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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谈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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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新筑之后,我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低估了□□的势力。而在来到沙漠之后,我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低估了恐怖分子的财力。摸着良心说,我的三观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坐在最新式装甲车里平稳地去向“鹫骐”的据点,我们没有遭遇恫吓、捆绑,更没有被蒙上双眼。尽管我知道在这次的事件上,原彻与姚哲是合作关系。不,应该说整个新筑得到了鹫骐的支持,或者说,鹫骐得到了新筑三佬的支援。无论如何,他们是同盟。然而如此开放的姿态将大本营暴露给外人,我觉得姚哲对原彻的信任恐怕不是出于老同学这么简单的。
何况,和原彻一起来的,还有我,一个流民刺客。
原望安逸地靠在车厢壁上,懒洋洋伸长腿,拿足尖磕了我一下:“晕车呀?”
我瞟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手指:“没有。”
“你脸色不怎么样嗳!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
“也就是的确在想事儿啦!”原望猫腰窜到我这一边来,肩头撞我一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想什么呢?女朋友?”
我往边上挪了挪:“你们有我的履历,我没有女朋友。”
原望皱皱鼻子:“没劲,不禁逗!”也跟着我挪过来,腻腻歪歪,“到底什么事啊?都这么熟了,说说嘛!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我把他脑袋拨了拨,匀出一个安全距离,直截了当道:“‘鹫骐’是不是新筑的第四股势力?比‘翙巢’更接近于军队,也更堕落更黑暗?”
话是看着原彻说的。他也跟我们一起挤在这车厢里,抱臂假寐。
相处这些日子,我的一切固然被他们查了个底儿掉,从心底里我也不曾隐瞒什么——除了跟白眉的不定时联络,而且跟白眉只字未露——但对于原彻,对于计划本身,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谁?高中的前辈,新筑三佬,□□老大,还是老乡?我发现除了这些表面上的身份之外,我并不比世间的芸芸大众了解他更多。他知道我的过去却不告诉我他成为□□的理由;他看过我的经历却没有展示给我看他走上权力的征途;他找我回来扒开我的伤口然后告诉我一起去复仇,却连我需要做什么都不给予说明。我在新筑七天,没有出过政客街的别墅一步。
原彻保障我衣食无忧,偶尔来陪我度过午后闲暇,其他时候,我只是在硕大的书房里看书。都是我离开新筑十年里出版的,小说、传记、散文、年鉴,连漫画都囊括其中,原彻给了我长长一列书单,要我看完它们,在七天的时间里。
我看完了!尽管疑惑。
阅读毫无乐趣可言,好记性让我机械地将所有内容刻在脑海里,不想忘,就不会忘记。
不是没有思考过原彻这样做的用意。文字是隽永的,所以才会有人书史造册,将过往留住。离开故土十年,没有比阅读更便利的渠道来让我获取信息了,它们的倾诉足以跨越千年。
我以为知道或者铭记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行动,他们需要我像一个真正的土著,而非落荒而逃后又暗暗潜入的外来客。
我以为,应该有一场测验考核。
然而七天时间到了,原彻趿拉着懒汉鞋走过来问我:“看完了么?”我点点头,随后他说声了好,又说了句明天出发去大漠,随后就走了。如此简短而轻率。我分不清是他对我太信任,还是压根在逗我玩儿的。
加入“天刑队”当一名双手染血的刺客,大多数时候我杀人仅仅是为了钱。死里逃生后我一度不明白为什么活着,后来有一天,我索性反过来问自己为什么要死。答案竟然是一样的。既然生与死都是无理由无意义的,而且我又活着,我便决定继续活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对于指令,我从来不违抗。前提条件是,一旦我答应了去做某件事后。
五年里司碧德给过我各种各样的任务,他会安排我所有的进退,仔细到讲话时的口音都不许错。但他也从不强迫我接受工作,他明白我不想做的工作死都不会做,我接受的工作死也会做好。
我像服从司碧德一样服从原彻。从第一次谈话过后我选择服从他,尽力做好一切他下达的指令。
服从模式下的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司碧德,然而现在,我与原彻有了隔阂。并非怀疑猜忌,相反,我感觉是他们不肯相信我。他们找到我诱使我回来邀请我加入,可最后,他们将我关在一扇门外。门里头,是充斥了冤魂的研究所,是已经高高扬起的,复仇的长镰。
原彻坐得笔直,褪去了一身的松懈,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向外散发慑人的武力。他像山一样,蓄积着能量等待一次喷薄的活火山。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原彻!
半合的睑后流出两道锋刃般冷冽的目光,它们将我从上到下拉了一遍,似刀身在白绢上拭去血痕。
“记住小川,”原彻坚定不移地告诉我,“新筑三佬和姚哲是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允许他踏进城门一步。”
我压抑着震撼,尽可能维持固有的平静:“为什么要放逐这个新筑人?姚哲实力很强。”
原彻点点头:“是,他很强。正因为强,所以才成为劲敌。不是我们放逐他,而是他不愿与我们为伍。姚哲要的不是重建新筑,他只想复仇,他的最终目标是讨伐地球维持会。而新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据点,不会有复兴,更谈不上民生。我们不能把辛苦夺回来的城市拱手让给一个山大王,新筑就是新筑,不是弃都,也绝不是一座碉堡。”
但是面对共同的敌人,新筑可以和姚哲合作。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之间情感与恩义的复杂,亦敌亦友,既爱且恨,就像我对新筑。
不过我也不觉得姚哲不爱新筑。他应该只是不需要。这里跟华夏土地上其他的城市一样,是被统称在种族里的一块地方。他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继续生活,只要还在华夏的边境线内,走到哪儿都是故乡。
当然对于原彻他们来说,姚哲的爱大得过于稀薄了,不够专注。
“你,霍鑫和姚哲,你们居然是同级生!”我淡淡瞥了原彻一眼,“在同一年代里诞生了这么多怪胎,真不知是新筑的幸运,还是不幸?!”
原彻定定望着我,忽笑了笑:“我也不确定,留你下来是不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感觉车在减速。原望起身将后厢门打开。车停稳前我问原彻:“为什么?”
原彻没说话,径自去到门边,在刹车声响起的同时跃了出去。
原望靠在门口笑着冲我招招手:“目前为止,除了新筑三佬的其他成员和姚哲,还没人能在我哥的杀气下扛住三十秒的。小川哥,我彻底服你了!”
随后他也跃了出去,把我独自留给这间又闷又热的装甲车厢。
我抬起手来看着,掌心里湿湿黏黏的,汗水和着沙泥,在掌纹里嵌出一道道黑黄色的印刻。
不知道这据点有没有地方洗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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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些年芝加哥公立医疗机构资源真的很有限,不仅是人员、药物、器械等方面的配置,就连个床位都得预约排队,每个铺位后面都挂起老长一串号。除却当真需要住院手术的,很大一部分是辐射病的长期后续治疗——显而易见,都是独居老人。
然而无论医院是否已经沦为疗养院,但就一个急诊外伤并且经历了三个小时无麻醉手术的伤者来说,短短三天便出院仍然很叫人惊讶。
这个人是盖伊!
一整个上午,年轻帅气风趣幽默的海老原医生只要路过分诊台,就一定要跟里头的护士们感叹:“C+的细胞复原性真是强大到发指啊!这简直是世间最大的不公。上帝偏心,太偏心了!”他指着自己的脸当真万分委屈,“我这么好看的脸居然得不到长生,歧视漂亮脸蛋嘛!”
护士塔妮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毫不避讳地伸手捏了捏医生的下颚,嘟起嘴调笑道:“欧,这真是太遗憾了,帅哥!不过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上帝了,因为尊敬的盖伊警官也是一表人才的哟!”
海老原昂起头来:“有我帅吗?”
塔妮娅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下,眯起眼频频点头:“嗯,应该说,各有千秋!”
“所以为什么我输了?”
“我想,可能上帝跟我一样选择困难,于是临时抓了个阄。”
海老原撇撇嘴:“你是说我运气不好对吗?”
塔妮娅沉痛地点点头:“必须当然一定是!毕竟你这么帅的人,没理由不活得长一些的。”
“欧,你这样安慰让我觉得好多了。你真是太好了,塔凛!”说着,海老原双手往分诊台上一撑,探身过去在护士嘴上实在饱满地亲了一记。
塔妮娅应该是习惯了这样的揩油,自若地抹去他嘴角的唇膏,拍拍他脸:“快去工作吧,我的帅哥医生!还有,别再叫我塔凛。”
海老原坏笑着眨眨眼:“因为听起来像达令?”
护士耸了耸肩:“不!我只是不想别人以为我是个大和族人。”
“啊哈,忘不掉的民族!”
“对,忘不掉的民族,也是仅有的民族。”
“可是我们都远离故土啊!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地球,何处是我家呢?”
海老原用朗诵腔抑扬顿挫地高呼着,转着圈离开了。留下金发蓝眼的美丽护士独自站在分诊台后,若有所思。
转到急诊病区,海老原步履轻盈地走向靠里的床铺。左边尽头的铺位隔离帘是打开的,床铺已经被收拾整齐,灰色的毯子上压着一只褐色手提旅行包。盖伊正在拉起包的拉链。
“真的不多住两天吗?”
盖伊偏头,对着海老原笑了笑:“你要检查一下我的伤口愈合情况吗?”
海老原双手抱臂,显得索然:“难得公费报销,还以为能多捞笔,真是失算。所以我就说,最讨厌你们C+了!”
盖伊摊摊手,一脸莫可奈何:“上帝就是要这样公平,我真的爱莫能助了,尊敬的医生!”
海老原不说话,忽然专注地盯着盖伊的脸看。盖伊挑起半边眉毛,问他:“你在尝试用目光杀死我?
海老原维持着紧盯的状态,诚恳道:“你刮了胡子真他妈的帅!”
盖伊愣了愣,居然有些目光闪烁。
海老原及时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表情,蹭过来促狭道:“春天到来了吗?”
盖伊明知故问:“什么春天?”
“爱情啊!你有妞了对不对?我猜猜,噢,”海老原立即恍然,“那天那个,黑色头发,眼睛大大的,腰细细的,叫什么来着?”
盖伊咬牙瞪眼:“梅根是我下属!”
“嚯——”海老原半垂睑斜睨过来,笑得狡黠:“果然是克拉拉了。”
盖伊苦笑一下:“你不当侦探挺可惜的。”
“不不不,这种既危险又没钱赚的职业,我如此高的智商怎么可能去做?”
盖伊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告诉我自己的职业选择有多愚蠢!”
海老原眨眨眼:“可是傻人有傻福啊!老伙计五十三岁又逢春,多么浪漫。”
在斗嘴这件事上,盖伊时时感到站在海老原医生的对立面很是力不从心。当然这与年纪无关的,那么他也许只能承认是智商上的差距了。这实在让他很郁闷。因为这三天每个来看他的人都指责他在机场的行动很疯狂缺乏理性,引用阿尔伯局长的原话就是:“这小子一定以为自己是猫了,有九条命可以复活呢!可惜猫的记性只有15分钟,它们时常忘记自己还剩几条命。”
当时海老原医生也在,还很热心地纠正:“15分钟只是短期记忆,长期的话就很难说了,据说猫还会反复记忆。不过我想死亡这种事儿,应该是短期的,可以说一瞬间,所以猫一定会忘记。”
言下之意,盖伊还是一个喜欢找死的冒失鬼,实在不枉所有认识海老原的人都称赞他是“补刀小能手”。
唯独克拉拉。
她在傍晚独自前来,制服都没去换下,只在外头罩了件旧旧的棒球外套,亚麻色的卷发披散着,眼神慌乱无助。直到她看见病床上的盖伊,确认他手术成功绝对死不了,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就坐在床沿上——急诊室的病房连椅子的数量都不够,摸摸鼻子,眨眨眼,终于没有哭出来。
那个时间,所有探视的人都走了。原本要留下来陪护的玛斯也被盖伊轰走,拉上隔离帘后,这里就只有盖伊和克拉拉独处。
妇人长时间地沉默着,抬手拢了拢掉在耳际的鬓发,下意识伸手到围裙口袋里摸烟。香烟抽出一半,才恍然这里是医院,便又推回去,将烟和打火机塞进口袋里。
盖伊侧卧着,脸色不算好,到底还有点精神。却抬手拉了拉克拉拉的衣袖,弹弹手指示意来一支。
克拉拉笑一下,有些涩然:“你想让我被医护人员赶出去吗?”她握了握盖伊的手,望着他灰色的眼珠,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伙计,二十年!我恋爱、结婚,离婚,结婚又离婚,你一直都在。祝福我,奚落我,陪我哭,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盖伊真怕克拉拉哭出来。他有些不敢面对这个比自己小15岁的妇人,眼神撤了撤,落在相握的手上。
“他们没给我上麻醉,我嚎了三个小时,你可以嘲笑回来。”
克拉拉噗嗤笑出来,揉揉鼻子啐他:“王八蛋,盖!”随后她跳下来,俯身吻了吻盖伊的眼睛。
这样的亲昵是从未有过的,也十分大胆,盖伊不由得忘了反应。
等克拉拉起身,就听她说:“刮刮胡子吧,盖!别把自己弄得又老又矬。这样下次我就能吻你的嘴唇了。”她退到床脚,眼神依恋,“我爱你,盖!随便你怎么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家人!早日康复,伙计!”
随后她轻轻拨开帘子走出去,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第二天,她没有来。
第三天,她依旧没有来。
于是今天盖伊决定出院。他的背完全不疼了,那些蜈蚣一样的伤疤已经变成了褐色,要不了几天它们就会淡化成粉色,最后消失。所以盖伊迫不及待要去找克拉拉。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离开医院跳上出租车,并不回家,而是径直去往警察局对面的Nice餐馆。然而如他预感的那样,餐馆大门紧闭,停业的告示赫然张贴在大门玻璃上。
——克拉拉说过,这里一直在亏损,老板赖斯要去佛罗里达海滩卖冰淇淋。
路上的行人看见一个灰色眼瞳的男人在奔跑,他面容俊朗身手矫健,年轻的脸庞看上去不过而立。谁都没认出来,那是五十三岁的老警探盖伊。这张同二十年前毫无区别的面容,已经被这个街区的人们遗忘。
廉价的公寓楼旁积水成潭,户外逃生梯锈迹斑驳,仿佛随时能断裂。盖伊重重踩在那些湿滑生锈的阶梯上,快速窜上四楼平台,拧开门跳进去。一对二十岁上下的情侣相拥着正从房里出来,被这冷不防闯入的外人惊了一跳。盖伊在他们的抱怨声中掠身而过,直奔隔壁的房间。
敲门。
开门。
门内的人眼中难掩困惑。
“盖?”克拉拉挽着袖子,似乎在打扫,“你可以出院了?”
盖伊没有回答,捉住克拉拉肩头一把拽过来,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克拉拉受惊往后退,他便逼近过去,同克拉拉一道退回屋里,勾脚磕上门。
旅行包被扔在地上,垒起的书堆被撞翻,克拉拉被一次甩不掉的深吻黏住,只能步步倒退,直跌进单人沙发里。
盖伊俯在她顶上,眼神炽烈。
“我爱你!我的理解对吗?”
克拉拉感觉到窒息,她抬手局促地按在盖伊胸前,企图将他推开:“我在打包。我失业了,盖,没有工资支付租金,我要回老家去。”
盖伊纹丝未动,坚固地似块石头:“回答我!”
“别这样,盖!”
“我刮了胡子,跑过整个街区,没有人认识我。可你记得,克拉拉!”盖伊更伏低些,逼视克拉拉,声音却柔了,“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二十年前的盖伊,没有忘记我本来的样子。你说爱我,我想是爱了二十年,对吗?”
克拉拉回答不出来,眼泪一串串,从眼角滑进发际。
盖伊的大掌抚过泪痕,抚摸过已经不再青春的脸庞。
“告诉我,我的姑娘,你爱我吗?像我爱你一样。”
克拉拉瞪着眼,哽咽着:“你从来没说过。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你那么年轻,朝阳一样活力四射,我大你15岁呀!”
克拉拉捂住眼睛:“可你不会老的。现在的你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我却老了,我38岁了,不再是你的小姑娘了。”
“不,克拉拉,不!”盖伊吻着她脸上的泪珠,一直去到耳畔,“现在这样,才正好啊!我终于等到配得上你的年纪了。所以,不要拒绝我。说,说你爱我!”
克拉拉没有说,只是捧住盖伊的脸,吻在他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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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很多时候我都在内心里咆哮。不单单是强迫症的原因,好比买苹果派那次,似乎每天都要遇上些挑战杀手底限的事。我又是完全不善言辞的人,确切说我宁愿动拳头也不原动嘴。所以我总是活得矛盾压抑,在补习班老师教我背古文减压法之前,我每天都非常痛苦。
因此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我是说,除了家人朋友以外的,那种喜欢——是怎样的感觉。
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我遇到过的女孩子都跟我遇到过的男孩子一样,引不起我任何的兴趣。我不想去搭讪,不想了解她们怎么想的,更不想让她们了解我的想法。在入队最初的日子里,就连司碧德都跟大家一样,以为我是个基佬。
除了白眉。他坚决维护我异性恋的立场。当然,并非是以医学界专业人士的角度阐述的,他给出的理由是:“小川对我跟对待你们的态度一模一样,他根本不喜欢男人。”
我实在怀疑,就算真的基佬应该也不会对这个自恋成癖的制服控有兴趣的,何况他自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好者”。“战神”更狠,他说白眉压根就是那喀索斯体质,每天照镜子就是恋爱了。
私以为,这个说法贴切又中肯。
来到大漠几天了,还跟在政客街一样成天待在室内。倒也没人禁我的足,而且原彻在这个基地一样的据点里被奉为上宾,俨然是半个指挥官,更不会有人对我的出入横加干涉。
的确,是我自己没有出门的欲望。
还记得上一次跟普通人一样逛街购物闲游还是高一的时候,妈妈带着我去市医院探望邻居阿姨。她的第二个女儿降生了,不是C+,也没有带上辐射病,很普通但很健康的孩子。这是件非常棒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经过商业中心,妈妈突然提议说午饭我们就奢侈一次,当作是对喜事的庆祝,就在外头下馆子吧!
我高兴地笑着,雀跃不已。
那个时候,我还懂得那样子张扬地露出牙齿,眯起眼睛,从心底里放出声来的,大笑。
最后我们只是吃了快餐。因为我看见书店门口竖起一张等身高的立体看板,是我当时最喜欢的女钢琴家出版了自传写真集。她年纪不小了,得有近六十岁,海报照片上原本一头花白的齐耳短发被处理成乌亮的黑色,一袭驼色羊绒披肩拢住双肩,其下是一条宝蓝色的呢子连衣长裙。她的双手自然下垂在身前交握,十指纤纤,温润饱满,完全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我是没有音乐天赋的。我的家庭也没有额外的收入供我学习钢琴,从小到大只学会了一首《欢乐颂》,还是小学时在音乐课上被老师以考试之名鞭策了一个学期才勉强及格的。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明白,一间穷得留不住师资的公办小学为什么非要开设音乐课,还非要教大家弹钢琴。拜我们执拗的校长老师所赐,我第一次在C+的基因优势上败下阵来。因为我居然是个半音痴,也就是能分辨do、re、mi,但搞不清楚音阶高低。我终于明白C+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身体健康不怎么生病、受伤好得快些,另外体育成绩特别突出以外,一切体现在肢体以外的技能,比如说学习成绩,比如说艺术天分,这些都不具有任何优势。更有我这样拖后腿的,唱首歌能让全班笑哭。
所以我太崇拜钢琴家了!尤其是非C+的普通人,她那么优秀,又沉静内敛,一身的气质仿佛浸润了音符的清澈,显得干净雅娴。
很庆幸我终于还会画画。老天爷没有完全关死我艺术的门窗,总算赐给我一个足以自豪的特长。我酷爱素描,觉得它真实不虚与,跟照片一样,该是怎样就是怎样的。我便常用这不曾谋求的技能去描绘我向往的技能,一遍一遍地画那些平凡又不平凡的人们。
那天我看见书店门口的等身看板,看见自传写真封面上她坐在钢琴前垂首沉思,一股冲动在心里撞来撞去,嘶吼给自己听:“我要画下来,就是要画下来!我要把这个人的一生画成画。”
后来,妈妈就用下馆子的钱给我买回了书。厚厚的,好多彩页,闻起来有浓浓的油墨香。这也是我人生里最后一次得到来自家人的礼物。三个月后,我被爸爸卖给了研究所。
始终坚定,这世上,不会有像妈妈一样爱我胜过一切的人了。我也爱她,胜过一切!
——直到三天前,这想法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事情说起来必然是很俗套的,一次邂逅,甚至谈不上邂逅,我们的相遇是被放在行程安排里的。我作为“翙巢”方的代表,她作为“鹫骐”方的代表,两位电脑技术员就这样见面了,在地下坚实但又暗无天日的工事建筑里。
“邓寄川,秦妞。”原彻点名似的给我们双方作了介绍
“嗯?”我蠢得没反应过来,居然问,“秦什么?”
“妞,秦妞。”
“真名呢?”
原望立即爆笑:“噗哈哈哈哈——小川哥,你是我亲哥哥!咱们是一家的,一家!”
后来我知道了他说一家,是因为第一次见秦妞时,他跟我问了同样的话。我们蠢得步调一致,毫无走样!
看着那个留海快遮住眼睛,裹在不知道大了几号的工装夹克衫里,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剥手指的女孩儿,我内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大嘴巴子。然而我程序设定般维持住固有的冷淡,只是颔首道了声:“抱歉!”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了。
同样,她也不跟我说话。
她不跟任何人说话。
原望解释:“妞子有社交恐惧症,见生人就哑,就算是好朋友也说不出十字以上的句子。我们跟她交流都是用键盘的,我们说,她打字回复。
果然,我看见长长的方桌上摆了两台笔记本电脑。那种老古董到已经没地方维修的键盘电脑,她一台,剩下一台,我猜——
我径直走到桌旁,指一指其中一台,瞟了秦妞一眼:“你的?”
她点点头。于是我转身去到另一边,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她站了站,怯生生抬头看了眼领她过来的联络官包亚君,得到首肯后便也坐下了。我们俩隔着一张宽阔的桌案、两个屏幕,面对面坐着。
“看来不用我再说明了,对么?”原彻双手插兜半坐在桌沿上,懒得几乎能滑下去。
我虽然不是白眉那样的天才,但智商也没有低于70,我得意的技能就那几样:杀人、画画、记性好,还有计算机。
原彻要复仇,又不将我留在芝加哥加入实战,画画肯定杀不了人,那么我想守着可以使用两百年的航空设备,他们不找几个能够尽快上手操控的技术员,恐怕也太暴殄天物了。
“一方一个,互相监督,互为人质。我没有理解错吧?”
原彻笑笑:“互相监督是对的,做人质的话,只能是妞子被你吃死。她运动白痴,你可别欺负她哟!”
我瞥了瞥秦妞宽大的外套,计算着里头能塞下多少武器,嘴上却也不再说什么。
任务布置很简洁:五天之内修复程序,重新设定卫星制导,要求卫星导航监控一切华夏海上军备设施的远程导弹。至于打击坐标,暂时保密。
我确定他们不是要打芝加哥,姚哲再疯狂尚不至于挑起世界大战,原彻也不会让她做。而对于最后目标的猜测,我有一些考虑,此刻却没必要说出来,更无意追问。
与我们交代过任务,原家兄弟就跟包亚君碰在一起兀自交谈,时而严肃时而轻松。并非避讳,只是作为我来说,实在没兴趣加入决策者们的讨论。
收回视线看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几个少得可怜的桌面图标,社交通话软件已经被打开,空白对话框占据桌面中心,等待着有人用文字填满。
抬眼看对面,秦妞始终低着头。感觉这个女孩儿比高中时候的我还要谨小慎微,缩着脖子耸起肩,头埋得很深下颚几乎贴在前襟上,看上去似乎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我又盯住面前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再挑一眼房间那头悄声细语的原彻等人,突然鬼使神差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一行字:“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发送。
我看见对面的女孩儿身体弹了一下,显然被来信提示吓着了。
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再小心翼翼地偷眼看看我,随后敲击起了键盘。
“脱鞋。”她回复我。
“热吗?”我继续交流。
“不热。我只是讨厌穿袜子穿鞋,渴望自由的脚趾头们在呻吟。”她在表达心声时用词文艺。
“你没有脚臭吧?”我被自己无聊的玩笑吓到了。
“我想没有。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袜子有没有洞。”后缀一个斜视的调皮表情。
“你穿之前不检查一下么?” 我开始感觉这对话已经让彼此都无可自拔了。
“检查了,是好的。不过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在走路的这段时间被磨破呢?而且我两个礼拜没有剪脚趾甲了。”
这可不是良好的卫生习惯!
——我腹诽着,却在输入框里敲击:“脱吧!反正你连袜子也要脱的,破了也没人看到。”
“可以吗?会不会很失礼?”
“那边那个邋里邋遢的家伙,”我言指原彻,“他穿两只颜色不一样的袜子,我都没有揍他。”
我听见对面噗嗤一声,随即对话框里跳出一长串哈哈笑的表情。
“太好了!”隔了一会儿,她回复我,并且遮掩着扬了扬手中可爱的白色短袜,“袜子没有洞耶!不过我暂时不用穿了。谢谢你!”追加脸红羞涩的表情。
我竟不自觉勾起嘴角:“萌卖得不错。”
“胡说!人家是真萌,不用卖!”
我又抬头看一眼对面那个面无表情木讷呆板的女孩儿,不由感叹人的内外差距真是太大了。
“你也喜欢用旧式键盘机?”我真的好奇。
“嗯!键盘的声音很安心。”没有弄错的话,这句话语法有错误。
“你的计算机自学的?”
“你怎么知道?好厉害!”追加惊讶表情,“除了电脑,我什么都不会。我写自己名字被君君嘲笑是幼儿体。”追加对手指表情。
我不禁又抬头瞥了秦妞一眼,意外地,她的脸竟然真的微微红起来。
“喜欢看书吗?”
“喜欢喜欢,不过我只看漫画。因为有画。”
“我会画画。”我发送后故意停了停,看到秦妞脸上惊喜的神情后及时补一句,“不过只限素描。”
“哇,偶像,抱大腿!”
“你的样子可不像要过来抱大腿。”
“嘿嘿,”她补了一个吐舌的表情,“矜持,矜持!”
“那我走过来让你抱!”我没有用问句,而是加了一个感叹号。
“你来呀!”
线上线下的人格分裂让秦妞轻易掉进了圈套里,我起身,果然走到她面前。
没想到我并非玩笑,秦妞显得很是无措,手按在桌上竟然颤抖起来。
原彻三人已经留意到此间的异样,停止了交谈,全都扭头看过来。
我从不放弃。
“我过来了,你可以抱了!”
秦妞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忐忑地移上键盘。我伸手过去把电脑推开,告诉她:“我就在你面前,也不需要你回答,你只要决定好,要不要过来抱我。我数到三,一、二……”
秦妞抬起头,张皇至极,却终于开口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不、抱的话,你你你、会怎怎、怎么样?”
我凝视她许久,继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叠好,放在桌上。我摊开手来给她看:“你不抱我,那么就换我来抱你。”
她怔住。
“三!”我结束计时,“抱吗?”
无措的女孩儿睁大眼睛打量着我,神色间难掩惊慌,却一点一点,流露出了惊喜。
蓦地,她笑起来。
“抱抱!”
活到二十七岁,我第一次被妈妈以外的女性抱了。
没有抱大腿,秦妞双臂环在我腰际,红透的脸庞埋在我肚子上。
这丫头,还真是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