所有人都道，这种比试倒也有趣得很，只是田一鞭用的是鞭，而白玉堂使剑，鞭的攻击范围要远远大于剑，震落梅花也远比剑来得容易，如此一来，田一鞭是占了便宜，却不知道白玉堂会不会应允。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田老先生的意思是，无论用什么方法，落花多者即为负？难得老先生有此雅兴，白玉堂怎能不奉陪，只可惜了两株梅树，要遭催花之劫。”

　　柳青心说不好，五弟太过自负，这场比试，明摆着吃了大亏，田一鞭曾一鞭断树，可见其内力极为深厚，只要五弟身后的梅树被打上一鞭，那定然是花落满地，而五弟的剑就算能斩到梅树，又能掉下多少梅花？想要出言阻止，白玉堂又已应下，以他的个性，绝无反悔之理，酷寒季节，竟把柳青急出一身薄汗。

　　白玉堂答应得如此干脆，田一鞭到是有些忐忑不安，他情知如此比试，自己这边是占尽了手中兵刃之利，原以为白玉堂不一定会赞同，就算应下了，也会提出别的要求，不料他却答得毫不迟疑。田一鞭为人精明，只怕白玉堂另有计谋，再次问道：“白大侠可是答应了田某所请？如此一来，倒是便宜田某了。”

　　白玉堂笑道：“未必。”那一笑，看着淡然，却带着三分嘲弄。

　　田一鞭见了不动生色，心却生怒，暗道：“臭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若是赢了这阵，谅你不敢不交人，还可挫尽你的锐气。”

　　智化也有些诧异，田一鞭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事关重大，五弟是绝对不可能将萧檀冰交出的，但他又是个重承诺的人，这一场答应的有些轻率，万一败了，如何处置？细细回想之前的一些事情和白玉堂所言，智化偷着一乐，好你个五弟，也学会起阴人来了，可叹田一鞭虽是老江湖，论精灵机巧仍比不上白玉堂。

　　两人也不再答话，各自站在选定的一株梅树前，中间只隔了六、七丈远。田一鞭上前两步，一丈半的长鞭甩出，直击白玉堂，白玉堂一闪而过，田一鞭意不在人，贯注内力长鞭横扫，带起一阵强风，虽打不到白玉堂及其身后的梅树，却已震落枝头十数朵梅花。白玉堂忽然抢身而出，画影直削田一鞭手中的长鞭，田一鞭吃了一惊，暗道难怪这小子近年来名声远播，怎会有出手如此快之人。仓促间倒退三步，长鞭出手，卷向白玉堂的身躯，白玉堂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而起，在半空中侧身躲过，画影一挑，挑开长鞭，剑势未作停顿，又攻出七剑，两人瞬间已过了三招。

　　长鞭易于远攻，贴身防御就有所欠缺，田一鞭当然懂得这点，不容白玉堂近身，又疾退两步，心想，三招我已震落十数朵梅花，剩下七招只要不让这小子靠近身后的梅树，我便算赢了。田一鞭想到此，不再出手抢攻，只想引白玉堂使完余下的几招，见田一鞭只守不攻，白玉堂乘势出击，一连四招十二剑，又将田一鞭逼得后退三步。

　　此刻，离田一鞭身后的梅树尚有二丈多远，画影不过三尺长，白玉堂又是一剑长空划过，带出一片白芒，宛似如银河倒泻，极是好看。田一鞭被凌厉的剑气所震，情知自己的长鞭接不下这一剑，好在还剩最后两招，脚下一错，又退出三步，避开剑锋。

　　众人见白玉堂的剑法如此精妙绝纶，几招就逼得田一鞭一退再退，心中都是大为佩服，但可惜的是，白玉堂只剩下两招了，在田一鞭极为严密的防守下，未必能击落他身后的梅花。

　　白玉堂似乎有些后力不济，突然收住剑势，田一鞭以为有机可乘，而且只剩下最后两招，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就算这场赢了也是占兵刃之利，并不光彩，此刻觅得良机，长鞭反卷，攻向白玉堂。白玉堂左袖一扬，自袖中飞出一道长索，长索一头的机关正好紧紧裹住长鞭，右手画影使出天心门的剑法“一往无前”直点田一鞭的眉心。

　　田一鞭大惊失色，未想到白玉堂袖中另有乾坤，手中鞭被缠住，这一剑避无可避，仓促间左手一扬，打出三支飞羽箭，他本也是暗器高手，这袖中所藏之箭，亦是他的绝招之一，往往能反败为胜。白玉堂对田一鞭的本领早有所闻，料他会使出暗器，画影骤然变招，祁山派的“三心二意”将三支箭全数挡出，剑势不停，金风堂的绝招“一意孤行”依旧盯住田一鞭的眉心。

　　田一鞭急退，用尽全力欲收回长鞭，白玉堂左手一抖，突然启动了长索的机关，放开长鞭，田一鞭促不及防，跌退七、八步，长鞭亦未曾收住向后甩出，正打在身后梅树海碗粗的树杆上，如此大的劲力，将一树梅花尽数震落，雪地上铺了一层艳红。白玉堂的剑顺势指住了田一鞭的眉心，却并未刺下去，他最后一招连变了三种剑法，算起来这场比试，白玉堂总共只用了九招，不但打落一树梅花，还制住了田一鞭，赢得十分地漂亮。

　　白玉堂收回画影，道声：“承让了。” 缓缓退了下去。田一鞭的脸阵红阵白，原本以为稳赢的一局，不想输得如此之惨。

　　智化却看得明白，田一鞭输得非常不值，若不是他想利用兵刃取巧，堂堂正正与五弟比试一场，即使输了，也不会这么难堪。早在悬崖之上，智化就见过白玉堂飞索救人，田一鞭的兵刃，占不到半分优势。人都有爱贪便宜之恶习，白玉堂前两招故意让田一鞭震落十数朵梅花，正因为有了这便宜，田一鞭想挨过十招才不思进取，只守不攻，让白玉堂逼得连连后退，尽失先机。此后白玉堂又故意露出破绽，引出他的长鞭，利用袖内绳索机关一收一放，田一鞭不及提防，只得再退，一时忘了身后不到一丈便是梅树，长鞭收势不住，最终打落一树梅花。想通了其中原故，田一鞭输得也不算太冤，毕竟若非白玉堂剑术精妙，又怎能破他的暗器，逼得他一退再退？

　　柳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第一场有惊无险，五弟赢得十分漂亮。

　　西峰堡三英大步踏入院中央，为首的一个道：“这一场，该是我们三兄弟的了，并非是我等以多欺少，无论对敌多少，我等皆是一起上。”

　　方才在大厅时，白玉堂已与这三人交过手，心中大概有了底，这三人各自的武功不算很高，难得却配合得恰到好处，以已之长补彼之短，他们苦练一套三才剑法，施展出来，可与武林中顶尖人物一较高下。不过通常对决，总是一对一，似他们这种以三打一的，只能归于不入流，除非万不得已，一般高手都不屑与他们一战。

　　白玉堂来至柳青座前一礼道：“柳兄，请借宝刀一用。”

　　柳青将自己的配刀解下递与白玉堂，心中有些疑惑，五弟原本用的是刀，自打和那只御猫较上劲后，连刀也弃了，换成使剑。好在五弟本就天资聪颖，将所学的融会贯通，把刀法融入剑术之中，又得了那只猫的教导，只两年功夫，剑术已然大成，竟不下于原先的刀法，不知为何今日又弃剑不用改使刀了。

　　白玉堂将画影交与柳青，取刀在手，身形一转，已回到院中央，西峰堡三英出道较晚，并不清楚白玉堂原是用刀高手，还只道他在卖弄本领，小瞧他们，心中忿忿，三人一心，将白玉堂围在当中，长剑一震，分刺他身上三处要害。

　　“呛”地一声，宝刀出鞘，白玉堂似漫不经意地轻轻一划，一招三式，后发先至，将三人的剑一一挡下。白玉堂的身形纹丝不动，西峰堡三英却被连人带剑，震退一步，他们既惊又怒，未料到白玉堂剑法出众，刀法竟也如此了得，当下收起了轻谩之心，三人围住白玉堂，身形飞闪，长剑飞舞，组成密密的剑网，罩向白玉堂。

　　白玉堂手腕一翻，片刻间已接下二十一剑，身形仍留在原地，寸步未移，那三人却感受着比方才更强大的压迫感，脸上裸露的皮肤，被冰雪还要森冷的刀气映得生疼。三人惊骇之下，出手更快，又是二十一剑，招招都刺向同一处要害，白玉堂早看出他们的剑势变化，宝刀一侧，快如流星的二十一剑，完全刺在刀背之上，三人被刀背上传来的劲力震得退出几步。

　　这种情景，三人从未遇到过，他们亦有些慌了，至始至终，白玉堂只是招架，并未曾出手，而他们的三次出手，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猛，结果却是每次都感觉到了更为强大的压力。如果白玉堂反击，那必将是一种破碎虚空、惊心动魄的杀气，西峰堡三英没有把握能够接得下来，因此这三人别无选择，唯有抢攻。

　　可惜白玉堂不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白玉堂弃剑用刀，只因比起剑来刀更宜防守，在大厅时，虽与这三人过招，却不曾有机会细看他们的剑法，用刀既可慢其心，又可借利于防守之便参透他们的剑术配合。方才三轮攻击，白玉堂基本已摸清了他们的武功路数，突然身形暴长，人刀合为一体，化作一道飞虹，急刺其中一人。那人看出这一刀的厉害，以一人之力，没有可能接得下这雷霆万钧的一刀，但不接又不行，接不下就是死，只得勉强举剑相架。

　　幸而他还有两个兄弟，见情形不妙两人俱是一剑九变，攻向白玉堂，想迫他回刀自救。白玉堂本意就不在伤人，他的刀法快得匪夷所思，刀剑一碰，便已将那人连人带剑打飞了出去，另两人的剑堪堪刺到之际，白玉堂的宝刀反手一引，抢攻而出，片刻间连斩十六刀，把那两人迫后十数步，竟然已退到院子一旁的座椅处。

　　身后又有急风袭来，正是方才被连人带剑震飞的那位，白玉堂对西峰堡三英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在大厅内，不顾江湖道义，王双伦被制时，他们仍欲出手。今次白玉堂更不讲客气，侧身避开，宝刀夹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将那人的剑斩为两断，左手一拳击出，正打在那人的小腹之上，将他打得飞起，直砸向正欲近身的另两人。

　　那两人原想为同伴解围，剑刚出手，同伴便给白玉堂一拳打得飞了过来，两人只恐误伤了他，忙不迭地收回剑，不料重拳之下，同伴收势不住，竟把他们也撞倒在地，三人顿时滚作一团，还将一旁的座椅撞翻几张。幸而原本坐着的几位见势不妙，先闪到了一边。这场比试，西峰堡三英可谓一败涂地。

　　三人如此狼狈，白玉堂亦不再出手，宝刀归鞘，转身回到柳青跟前，将刀奉上，取回画影。柳青得意之极，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大笑出声，却忍不住出言赞道：“五弟，刀法又精进了，愚兄自愧不如啊。”

　　群雄中，也有不少人看得忍俊不住，喝彩出声，西峰堡三英正自地上站起，听后满脸羞怒，也不与众人打招呼，自行离去，出了“白柳庄”。只为今日这场比试败得如此彻底，他们心有不甘，重又拜师学艺，苦练武功，并投入襄阳王府。这三人暗地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叫白玉堂折于他们手中，也好报今日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