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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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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基本只呆在地下的工事里不出去,但沙漠的干燥还是出我意料地伤害了我的义眼。砂子不时像流泪般从我的眼眶下溢出来,仿生虹膜失去了光泽,球体表面布满了刮痕,以致于今天早上起床后所有人看见我都以为我睡了一觉基因突变成了波斯猫。
“哈哈哈,你哪儿是波斯猫?分明是黑白无常,一只白,一只黑!”
原望的嘲笑其实也对。精密电路被砂砾磨断,义眼内置发光体彻底瘫痪,眼珠由自然的白底黑瞳完全变成了一只乌漆墨黑的玻璃珠。
我把它摘下来托在手里,用一只眼睛观赏它。时隔七年,我仍然觉得这是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无论从功能还是工艺上来说。
毋庸置疑,这只眼睛出自名家之手,却没花我一分钱。那个有着偏执加变态性格的中年大叔比我更强烈希望堵上那只空洞无物的眼眶,他说这才符合强迫症的专业素养。
天晓得我一个拿着旅游签证的非法劳工,本来只是在那条街检修电视台的无线信号接收故障,碰巧这家智能车库门坏了。不停地开门关门已经够烦人了,人声提示还抽疯般絮叨:“警报警报,我坏了,请维修!”
“是个人都知道你坏了好吗?你坏了一早上了,傻逼!你一早上都在告诉我你坏了,你特么能不能闭上嘴?”
第一次看见我的义眼之父,他就在对着一个车库门禁大吼大叫,这让我十分肯定这货脑子是不正常的。随后我收起升降梯,放好公司配发的手持终端,拿上自己的笔记本,锁好车门,走上了这家的车道。
“早上好!”我尝试先打个招呼。
“这都快十一点了,早个屁!”他回我一句不友好的脏话,随后才意识到,“你小子想干嘛?”
我没说话。事实,我也不太会解释程序中毒、远程系统入侵、以及他家车库门禁的这家生产商三年前就倒闭了,压根没有人进行系统维护和更新,被黑是很正常的,没人黑它自己抽疯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这一切,我都不太会说。于是我就是站在那个人跟前,当他面儿摸出工装裤后袋里插着的扳手,然后用力把门禁系统小盒子给敲了下来。
“我操!你干什么?”
“这里是我家,你非法闯入,还损坏私人财物,我要报警,你等着,等着!”
“看,我现在就拨911!”
“嗳?这是什么?你修好了是吗?你会把这神经病修复成原样对吗?”
“欧他妈的,小子,你是个天才!欧,我他妈的爱死你了!”
……
就在他不间断的聒噪中,我把门禁盒里拆出来的主板连上电脑,用我自编的人工智能覆盖,重新设置逻辑与功能,修订应急警报反应频次并发送错误报告到我指定的程序主控系统。也就是说,以后他家这个门禁就是“我的人”了。而那货完全没琢磨明白,还一个劲儿感谢我,用脏话夹带溢美之词褒奖我。于是我又很好心地给门禁里下载了一个声音角色扮演模式,从此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只要主人提前选定好,他就能听见自己心仪的人说着心仪的对白,替他开关车库门。
“见鬼的,居然还有丽莲•马耶克,你简直就是上帝!”
这个女演员是同事推荐给我的,当然后来我在网络上搜索到原来她是风靡线上的“爱情动作片”□□,就放弃关注了。
其实我有些担心这个疯子真的会用丽莲的声音,我实在怕邻居听见了会报警。
后来我就被请进屋里去了。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知道这家伙是个高精仿生人体器官制造家,而且是纯手工制造。来这条街出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在公司总机电脑上安了一个外挂程序,好让系统第一时间把富人区的工作先发送到我的终端上,这样我就总能最快抢到工作,然后得到更多的小费。
不过这次的小费委实太慷慨了。尽管我同意越是有本事的人脾气可能越怪,世间也不乏视钱财如粪土的奇人异士,但一枚造价达到三十万刀——相当于普通工薪族十年的收入、我这种月入仅仅两千刀的非法劳工三十年都买不起的价格——另加十万刀手术费用的仿生义眼,竟如此豪爽地送给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真的相信这个人不正常得很厉害。
不仅如此,他还亲手给我安上了。
这是一个至今令我感到震惊的事实,一个会对着自家车库门禁吵架一上午的神经病,居然会是泛太联盟科学省下属秘社“布衣社”成员。那可是一群拥有世上最强大脑,所谓精英中的精英的科学狂人。他们醉心于自己的智力优势,已经远远脱离自恋的境界,达到了天地独我的神域。这些疯子信仰的并非“科学改变世界”,而是“老子就是科学”。因此他们的社训只有一句话:西红柿就是水果!
当然我对他们是否真的异端到把西红柿归类在水果而非蔬菜这件事并不在意,我只是嫉妒这些人可以拥有世界签证,爱去哪儿都行。另据坊间传说,他们甚至可以向地球维持会的长老院枢密处直接进言,从而左右政局。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身份显赫的家伙,居然不从医不从政,宁愿当一个没有公司所属不背股份的独立精密仪器制造家。我拿自己不瞎的左眼打包票,凭这位义眼之父的神经外科手术精湛程度,随便去哪家医院当个院长都绝对没问题。
“这没什么奇怪的。”秦妞一边检查我的义眼,一边一心二用在电脑屏幕上打字,“人各有志嘛!你的原彻学长就有注册会计师执照,原望不但正统幼师专业毕业,还有金牌月嫂护理上岗证呢!”
很遗憾,我已经不会为这样的消息大惊小怪了。毕竟,秦妞本身的表里不一已经在这几天里让我颠覆了三观。
我的意思是,她仍然是个好姑娘,纤细敏感不善言辞,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也十分善良。不过她绝对不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远远不是!
来到鹫骐的当天下午,原彻和包亚君他们就组织了一场武力演练。
完全摒弃现代武器,单纯靠人体自身的力量与技巧,加上冷兵器的熟练运用,这场演练看似更接近于我们天刑队的刺杀行动,而非阵地战斗。
我不可避免地要加入如此“增进友谊”的联和演练中,然而全息投影模拟出的室内环境中,出现在我面前的对手却是秦妞。
三十踢——这丫头在十秒钟内单腿连续踢次达到了三十下,快到眼花缭乱。并且用来支撑身体的另一条腿还可以依靠足跟的捻转,帮助身体向前推进。
十秒钟的时间里,我除了招架,毫无还手余地。
然而也只是最初的十秒钟,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握拳精准击打在她脚踝关节处。我知道她会感到痛与麻,痛感会漫延到整个小腿部,如果再用力一些,她还可能关节错位。但如此的痛感就足够了,至少当时我是那样认为的。我心里,终究还当她是那个不及我胸口高的萌妹子。
事实并不能说我轻敌或者天真吧!秦妞的脚踝的确被我打疼了,而且疼得要命,但她也是C+,换言之,细胞复原能力快,痛感消失得也快。
“你没有告诉过我。”事后我木无表情地对秦妞说。
“你没有问过啊!”她在手持终端上输入文字——尽管她也喜欢我,但仅仅几个小时,她还不能做到直接与我对话自如。
看我沉默,她又追问一句:“你很介意吗?”
“你指什么?”
“我是C+,还有,我没有马上告诉你。”
我想了下,摇头:“不,不管你是否告诉我,或者你的C+身份,我都不介意。毋宁说,我挺高兴的。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自己活得太长,会眼看着你死掉了。”
秦妞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没有打字,而是脸埋在我肚子上呜哩呜噜地说:“今天,C+,觉得,好!”
连白眉那种密码一样的中文口令我都听懂了,所以我想秦妞一定是要说:“今天终于觉得作为C+也蛮好的。”
不过对于我们俩的其乐融融,原望是持反对意见的。不是反对我们的关系,而是他觉得凭我的身手居然堪堪和秦妞打了个平手,必然是我放水了,要么就是受我故障的义眼影响,分心了。
诚然那天我的右眼已经有些不适,感觉到干涩的刺痛,却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彻底失灵。我也没有放水。原因是我压根也不知道秦妞的实力究竟到达哪一步,放水本身是毫无意义的。
当然,原望的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应该是对初见那天晚上我差点儿掐死他这件事,心有余悸吧!
“废话,我嗳,是我嗳!”原望指着自己的肩章,“新筑治安总督的副官兼侍卫长,小爷不靠关系,好歹也是几百人里脱颖而出一拳一拳打上去的。被你一个小白脸打得屁滚尿流,我是不能不服气的。可你连妞子都打不赢,等于我也输给了她。我原望输给一小妞儿,死不瞑目好吗?六月飞霜好吗?”
我是没看出来这件事儿跟“六月飞霜”扯得上什么关系,但我终于了解到原望自尊心的确很强,间或有些大男子主义,并且,十分记仇。
不愧是天蝎座!
“好了!”
听见秦妞难得的说话声,而且貌似还挺想欢呼一下的,我拉回思绪,睁着一只眼看向她:“修好了?”
秦妞笑嘻嘻摇了摇头,又在电脑屏幕上飞快打起字来:“完全修好还要些时间,不过我检查过后发现内部晶体结构没有被破坏,有部分电路磨损,可以修好。至于表面的刮花,放心,这是特殊密度的树脂粘土,不是玻璃,可以补的。交给我吧!”
我很意外:“你真的会修?”
“嘿嘿,比你厉害吧?”
“我就是觉得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了。”
秦妞直接对我做了个瘪嘴的鬼脸,说:“不可爱!”
我淡淡看着她,问道:“省下的钱给你买娃娃好不好?”
秦妞眼都放光了,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好似要散架:“真的?真的?真的?”缀星星眼、发狂、卖萌、上下蹦跳的表情。
真佩服她弄来这么多表情!
我双手插兜,依然平静地点点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只要我买得起。不过你得跟我回芝加哥。”
秦妞愣了下,歪过头显得踌躇。
她打字:“不留在这里吗?”
“不行!”
“也不能呆在新筑?”
“也不行!”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没有立刻马上作出回答,而是盯着秦妞的眼睛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脖子上取下司碧德送我的姓名牌,打开子弹型吊坠的底部,按量头部的开关。
“这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家人。”
投影光束中只是一张照片,白眉自拍时故意偷偷把天刑队每个人都拍下来。
战神从战场上生还回来的庆功宴,大家都因为高兴而变得放纵,司碧德也喝醉了。
十一个人,天刑队最全的一次全家福。
此后再也没有了。
因为如今,我们只剩八个人!
突然,我的联络器响了。不是原彻给我的,是我从芝加哥出来时随身带着的。
毫无疑问是白眉,如今世上会打我这个号码的只有他。但时间不对,我们在之前的联络中已经有过约定:每天只能在华夏时间晚上十一点以后打过来。
秦妞疑惑地看着我的手表。不是妈妈送我的那块,白眉在里头安了GPS信号发射器,这一点他告诉我了,所以在约定不暴露鹫骐总部精确方位的前提下,我把那块珍而重之的纪念品留在了新筑的官邸里。而手腕上这块,是我做的,有一对,另一块在白眉手上。它本身也是通讯器,每每出任务时作为我与白眉单线联系的重要道具,而此刻,它正嗡嗡蜂鸣。
响过三声,我必须接听起来。强迫症逼迫我必须接。
但它自己停了。三声响过之后。
我猛地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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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圆桌旁坐着五个人,这让桌子显得空旷且缺乏平衡的美感。
司碧德神情凝重地盯着桌案上交扣的双手,脸色铁青。
女子嗓音在静默的室内激荡出回响,她问:“确定最后出现的地点了吗?”
司碧德低低喊了声:“叮当!”
智能模拟女子真声清泠地在空间里立体环绕地响了起来:“二十六个小时前在医院,随后GPS信号突然在终端电子地图上消失。”
又换了一个男声:“怎么肯定是去了新筑?”
司碧德叩了叩手指:“我去跟鹫骐的人见面前一天他来过,说新筑方面的行动很奇怪,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止杀个人这样简单,必须尽快中止合作让丹回来。”
女子说:“但他没有等待你们会面的结果。”
“是的!是的,他没有!”司碧德从来没有如此颓丧过,他看起来老多了,“他分析了我的行为和思考模式,断定我会选择明哲保身。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我了。”
又有一个新的男声加入,听起来雄浑有力量,他安慰司碧德:“别难过,老爹!我们都知道你是对的。”
中央主控台的来电提示音“滴滴”叫着,叮当自动接入通话,是无法赶来的战神。
“怎么回事儿?确认一下措辞,是脱离,不是失踪?”
叮当代替司碧德回复:“有理由相信信号的消失是人为关闭,他人在医院,身份没有暴露,所有监控摄像头记录下的画面都是一致的,他在镜头前摆手微笑。”
在总部的每个人都已经看过那些录像,毋庸置疑白眉是刻意在镜头前走过,他在告别。
女子居然显得比所有男士都冷静,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对丹如此执着?”
叮当不再能代替回答了。每个人都盯着司碧德,通讯器那头的“战神”不安地催促:“老爹,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司碧德垂睑,连声音都如形容一般苍老了:“LDY-134,天组,这是十年前丹的名字。或者说,编号。”
伴随着讲述,叮当自动在幕墙上投影出几张照片。
“丹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不问。可这里是天刑队,我们过着杀人取命的龌龊生活,对于每一个加入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把底细调查清楚?五年前优一领着丹来见我,说是引荐,又骗我说丹的眼睛是先天失明。其实,优一当时也玩了一个小技巧。他越是强调丹的眼睛,我反而越要关注。侵入移民局、入境处的资料库对叮当来说犹如探囊取物,于是我看到了丹的身份信息,又去调取了他出身地五年里所有值得推敲的新闻资料,然后得到了这些。”
那些被炸成废墟的残垣断壁,面容被贴上马赛克的尸体照片,现场周围受到波及的伤者的图片,每一张都触目惊心叫人不忍卒睹。而其中就有大家都熟悉的邓寄川。他很好认,十年里,他一直维持着照片里的样子,十七岁时的样子。
“他的眼睛是那时候瞎的,因为颅骨被击穿没有弹片残留可作参考,所以官方一致对外宣称他是被爆速飞行的某种物体碎片击中。所幸居然没有伤及要害脑组织,加上C+自身强大的细胞再生修复力,所以他奇迹般地活下来了。不过我们,我和优一都相信,那是枪击伤。”
司碧德抬了抬头,十分黯然地扫过头上那些照片:“优一就是要借我的手去查清楚丹的一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跟我问过这些信息。有时候我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可更多时候他表现得,对这一切毫不在乎。和丹组成搭档是他跟我建议的,他蹦蹦跳跳说自己还未成年,需要强有力的后援支持与保护。但他又不要跟大叔们在一起,害怕会被传染大叔臭。”
角落里传来悄声地咒骂,可以说,在场每位男性成员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受辱的表情。
战神在通讯器那头幽幽道:“老爹真的是太惯着白眉了!”
司碧德惨淡地笑了下:“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你们中最小的,加入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跟丹离开家乡的年纪一样。我一度以为这就是他对丹抱有的情结。直到我无意中听优一说起丹义眼的事。”
“义眼?”女人很敏锐,“不是那种戏剧社自制的廉价道具眼珠吗?”
司碧德挑了挑眉:“道具眼珠有那么逼真吗?”
叮当又自动切换了一组图片,里面是一张履历表,以及几张卫星拍摄的街道照片。
“十年前,丹失去了右眼。七年前,他又得到了一只右眼。而给他眼睛的,就是这个人。”
众人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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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的一幕,感觉很哭笑不得。
“快救救我小川!他们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千里迢迢而来的帅哥,简直就是泯灭人性!”
从前只在书里读到过“五花大绑”,没想到“鹫骐”的前哨卫兵们居然真的把这样一个姑且可以算作文弱书生的人给反绞四肢绑了起来。不仅如此,他们还用棍从绳结中穿过,把他竖在卡车尾箱里。一路开回来一路饱受风刀沙刃的摧残,发型的“前卫”程度就不要去提了,嘴里还灌足了沙子,开口说话先吐出一口沙团,十分饱满有料。
这绝对是我见过白眉最潦倒的形象了!亏他有脸说自己是帅哥。
通讯器蜂鸣中断后我不顾一切往基地外跑,任凭秦妞在后头急切地追赶,甚至想不到跟原彻或者包亚君打声招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芝加哥!”
作为搭档,我和白眉约定过各种各样的暗号传递。他知道我强迫症,一定会耐心等铃声响过三下后我去接听。而相反的,若只响三声便挂断,就说明他遭遇了生命危险,我必须去营救。
结果,这就是他遭遇的生命危险。
“您真的认识他?”哨兵们显然对这个孤身的闯入者所言居然属实,感到匪夷所思。
秦妞躲在我身后捉紧我胳膊生怕我又跑了似的,一边将卡车上的白眉仔细认了认。
“他是照片上那个,”秦妞在手持终端上打字给我看,“那个角落里自拍的人。”
真难为秦妞竟然认出他来。且不论此刻这货一头一脸的沙土,跟出土文物没两样,全家福上的他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做鬼脸,而且一只眼睛上还涂了爆炸图案的油彩,真是亲爹妈都不认识他。不得不说,秦妞对细节观察之入微,真的达到了可怕的程度。
白眉也看见秦妞,很高兴地问我:“不会是你女朋友吧?看不出来呀小子,我真以为你是性冷淡呢!”
感觉到秦妞指间一瞬的僵硬,我决定赶在这货说出更多挑战羞耻度的话前把他救下来。
“我朋友是来找我的,请放了他!”
哨兵甲挺尽责的:“抱歉,邓先生!基地规定,禁止外来陌生人员闯入。我想您必须先跟包参谋解释一下,得到他的批准才能接走贵友了。”
“不用!”我看也不看白眉一眼,“我一点儿不想接他走。你们只要把他丢回最近的公路,让他回家去就可以了。”
哨兵乙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但还是说:“恐怕也不行,邓先生。规定就是规定,您的朋友擅自闯入我们的警戒线,而且并非误入。他摇着白布高举双手走到我们的狙击范围内,拿着扩音器高声喊着蹩脚的中文,让我们带他来见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向上头汇报请示。包参谋要亲自过问这件事,我想您还是等等吧!他应该快到了。”
真是个麻烦精!
不过出于朋友一场,我还是义气地想为他解决一些困扰。
“至少先松绑吧!我在这里陪着他等,出了事儿唯我是问。”
两个哨兵交换了一下眼神,总算还肯给我个面子,不过也只答应把白眉放下来,双手还是要捆着。
“随便啦!”白眉比我还能接受现实,迫不及待奔过来拿脸往我肩头上蹭,“小川,人家好想你哟!你都不回来,没人听我讲冷笑话了。他们总是听到一半就笑,太没劲了。”
而我听完了也不笑,白眉居然觉得这样的听众才是对自己最佳的褒奖。
“冷笑话嘛,当然要冷场才叫冷笑话啊!”
说实话,我觉得他只是在拿我做冷笑话鉴定器,以期修炼出连我这种笑点特别高的人都能笑出来的终极冷笑话。
等他终于在我肩上擦完了脸,我才一胳膊勒住他脖子,逼问:“来干嘛?”
他嬉皮笑脸:“当然来找你啊!”
“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们是最佳搭档啊!”
我臂上用力:“说不说?”
他连忙大呼小叫起来:“啊啊啊啊,死了死了!住手,我说!”
我松了松劲,还箍着他。
“嘿嘿,小川啊,你的眼睛还好吗?我看你今天好像只有一只眼咧!”
我闭着右眼,显得淡然:“坏了,在修。”
白眉古怪地笑了下:“真的是修吗?你确定还能拿回来?”
突然秦妞从我身后钻出来,一把推开白眉。是很用力地推,跨弓步掌外翻,用的推拿手。她自然听得懂白眉简单的英文。
白眉跌撞一步顺势后仰倒纵,落地伏兔,小腿发力猛地弹起,合身直撞上来。
秦妞半旋身,后腿提上来横踢。
在她施展速踢之前,我闪身站到了白眉跟前。
他刹住了,就站在我身后,些微气喘,却听得出来在笑。
秦妞也停住了,将腿放下来,望着我显得有些不安。
“可以把眼珠还给我吗?”我用白眉也能明白的英文问她。
秦妞的样子感觉快哭了,来不及打字,就是红着脸,结结巴巴:“不,我喜欢,骗,没有,君……”
“你不是有意骗我,你真的喜欢我。事情没有我想的那样恶劣,包亚君他们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淡漠地看着秦妞,问她:“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拼了命地点头。
“我相信你,妞子!”我带着白眉一起往后退,“但是我和鹫骐,和翙巢的合作,已经完了。我不关心真相,也不关心这辈子能不能复仇,我只要那只眼睛。那是礼物,希望你们还给我!”
哨兵的枪已经端了起来,指着我和白眉。双方僵持着。
“把枪放下!”
原彻连下达命令都是懒洋洋的,然而今天,他没有穿懒汉鞋。
那双军靴一脚能踩断两根肋骨吧!
——我看着一身戎装下终于有了新筑三佬气质的学长,还有他身旁的原望和包亚君,眼前是戈壁黄沙一望无垠,无退路无前往,莫名感到讽刺。
“想听听我们的计划吗?”原彻尝试从另一个角度说服,或者我可以理解为收买。
我摇摇头。
原彻点起了烟,指指我身后的白眉:“他十七岁到的芝加哥,正好是七年前。知道他的老师是谁?”
我点点头。
原彻反而有些意外,随后赞赏地笑了笑:“你们的亲密程度倒是出乎我意料啊!那么你也知道做这只眼睛的人曾经的身份了?”
我突然很想笑。
“为什么你们都会以为我一无所知呢?”我发现自己真的在笑,“觉得孤身落荒而逃的丧家犬没有能力去复仇是吗?觉得一个一只眼的残废绝对查不到机密的中心是吗?觉得一个为了多赚点儿小费不惜偷鸡摸狗的非法劳工,只是走运才见到了‘布衣社’的精英——海因茨•迈雅耳的,是吗?”
无珠的右眼再一次剧痛入骨。白眉从身后挽住我,神秘兮兮将手伸到我眼前。
“Surprise!”
手指打开,是一只崭新的眼珠,白底黑瞳。
他轻柔地为我填进眼眶里。
“结束了学长。”我回身看着原彻,依旧用英文表述,“眼珠里什么都没有,秦妞可以证明那堆微小芯片里甚至没有CPU。那就是一个具有夜视功能的仿生眼珠。迈雅耳花了六个小时替我手术,不是要装一个可以随意取下的眼珠,而是要替我再造一个眼窝。我不知道他在眼窝里藏了什么,但显然,你们想要。可我不想给你们。至少今天,现在,非常不愿意!”
原彻的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