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升华》布满满

77、过程

　　姜白第知晓自己今日一败涂地。
　　兵不血刃就打发了自个儿。
　　她慢慢拾起他遗留在桌子上的名片。
　　某知名金融机构的金融工程师——谢忱。
　　所幸姜白第对金融证券方面没有深入的研究，认得这家了不得的机构已经很难得了。当然，她万万不会想到，这已经是谢忱三年前的名片了。
　　这段交谈透支了她酝酿了一上午的精力，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喊来服务员买了单，余下的五十八块钱，她终究揣进了口袋。
　　够她一星期的午饭了。
　　说到底，姐妹就是姐妹，放不下斤斤计较的本性，姐姐尚且锱铢必较，白笙她打小耳濡目染，在时不时的钱财争吵里悄然长大，怎么能安于贫穷，并且乐在其中？
　　第二日是星期五，手头的工作暂时告了一段落，姜白第推开一叠叠报表，目光渐渐移到旁边的包裹上。
　　方才同事去拿快递，顺带着捎了它上来。
　　妹妹的笔迹干净娟秀，她一眼就瞧出来了，包裹软绵绵的，估摸着形状，应该是个抱枕吧。
　　八成是十字绣。
　　姜白第猜测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剪开包装袋，捧出一只胖嘟嘟，颜色清爽的抱枕，图案是两个小人，色彩鲜艳，阵脚平整，下头还绣着两行不甚工整的黑色小字，稍稍拿远看些，才能勉强拼出句话来。
　　“姐姐生日快乐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你要好好保重白笙”
　　如同做姐姐能摸清妹妹的脾性，白笙也晓得姐姐再如何气愤失望，凝结了她一番心血的抱枕不会随手丢掉的，倘若没锁进大柜子能让姐姐日日瞧见，就再好不过了。
　　“咦，图案真好看。”
　　“怎么是成品诶？”
　　“姜姐，是不是什么人送的，下头还有字呢。”
　　一群相约吃饭的同事路过，看见这样一个显眼漂亮的抱枕，不免说说笑笑，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凑过脑袋，约莫瞧见了两行字，笑道：“原来今天是姜姐的生日！”
　　至于那什么“原谅我”“好好保重”的字眼自动被忽略了。
　　“晚上是不是有饭局呢？”年轻些的新人调侃道。
　　姜白第素性宽和，待下面的人都很厚道，她们未必有雪中送炭的高度热情，但从来不吝啬于锦上添花，眼看着她形势大好，都只有羡慕的份儿。
　　“前个儿姜姐的老公还来等呢！”姜白第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却是丈夫儿子都有了，于事业上更能奋力一搏，不像这会子正在谈恋爱牵小手的年轻姑娘，忙这忙那，努力干活的心都没有。
　　“我倒是不稀罕男人，就想生个儿子。”
　　要好的同事顿时一阵大笑，道：“你就扯吧，没有男人哪来的儿子，姜姐的孩子又聪明又可爱，只盼我家那个有一半的乖巧，便知足了。”
　　没成家的纷纷打趣着各自的男朋友，结婚生子的统统投入到育儿话题上去了，办公室气氛一时间异常的和谐融融，姜白第又默默注视了圆滚滚的抱枕许久，将它塞到下头去，省得每每拿出来引起一阵围观。
　　她偷着掩着带它回家，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
　　周青进寻到了一份普通的活计，已经上手一个月了，还算得心应手，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这份新工作是调休的，每个星期能歇两天，却不一定是双休。
　　这回星期五他便闲在家中，从幼儿园接来儿子后，顺路去菜场捎了几样菜回来，便坐在沙发上陪儿子玩了，第一眼发现了个头不小的抱枕。
　　“老婆，这是谁送的礼物？”一点儿都没猜到是假的，但周青进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句。
　　小哲蹬蹬地跑上去，一把抓过，反反复复地看，却没发觉什么好玩的地方。
　　于是孩子气地随手一丢，跑沙发上看动画去了。
　　“小哲，妈妈没教过你东西随便乱扔吧？”姜白第挂起包，望着被掷在地上的抱枕，居然有几分上心的意味。
　　小哲全神贯注地扑在电视上，一般而言这时候，是听不进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这几天小哲在爸爸的耳提面命下，注意力高度集中，于是利落地跳下沙发，嗖地揪起抱枕，带回了自个的阵营。
　　“老婆，你还没回答我呢。”周青进见自己被忽略，神色不太爽。
　　今儿难得地铁人少，她还好运地得了个位子，回到家不算很累，只微微一笑：“白笙送的。”
　　“你们俩，和好了？”周青进到底想得简单了些。
　　“别乱说。”姜白第也很踌躇不定，前段时间她被刺激地不轻，好几回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冲着妹妹说，怕是大大伤了情分。
　　况且，她对这事还没释怀呢。
　　周青进见老婆话语不再硬邦邦，冷冰冰的，一点儿说情的余地都没有了，眉梢十分高兴：“姐妹俩，有什么说不开的。白笙知道你是气糊涂了，她又犯错在先，只得盼你别绝了姐妹情分，算算也过了半个月了，这不好受多了么。”
　　“不是好受。”姜白第从见过谢忱那天后，再次回味这整件事儿，始终心神不宁。她一语道出了事实：“昨天有人来找我，说是白笙的男朋友。”
　　“嗯？”周青进彻底放下了报纸。
　　“真是没想到啊，这男人叫谢忱，一看就是年少有为，养尊处优的一类，很有脑子，对白笙似乎有点感情……”说爱什么的太浮云了，姜白笙品貌性子都算上等，两人滚床单滚了这么多回，哪里会没点情分。
　　“什么叫有脑子？”周青进对这个词儿比较好奇。
　　姜白第瞄他一眼，流露出几分沮丧的神情，道：“思维清晰，一语道破关键。他说白笙太缺乏物质保障，偏巧她又不是开朗乐天的性子，每日为了金钱惴惴不安，生活对她而言，是没有乐趣的生存。既然她不会因为富裕而改变，那么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对老婆认识不够全面的周青进居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笑着朗朗道：“挺在理的。我瞧白笙，性情比之前开朗不说，人也明艳了，穿的戴的都很朴素啊，规规矩矩的大学生。”
　　丈夫的不上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姜白第连叹气都懒得叹，眉间是抹消不去的忧愁：“你懂什么，她如今生活宽裕，一时半会没适应过来，等她会花钱了，钱只嫌少不嫌多。”
　　“白笙，不会罢。”周青进口齿也不甚灵活了。
　　“你说说看，有多少女孩子抵得住这种安逸悠闲的富贵日子的，穿戴具是名牌，想买什么买什么。日后待她被打回原形，生活拮据起来，那才是堕落的开始呢。”
　　“一旦享受过好日子，没人愿意倒退回去的。便是你扪心自问，叫你回老家去挨日子，种田插秧，和一群农民汉子处在一块，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水电时常会断，饭菜翻来覆去那么几种花样……你可愿意？”姜白第很有教育人的潜质，周青进的耳根子本来就不硬，被她苦口婆心地一劝，不扎根的心思又摇摆了。
　　“过是能过，否则前头那些年怎么熬过来的。但要我选，我自然选上海，为了这套房子咱俩可背了一辈子的债，哪能不住着？”
　　周青进啧了啧嘴巴。
　　“那我再问你，如果现在给你一栋别墅，一辆车子，每个月有好几万，这种生活你过个一年半载，你可还会像现在这样苦苦打拼，奔波不停？”初见成效，姜白第循循善诱，举着例子。
　　周青进抓耳挠腮，颇是挣扎，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依我的性子，八成会铤而走险，放放高利贷，买买彩票啥的。”
　　“你倒出息，没去拎刀子抢银行。”姜白第冷飕飕的目光瞟过来。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哪能和白笙比。”周青进无奈地摊了摊手，搜肠刮肚地劝解着俩姐妹，“白笙定力比我强多了，拿定的主意可有谁动的了？便是连你这最亲最在乎的姐姐，都变更不了。”
　　这个浅显的事实姜白第都一清二楚。
　　她这二妹其实十分倔强偏执，要紧的事儿从来都是板上钉钉，容不了他人置喙一句，就和这件事一样，她会苦苦哀求，她会示软讨好，但就是做不到姜白第预想的同那个男人分手。
　　如果白笙待自己都不够情真意切，真心实意，那么姜白第觉得这世上人人都是面目可憎，自私自利的。
　　“这事儿，是说不准。在一起都快半年了，瞒得是真滴水不漏。”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妹妹欺瞒自己，只恨她自轻自贱。其实口不应心是女人最大的毛病，消化了将近一个月，姜白第想起来还是酸溜溜的。
　　“你妹妹心细如发，你又不疑她，自然好遮掩。”
　　“也是。我从前便是做梦也想不到，白笙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什么预兆也没有，一眨眼就找了个男人。”有一个安分乖巧的妹妹，做姐姐的都不会在妹妹身上展开丰富的联想。
　　周青进撇了撇嘴：“现在的姑娘不都很开放吗。”
　　话音刚落就被老婆狠狠用手肘撞了下，姜白第怒目而视：“那些人哪能和白笙比，她自小就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干出这事来。”
　　“嘿，第一眼瞧见你妹妹，觉得好文静。这还是好听点的说法呢。”周青进回忆起初次和这小姨子碰面的情形，脑袋垂得低低的，头发扎着马尾，言语不甚利落，整个人一派扭捏瑟缩的模样。
　　“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白笙是变好看了，天天有说有笑的。”姜白第不由得五味陈杂起来。
　　夫妻二人各有心思，只余沙发上踢着小腿的小哲欢欢喜喜，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