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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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冬天到了。
清和懒洋洋地趴在窗户口，半垂着眼没精打采地望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树，裸、露在外的枝干留着岁月映下的深深刻痕，时光像手法娴熟的雕刻者，用手中的刻刀在万事万物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刻痕。夏日繁茂的参天大树，留在草地上的巨大阴影，而如今都被寒风吹去，唯余一片萧条的枝干还伫立在此。
清和这么多年里，一直看着它在繁华中一步步走向萧条，然后又重归繁华这样的轮回中不断成长。
其实成长本就是残酷的东西。
夏天，它沐浴在阳光下，朝四面八方延伸的枝丫携着绿油油的叶片，留下了一片深深的树影，阳光唯有从其余缝隙中穿过，夏蝉隐藏在它的树冠中歌唱，不止不休；秋天，微风染黄了它的树叶，风带着它们飞舞着投向大地的怀抱，将自身的一切都重新返还给大地；而至今日，它已褪去全部华衣，只余丑陋狰狞的枝丫，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
只是清和知道，来年春天它的树梢还会冒出萌芽，然后随着时光的流转，重现繁华与荒凉。
清和坐在高高的木椅上，百般无聊地晃着双腿，懒散地打着哈欠，眼角处挤出一丝泪花，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禁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衣，而风依旧止不住地往衣领里钻，她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伸直了胳膊努力关上窗户，将风隔绝与外。
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无所事事地盯着那棵光秃秃的、不知名的树发呆，看着它在风中晃动的枝丫，除了几片被卷起的枯叶，只有风声与它为伴。
突然间清和觉得此刻的自己和它有些像，一样是孤零零的，无人在意，无人陪伴。
天色已黑，冬日的白昼总是过于短暂，而漫长的黑夜有过于沉闷，寒风呼啸，携着被卷起的枯叶和风沙，呼入的空气也冷得刺激着感官，早已不再纯粹的东京都的黑夜，被灯光点亮的天空，只余下最初的广袤。
没有理会女佣的呼唤，清和依旧维持着几个小时都没有改变过的姿势，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了自觉，冰冷的双脚已不受她控制，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她没有丝毫吃饭的心情。
她望着窗外，感受着没有丝毫力气，软绵绵的身体，心情差到了极点。
长舒一口气，鼻子有些微塞，这是感冒的前兆，抽了抽鼻子，呼吸有些不畅，在她看来感冒是件糟糕的事情。
但她还是固执地关上了空调，坐在窗边发了好几个小时的呆，将双臂搁在窗沿上，下巴枕着手臂，侧着头，透过玻璃窗望着远方的街口，她在等待一盏车灯划破黑暗，等待汽车的轰鸣声响起。
打了个喷嚏，她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有一些图案飞快地从她眼前闪过，快速得根本无法捕捉。
她困难地回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团黑黑的影子，唯一能勉强看清的只有那双赤色的瞳。
艰难地张开口，模糊不清的口音描绘出一个简单的名字。
“十郎……”
但她知道那个人不是征十郎，那只是个被怨气包裹的怨灵，黑色的头发，赤色的瞳。
那个很久之前，在她去储物所存好那份礼物后回家的途中所遇见的怨灵，那样浓重的怨气，令人根本无法忽视，只是匆匆一眼，她却对上了那双诡异的赤瞳。
酒红色的眼瞳逐渐迷离，她合上眼，沉沉睡去。
然后陷入一个诡怪的处境中。
她站在阴暗压抑的树林里，黑色的雾气萦绕在地面附近，脚下的草地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雨，周遭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凛冽的冰水的味道，远远的街道的路灯根本照不到这里，黑蒙蒙的一片，她只能看到模糊的暗影，冬日的夜里还刮着风，刮过皮肤还能感受到刺痛，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河水流淌清澈的声音。
几米外的蜿蜒河流边，她看着了一个影子，黑色的，几乎快要融入周遭。
她们隔着几米的距离，中间缭绕的黑色雾气却无法阻挡她的视线，她清晰地看到约莫十二岁的女孩伸出手，轻轻一用力，随即便是响亮的、重物落入河水中的“噗通”声。
她瞪大了双眼，酒红色的瞳仁猛然收缩，她听到尖锐的咒骂声和疯狂的笑声，划破了整个世界的宁静。
背对着她的女孩缓缓回过身来，凌乱的黑色齐肩短发，破旧的黑色长裙，女孩大的诡异的赤瞳阴冷而疯狂，她光着脚，穿着一身黑衣，惨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清和唰地白了脸，心中的恐惧愈来愈大，但害怕地颤抖起来，趔趄着后退几步，然后飞快地转身跑开。
那样的眼神……阴沉而晦暗，埋着深沉的恨与绝望，蛰伏在女孩身体里的野兽随时可能出现，像恶魔一样，带着将世界都要撕裂的憎恨。
清和确信，落入她手中，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她拼命地逃，绕过一棵棵突然挡在面前的树，慌不择路，最后迷失了方向，偌大的树林里，一切都被黑雾笼罩。
可她必须逃离，这是由对方控制的世界，她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这是恶魔的领地，她怎么可能逃的掉。
黑发的女孩比她高了一大截，她兀然地出现在她面前，惨白的、狰狞的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一双赤色的瞳瞪得犹如铜铃一般，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隐藏在衣袍下的瘦小身躯，带着与之不符的力量。
清和被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转身就跑，却没想到一扭头又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
女孩尖锐而疯狂的大笑声在四周回荡。
然后，突然地，一阵冰凉的触感攀上她的脖颈，女孩纤细的，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股寒意顿时爬上她的后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掐在脖子处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被扼住的咽喉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她听到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随着吸入氧气的不足，她感觉到了自身的乏力，即使张开嘴，想要大口呼吸也无济于事。她艰难地抬起颤巍巍的双手，攀上女孩掐住她脖颈的那只手的手腕，用尽了力气想要挣脱，但越趋无力的身体令她连如此简单的事都做不了了。
女孩的身体冰凉，毫无生气，裸露的皮肤上还能见到隐约的尸斑。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连神志也在逐渐模糊，双手无力地滑落，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变越轻，精神已涣散。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感到自己正在脱离自己的□□，随后变成了一种虚无的存在，她在四处游荡，从而瞥见了叶尖滑落的露珠，在空气中流动的雾气，还能听到地球转动的细微声响，阳光穿过空气的声音，甚至连整个不断膨胀的宇宙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那是奇异而又令人着迷的体验，她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点，再多看一点，这世间的一切都一一呈现。
分毫毕现。
人濒死所产生的奇幻体验。
而她随即从中醒来。
只是这一次所见的不再是那片茂密的树林了，而是一片充满气泡的灰色空间。
这是一个大得望不到边界的空间，低沉的、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在头顶，荒漠一般只剩残垣断壁的灰黑色地表，整个空间都呈现出令人压抑的灰色调，这里的一切都是残破的，唯一带着色彩的是在这里悬浮的、无数的巨大泡泡，却唯一例外都是冷色系，再加上周遭的环境，只让人感觉压抑。
她攥紧了衣角，动也不敢乱动，但却又不得不避开那些朝她而来的气泡。
这是人储存记忆的地方之一，是专用来储存一些负面的、消极的情绪的——灰色地带。
因为这个地方储存着所有的、被人视为“阴暗”的，全部记忆，而那些气泡全部都是记忆。
刚从死亡幻境里稍缓过来的清和依旧白着脸，脸色难看，嘴唇也泛着紫色，沾满了草屑的头发像是一堆杂毛，衣裙处被划破了不少，她半垂着眼睑，有气无力、惊恐未定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差点被口水噎死。
她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拥有如此庞大的阴暗面，如此的负面情绪她也只在少数妖怪身上见过。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绝不可以触碰那些气泡，那里所含的负面情绪或许庞大到可以令她崩溃。
可是最后她还是陷入了对方的记忆中，在零零碎碎的场面中，拼凑起了那个女孩的故事。
她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生下她后不久就过世了，因而将她养大的是她那个身为“情报贩子”的父亲，父亲很疼爱她，但是由于教务方式过激，于是造就了女孩扭曲的人格，直白点说就是对父亲病态的依恋，甚至有些东西已在她心中留下了种子，只差一点催化剂，便能发芽生长，直至开花结果。
可是最后她却被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害死了。
于是所有对不公冤死的恨，对求而不得的恨，对死而不得生的恨，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亲姐姐推下了冰凉的河水中，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窒息而死。
清和被动地接受这份记忆，被动地接受着女孩疯狂而挣扎的情绪。最后如同曾经数次的经历一样，她从梦里哭着醒来。
她缩了缩身子，抽搐着鼻子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冰凉的泪水刺激着皮肤，钻进被子里的冷空气令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瑟缩着身子往前挪动，努力地靠近那唯一的热源。
双手环上对方的腰，清和将脑袋埋在他并不宽阔的胸膛里，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又勾勒出了笑容。
早在你还未曾察觉的时候，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