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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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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宾馆。
这是我来到烟城后,唯一的也是经常去的宾馆。
和童先生同居前,我把租的房子退掉了,在租到新房子之前,我只能在这里落脚。
宾馆老板同时经营着一家网吧,网吧就在宾馆一楼。
他姓曹,算我半个熟人。我走进宾馆的时候,他刚好在前台。
“哦,来了。”每次见我,他都像见到一位等待了许久的客人。
曹老板三十出头,大胖子一个,西瓜头,小眼睛。我同情他的T恤,因为他的啤酒肚好像随时要把衣服撑裂。
偶尔坐在一起喝酒,我会放肆地把手伸过去:“来,我摸摸,看看你怀了几个。”
“要摸你摸这儿呗……”他一边娇滴滴地回应我,一边拿起我的手,放到他肥硕的胸前。
“哈哈哈……好软……真好玩儿……”
曹老板是很讨异性喜欢的那种男人。他在读书时,一定是女生争相“欺负”的“大众情人”。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女人的喜欢,他逗她们,也乐意被她们逗。
恰恰是这种男人,对老婆忠心不二,呵护有加。曹夫人是全职主妇,两人有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
我们是酒友。他有很多机会与我在酒后胡作非为。然而,我们最多的肢体接触,也就是我伸手袭击他可与女人匹敌的胸部。
“住几天啊?”
“不知道,租好房子再说吧。今晚有没有空啊?陪我喝酒吧。”
“不行,我下午就要回家。”
“啧啧。”我一脸嗔怪。
“……老婆怀孕了,不能不回啊!”
他毫不掩饰地秀幸福,我只能无奈又失望地耸耸肩。
“杰今天在这儿呢。”他的下巴朝网吧那边指了指。
“嗯。”
杰是这家网吧的常客,来路不明的公子哥儿。他是我的paoyou之一。我来到烟城的第一晚,就和他发生了关系。
那天,我也是来这家宾馆暂住。闲得无聊,我到网吧消遣。杰就坐在我左边。他穿着红蓝格子衬衫,牛仔裤,白球鞋,头发很久没剪的样子,很瘦很苍白。
他一直在盯着电脑打游戏,屏幕发出的蓝光绿光在他脸上不停地晃。
我左手边放着一包烟。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眼睛还是对着电脑,说:“我抽一根。”
“嗯。”
“哇。”拿烟时,他注意到了我的打扮。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头银灰色短发,着实扎眼。
我笑笑。他边说“谢谢”,边回归面对电脑的姿势。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震动了。他接起手机,不耐烦地对着那头说:“喂,干嘛啊?”
电话那头说了好久。
“说了,我明天早上回去。就这样,挂了。”他说着就挂了电话。
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如果还在学校,应该读高中。
“是家长吧。”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说话。
“回去不就得了。”在我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
“想回去肯定回去了啊。”
“不回去他们也会来找你啊。”
他把手机摔到桌子上,望着闪烁的屏幕出神。
叛逆和倔强的脸,像极了我的初恋。
“你躲起来不就好了。”我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他这一边。
“躲哪?”
“我房间。”
他张大嘴巴,过了半天,脸上浮出痞子般的笑意。我的初恋,就常常带着一张痞子的笑脸看着我。
我带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得到他。
他坐在床上玩手机,我脱衣,洗澡。我们居然都不尴尬。
洗过澡,我来到他身边,一切很自然地发生了。
后来,几乎每次来这里,都能碰到他。偶尔,我还会与他共宿。我们的关系很纯洁——除了在床上翻滚,再无其他。
我从老曹那里得知,杰的父母都是商人,家境富裕。杰不爱回家。他的爸爸不止一次找到这里,可杰依然将夜不归宿进行到底。
我又来到网吧。杰坐在老地方,我也坐到了老地方。
“喂!”我冲着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他喊了一声。
“哦,是你。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你学好了没有。”我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靠。我现在也不坏好吗。”
“和我一起上去吧。”
“嗯,等一会儿,完了就上去。”
等他和一群怪物厮杀完毕,我们一起回了房间。
他进门就要脱我的衣服。
“不要,今天太累了。”我阻止他。
他很听话地停下了动作。
“那今天干吗啊,姑娘?”他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
“抱着睡。”
“啊?”
“抱着睡。不好吗?”
“好。”
脱掉衣服,我们挨着躺到了床上。
“你在上学吗?”我第一次问他的“闲事”。
“上啊。”
“哦,那明天还得上课。你要早起。”
“没关系,我经常迟到。”
“你喜欢和我睡一起吗?”
“喜欢。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抱过女人的身体,除了我妈。”
“晚上还是回家吧。在网吧只能靠在椅子上睡,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嗯,知道。”
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搂紧了我。
“我不想回家。爸妈天天吵,天天吵……我爸又总嫌我不上进,拿我和他朋友儿子比,逼我去各种辅导班。”
“能理解。”
“我也想开开心心回家,可是我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我沉默了。我也想开开心心回家,可是我家也和别人家不一样。
“不好,这样不好……真的,你还是要回家。”
我不爱回家,可我不想世界上再多一个不爱回家的人。我总是这样,自己做的是一套,劝别人时又是另外一套。这不是心口不一,而是,我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别人和我一样。
在家园宾馆的三个晚上,我都是和杰一起,相拥入睡。
第四天,仍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坐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宁。犹豫了好久,我拨通了前房东的电话。
前房东是位独居的老太太。她把房租给我,是因为她要去儿子那里生活一阵子。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已经搬回来了。
我有点失望:“哦,那打扰您了,我再问问别人吧。”
“等等……我侄子有套小公寓,他结婚之前住的,结婚后一直空着。要么我帮你问问?”
“嗯好,谢谢您。”
过了一会儿,她又打电话给我,和我简单说了房租和房子的情况,说我下午就可以去看房。
按她说的,房租和地理位置都合适,房子小了点,不过够我一个人住。我要了她侄子的手机号。
咳,她侄子是链子。
从未想过我和链子还会有这样的交集。
链子就和我坐在一间办公室。他一次次跑出去接电话,原来是为这个。
“原来是你啊!”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链子一副很欢迎我的样子。我不是很待见他,不过我相信他是个好人,对房客不会苛刻;我也不愿和同事有工作以外的交集,但我已经为了租房心力交瘁,就是让我住办公室,我也愿意。
“我让老婆把那儿收拾一下,”链子说,“下午你直接搬过去呗。”
“嗯,我也这么想。也没什么好挑的了。”
下班后,链子和我到宾馆拿了行李,然后到公寓。
张岚已经在那里了。看见我的时候,她正弯着腰扫床,抬头说了一句“来了”,便又低头忙活。浅灰色的运动服松松地套在她高挑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高中女生一样青春。
公寓一室一厅,不算崭新,但被她收拾得很干净。
“挺好,”我向四周看了看,“就这儿了。”
把床垫打扫干净后,张岚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链子示意我坐在张岚旁边,他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我和张岚的对面。
“房租怎么交啊老板,”我打趣地和链子说,“押一付三?”
“不用押,每个月交一次房租就行。”
“好。”
张岚一直翘着二郎腿,低头玩手机。就像我第一次见她那样,她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责任范围之外的话。
和链子谈拢房租之后,我很自然地把头转向她:“今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没事。”她回答得虽然礼貌,却连头都不抬。
第一次近距离听她说话,我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她的侧脸很精致,皮肤很白。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的脸看起来像极了雕塑。
我对她很有兴趣。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人。于我而言,每一个个性鲜明的人,都是上帝寄来的神秘邮件。每拆封这样一件邮件,我的生活都会发出一次动人的光芒。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也叫张岚。”我想不起来其它的搭讪措辞。
“嗯。”她边滑手机,边从鼻子里发出笑声,不知道是在笑我还是在笑手机。
“难搞。”我心想。我好想近距离看看她的正脸。
“我手机呢?你们有谁看到我手机了?”我站起身来,朝坐过的床上张望。
链子和张岚也站了起来,开始到处翻找。
“想想自己放哪了,确实是进来之前不见的吗,包里有没有……”张岚终于开口说了一大段的话,她的声音让我觉得很熟悉可是……
张岚——我的高中同学张岚——也是这个声音!
在小小的混乱中,我总算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五官很精致:大眼睛,高鼻梁……眉目之间,竟有几许张岚的影子。一瞬间,我觉得她就是那个张岚。
“张岚!”我叫了一声,但不知道自己叫的是哪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失态了,而她却淡定地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了。”
“你和她太像了……”
“哦,”她又从鼻子里发出笑声,“手机你自己再找找吧,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她每多说一句话,我就越确信那是张岚的声音。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名字一样,声音也一样?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的身高应该就在一米六七左右,更重要的是,她走路的小八字,和张岚一模一样!
她就是张岚!虽然她们的面孔不一样……
她和链子已经下了楼,我跑下去时,他们已经上了车。
“张岚!张岚!”我不顾一切地朝着缓缓开动的车大喊。
链子摇下车窗时,张岚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又马上摇起车窗。
车开走了——停过的地方,只有一片夕阳无力的余晖。
我要回去拿手机,我现在就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