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Episode 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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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东京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就犹如这座被灯光点亮的城市早已模糊了对白昼黑夜的界限一样，连季节的变化也难以察觉。倘若不是庭院里那棵叶已落尽，光秃秃的大树的话，他或许都还未发觉初冬已经到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已经暗中加重了他身上的担子，比以前还要多的功课，以及三天两头的各种上层聚会。
他不喜欢那些繁重的功课，也不喜欢这样虚伪的聚会，但是他心里对此却没有排斥，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那一天而准备着。
因为现在，他还是以“最有可能继承赤司家主之位”而现身的，他不清楚父亲的想法，但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怎样都好，他最好总会变成足够强大的人的。
于是他强撑着脸，向那些眼神中带着蔑视的人打着招呼，却不亢不卑，依旧保持自己的骄傲。
可是他更愿意找个地方独自带着，或许望着天空沉思，或是垂头发呆。
但是更多时候他都在想念着被独自留在家里的清和，她一个人怎么都无法让人放下心来。
爱闯祸的小麻烦。
他会勾起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浅笑着，眼神温柔地思念着她，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见到她，就如同她也会想念并盼望着他回家一样。
有一个人思念着自己，并等待着自己回归的地方才能叫做“家”。
于他而言，有清和在的地方便是家。
他回家时，已接近深夜，父亲如同往常一样没同他一起回家，他倒也不在意，反倒是悠闲地坐在后座上，望着陷入沉夜的东京。
商店几乎都关了门，空荡荡的街道显得有些萧条，只有灯光下树枝的暗影，留在撒满橙色灯光的街面，被拖长的影子，又寂寞又深沉，除了汽车的轰鸣声，他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车窗上印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对于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孩来说，熬到深夜对身体的负担可想而知。
他望着那张仍显孩子气的脸，略带圆润的轮廓，肉乎乎的脸颊，即使板着脸也依旧不失可爱，被灯光照耀着的红发，像是夜里燃烧的火焰，暖暖的，烧灼着万物。赤色的眼近年来逐渐变得狭长，比起清和那双可爱的杏眼，倒是添了一分凛冽。
抬手捻起一绺刘海，他思索着是不是改天该让清和帮他修剪一下了，她最近似乎很乐忠于这种事。
当他到家时，瞥见了清和的卧室还亮着灯，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愈发冷下来的表情昭示了他此刻并不太好的心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吧，明明反反复复地告诫过她，如果太晚了就不要再等了，直接去睡就好了，而且上次他也是放过狠话的吧，为什么她偏偏就是不听呢？
车刚一停稳他就焦急地下去了，紧抿着嘴唇，一脸严肃，浑身环绕着低气压，进门直接换鞋穿过客厅，踏在楼梯上的脚步不快，却显得有些沉重，“踏踏”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响。
站在清和的门前，看着那个写着“清和”字样的小兔子门牌，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以图压下心中的怒火。
虽然根本没什么用处。
没有敲门，他像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般径直走了进去，对面是还未拉上窗帘的窗户，透过它隐约能看到庭院里那棵光秃秃的梨树，而随即他的表情又冷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本来应该熄灯躺在床上睡觉的女孩不但没有听他的话早早休息，反而开着灯等他回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居然敢不开空调不披被子地趴在窗户边睡着了？！
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里，冷风直鼓鼓地往屋里吹，站在门口他都感受到了那阵寒意，结果这个家伙居然还只披着大衣就趴在那里睡死了过去。
好，好，真是太好了，赤司清和你这个死丫头是在找死么？！
他垂着头，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紧握的拳头令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的肉中，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不断颤抖的身体已经昭示了他心中不可压抑的怒火。沉着脸，抬脚一步步地走过去，凝重而隐忍的脚步压在深棕色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女孩身后，此刻她正将头埋在双臂间，似乎睡得很香，半搭在身上的大衣滑落至肩头，她只穿了一件衬衣和长款的粗织白色毛衣，长长的红发披在背上，有些凌乱地散落着。
他抿着嘴，心里有些异样，却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叫醒她。
可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他却微微瑟缩了一下，紧皱着眉头，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那种触感太过冰凉了。
有些慌乱地扶起她毛茸茸的脑袋，红色的发丝从指尖滑落，带着细腻的触感，只是她的体温却低得吓人。
他看着清和的脸，心里一抽一抽地痛，不安的浪潮又一次将他淹没。
清和的脸色很难看，苍白的、淌着冷汗的脸，带着一丝虚弱与痛苦的神色，她皱紧了眉头，睫毛微颤，泛着白的嘴唇上还留着牙齿的咬痕，她张开嘴，唇瓣轻轻地颤动着，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淌湿，凝成一束束地贴在额头。她环着双臂，手紧紧地攥着衣袖，毛衣已经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了。
他张了张嘴，颤抖着伸出手贴上女孩苍白的脸颊，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只觉得心都快被击碎了。
双手环上女孩纤瘦的腰，他探出身体贴上女孩的背，背上的骨头咯着他的胸口有些疼，他只是扳过她的肩膀望着她苍白的脸，止不住地颤抖，而后贴上她的脸颊，冷冷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全都直直地击上他的心脏。
他贴着女孩的脸，孩子气地蹭了蹭，赤瞳里逐渐泛起了泪光，他抽了抽鼻子，将眼泪憋回了眼眶。
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她的脑袋就靠在他的左胸口，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能清楚地直抵她的耳膜。她似乎又瘦了一些，他不在的日子里她一定又常忘了按时吃饭。
伴随着痛苦而涌上心头的，除了自责，还有一些道不明的东西。
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或许是出于对熟悉气味的安心，她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至少还能蹭了蹭枕头，翻了个身找个舒服的位置后直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握拳放在胸前，曲着腿贴着小腹，脑袋埋在枕头窝里，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卸下心中种种复杂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让她能够睡得舒服点，他无法帮她承担痛苦，但至少要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脱下鞋子爬上床，他跪坐在女孩旁边，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把她抱了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调整了下姿势让她睡得安稳些。
打开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无奈地低头看了眼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的清和，突然觉得很无力。
一边忍受着女孩不安分的扭动，一边帮她脱下黑色连裤袜，看着她印着兔子图案的胖次不禁红了红脸，动作敏捷地为她盖上了被子，然后又开始帮她脱毛衣，幸好是开衫，脱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揉了揉清和的头发，翘起的几根呆毛让她看上去多了几丝生气，她穿着一件圆领的衬衣，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翘起的衣角露出了软乎乎的肚皮，她咂吧咂吧嘴，皱着眉头呜咽了一声，随即一翻身，直接从他怀里滚到了床上，然后又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才终于消停下来。但脸色依旧不好，身体还是冷冰冰的。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起身关上灯，然后摸索着躺在清和身边，侧过身，将睡得不安稳的清和揽进了怀中。
女孩纤瘦的身体抱起来并不太舒服，反倒觉得有些咯人，盖好被子，他随着女孩的姿势调整着睡姿，以图能让她睡得舒服些。即使开足了空调，盖上了被子她的身体也依旧有些凉，他贴着清和的身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裸、露皮肤处传来的阵阵凉意。双手环着女孩的腰，手搭在她的小腹处，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毛茸茸的红发蹭着他的皮肤，软软的触感，有些泛痒，轻轻地蹭了蹭，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里，他能听到另一个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和他的维持着相同的频率，同时奏响。
不会有事的，他想。明天一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他再次醒来是被清和隐隐绰绰的抽泣声唤醒的，起先听得不太真切，但后来意识逐渐清醒，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清和的哭声。
小小的女孩面对着他，将头深深地埋着他的胸口，抽搭着脑袋，发出细微的哭泣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床单上，他能够感受到那一块床单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她哭的很小声，像是怕吵醒他一般小心翼翼的，即使因为难过伤心而抓着他的衣服也只是捏着一块小角，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像受到惊吓的小兽。
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着。
他不敢动，不敢问，不敢说，甚至不敢改变自己呼吸的频率。
他怕打破她的悲伤。
他怕再见到她勉强的笑。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问。他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提及她的伤痛。
他预感到了有什么东西要改变，却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只是隐患的种子已经埋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于是他不再多想，索性闭上眼假装熟睡，然后静静地听着毫不知情的女孩，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讲着她所见证的记忆。虽是模糊破碎的内容，但是稍做一下联系便能很轻松地将故事拼凑起来。
最后女孩哭累了，也讲累了，便停下来不再说话，抽了抽不怎么通畅的鼻子，有些困难地呼吸着，又打了几个嗝，伸手环住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便再也抵不过睡神的召唤很快沉沉睡去。
他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丫头会把鼻涕眼泪往他身上蹭，真是够了。
无奈地望着天花板，整个昏暗的房间里大多数物体都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但他却还能清晰地看到女孩背上起伏的脊椎，伸手抚过，硬硬的。
伸手揽过女孩，感受着她不再冰冷的体温，那股缠绕在她身上的阴冷气息也逐渐散去，即使早已看不见了，但他还是能猜到那必定是个怨气极重的怨灵，不然不可能轻易地将他人拖入自己的记忆中。
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都让清和哭成这样了。
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沿着女孩的脊背滑下。他盯着清和的脸发起呆来。
和母亲有七分像的脸，不难想象出长大后的清和必定也是个出众的人，或许比不上其他富家小姐那身高贵傲慢的气质，但清和却胜在她足够美好。
像风中摇曳的矢车菊，有着纤细却坚韧不拔的身姿。
有一天她会站在另一个足够好的人身边。
她终会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真是不甘心啊。
他蹭了蹭清和的头发，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洗发露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抱在怀里的身躯，小小的，微凉，像一只小猫般蜷缩成一团。
如果能够永不分离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Episode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