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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屠念僧(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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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妄师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小师弟叫你呢。”勿迟的呼唤声将勿妄唤醒。
勿妄一脸迷茫,用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眸看向勿嗔,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小...师弟,你叫我?”
勿嗔扬起稚嫩的脸庞冲勿妄笑道,“勿妄师兄,这是我在树林里摘的野果,你尝尝,可甜了。听师父说,这果子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希望勿妄师兄能收下。”
自勿嗔入寺以来,勿妄便一直躲着勿嗔,但对勿嗔的关切却丝毫不少。而勿嗔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众人又对勿嗔极为呵护,勿嗔总想着为大家做点什么,而这一直冷冰冰却对自己极好的勿妄便是勿嗔心中最为关切之人。
勿迟见勿妄迟疑,生怕由此伤了勿嗔,赶紧替勿妄接过,打趣地说道,“小师弟,依我看,这果子对你勿妄师兄的失眠症没用,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到禅房好好睡上一觉。”
“啊?勿妄师兄生病了?”勿嗔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有病要看大夫,我娘就是没钱看大夫才去世的,勿妄师兄,你可一定要看大夫,吃药,这样病才能好。”
勿迟摸摸脑门,不好意思地说得,“小师弟乖,都是师兄不好,惹你难过。”
“师兄不必如此,是勿妄的过错。”勿妄低垂着眼眸,叹息一声,“多谢小师弟关怀,我不过是夜间难眠,不碍事,小师弟不必挂心。”
“没事就好。”勿嗔咧嘴一笑,“两位师兄,那我去找师父了。”
看着勿嗔远去,勿妄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一直在想,若是勿嗔知道了屠村的真相,会是怎样,还会不会与他如此亲近。
“师弟可是在想当年屠村一事?”勿迟见勿嗔走远,方才收起笑容,“我已知晓当年之事,说起来,勿嗔与我,也算有缘。你可知你当年栖身的山寨是何人所建?”
勿妄看向勿迟,摇了摇头,只见勿迟缓缓说道,“那山寨是我与哥哥所建,我们兄弟被逼无奈上山为匪,多年来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绝念住持,是住持渡化了我。”
“原来他不杀僧人是为了师兄,我...为何从不曾听师兄提起?”勿妄苦笑,没想到冥冥中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往昔之事皆是俗事,我已四大皆空,还提它作甚。”勿迟叹息一声,“其实当日住持是为了劝哥哥才以身犯险,住持之死,我也算是罪人。”
“此事与师兄无关,一切,皆是我的过错。”
“并非无关,当日是我求住持救哥哥出苦海,才会有如此结果。”勿迟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我本也放不下,但绝尘住持一言,却令我茅塞顿开。绝尘住持言道,世间之事皆有因果,若非当日绝念住持前去,也无法渡化勿妄,以绝念住持一命,换勿妄手下无数生灵,乃是功德。”
勿妄看着勿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心亦久久不能平静,此时勿迟却开口道,“于你也是如此,勿嗔家境贫寒负债累累,他爹又身患恶疾,命不久矣,如此家境足以让一个孩童丢掉性命。你虽屠村却也因此而救了他一命,机缘巧合他能入得寺来,将来若能成为高僧,普度众人,你也算有一分功德。”
“可我...终究是毁了无数人,若其中有造福百姓之人,我的罪孽岂非...”
勿迟连连叹息,“阿弥陀佛,勿妄师弟,你可曾记得勿妄之意?”
“记得,住持为我取名勿妄,是让我不要胡乱猜想,以免迷失本心。”勿妄沉沉说道。
“妄亦是罔,住持是希望你不要被过去所蒙蔽,需以平常心为之,方能堪破,你还需牢记才是。”
“多谢师兄,我定当谨记。”
“阿弥陀佛。”勿迟叹息一声,渐行渐远,他心中十分清楚,勿妄还未抛开,只是要抛开过往谈何容易,他虽有心,却并非他能左右,一切都只能靠勿妄自己。
秋风瑟瑟,梦魇沉沉,一晃竟是勿妄幼时。
幼时的勿妄双眸清明,他扬起稚嫩的脸庞,小心翼翼地问怀抱婴孩的妇人,“娘,我叫什么名字呀?”
妇人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怀抱这婴孩沉默不语,勿妄看着妇人怀中的婴孩,皱了皱眉,“为什么弟弟都有名字,我却没有呢?”
正在此时婴孩的父亲推门而入,一声酒气,晃晃悠悠地坐到妇人旁边,用手中的木棍指着勿妄,冷笑道,“你一个克父的扫把星还想有名字,要不是我心善留你一命,你早就被拖去喂狗了,居然还想有名字。”
勿妄显然很怕男子,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无助地看向妇人,只见妇人默默催泪,不敢相帮,怀中的婴孩依旧睡得很熟。
“你赶快给我滚出去,看到你就晦气。”男子酒气上涌一阵犯困,扬起木棒就将勿妄赶出了房门。
年幼的勿妄流着泪水,来到狗窝,与大狗阿黄相拥而眠。自他记事以来便与阿黄同眠,吃食也和阿黄一起,有时他甚至有些羡慕阿黄,至少阿黄不会挨打,至少阿黄还有名字。
这一天男子又醉酒而归,也不知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怎么,一到家便对勿妄一阵毒打,勿妄被打得头破血流依旧不敢还手,一旁的阿黄也吓得躲在角落不敢吭声,显然很忌惮男子。
男子一下一下地打着,下手越来越重,勿妄只觉得骨头生疼,像要断掉一般,忍不住躲开,缩在角落泪流满面,“不要打我,不要,爹,别打我。”
男子闻言酒似乎醒了几分,扬起的木棍在空中停顿片刻,随后更加凶狠地打到勿妄身上,眼神变得极为凶悍,“你个扫把星,都说了,我不是你爹,你爹已经被你克死了,你叫我爹是想克死我吗?”
“不是的,不是我克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勿妄缩在角落身子瑟瑟发抖,死死抱着头。
“枉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想我死,我今天就打死你。”男子将勿妄从角落拖了出来,木棍狠狠地打着,“我让你躲,让你顶嘴,让你叫我爹。”
勿妄不堪重打,忍着疼痛拔腿就跑,男子见勿妄逃走,嘴里骂骂咧咧地就追了上去,追至河边,酒气上涌脚下打滑便掉进了河里。
勿妄死死地抓着男子的手,不让男子被河水冲走,可是幼小的他如何能抵挡湍急的河水,如何能拖动正值壮年的男子。手一松,男子便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头撞在石头上,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一片河水。
而这一幕正好被归家的妇人看见,妇人尖叫着,抱着婴孩便跑,看勿妄的眼神就如同看见恶鬼一般,勿妄本想追上去解释,但看到妇人如此眼神却迈不开步子。
年幼的勿妄怕极了,只能躲了起来,误打误撞闯进了一间寺庙,寺庙中的僧人见勿妄可怜便收留勿妄住了一晚,为他包扎伤口,还给了饭吃,这是勿妄第一次吃到真正的饭食。
寺中僧人对勿妄很好,可是勿妄身负人命不敢多留,他想离开,在离开之前他想回家看看自己的母亲,虽然妇人对他并不算好,但对他而言这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勿妄悄悄回到了家,阿黄对他很亲近,他安抚了阿黄,躲进了家中。
傍晚时分,妇人怀抱婴孩被官差送回家中,官差安慰妇人,“他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杀了大牛,我们也去现场看过,大牛是脚滑才掉进河里的。说起来那孩子也挺可怜的,一出生就死了爹,如今又…你要是见到他就让他到衙门,大人一定会还他公道的。”
妇人突然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恐惧,“不,他不是,他是恶鬼,是他害死了我夫君,那天…有人听见他叫大牛爹,是他,一定是他克死了大牛。”
官差见妇人情绪激动也不再继续辩解,只是缓缓为妇人关上门,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
听见妇人的话,勿妄的心顿时凉透,他慢慢从阴暗中走出来,勿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问道,“娘,他真的不是我害死的,真的不是。”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妇人像见鬼一样缩在床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婴孩。
勿妄看了看婴孩,冷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娘的孩子,他就有名字,我却没有,为什么娘你护着他却不肯帮我?”
妇人看着勿妄越走越近,抱着婴孩的手越来越紧,婴孩不忍疼痛发出一声啼哭,然而妇人的手却并未因此放松,而是越发紧,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婴孩被妇人抱得喘不过气来,小脸涨得通红,勿妄见了立马慌了神,大叫着让妇人放开,可妇人已经怕到了极点,对勿妄的话充耳不闻,丝毫没注意到婴孩的变化。
等到妇人反应过来,怀中的婴孩脸色青紫,早已没了呼吸,妇人见自己的孩子死了,狂性大发,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向勿妄砍去,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要为孩子报仇,殊不知她要砍的也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