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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女孩带着他们穿过狭窄阴暗的通道,踏上老旧的水泥台阶,虽有些陈旧,却满是烟火气息。

      “这里的房子太老了,有些暗,你们小心点。”女孩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两人照明。

      本只是狭窄的楼梯通道,却在遮天蔽日的建筑空间里暗无天日,不得不像黑夜一般。

      好在到了三楼视野就亮起来,阴天特有的光亮映得屋角闪着斑斑光源。

      穿过不长的走廊,三人站到了一扇铁门前,与别家门前都有晾衣或者煤炉不同,这家的铁门都已生锈,上面还缠着蜘蛛网,地上的轮廓更是布满灰尘。

      “就是这里了,我说没有人的吧?”

      黎羽站在那盯着那扇门看了良久,手指想去碰,又缩回去。她仿佛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身影每日从黑暗里爬上来,又沉默地关上这道铁门,那哐啷的声音就好像她已经听了无数次。

      “想问一下,您家人有认识这家人的吗?我们想了解一些关于他们的讯息。”黎羽收回神志,侧身看向女孩。

      女孩倒是落落大方,“我奶奶应该是认识的,不如你们去我家坐坐?呶,就是那里。”手指指向隔壁那道贴着福字的铁门。

      老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也灰白一片,但热络地让孙女给他们倒水端水果,提起隔壁的人家还能对那个女人数落半天,又对那个孩子表示惋惜。

      当她露出痛惜的表情时,黎羽的心口颤了一下。

      老人的故事里,这里是萧涵的老家,她父母过世早,很早就出去闯荡,再回来便大着肚子,日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与周围邻居交往。后来便白天出去,晚上喝的醉醺醺被男人带回来,每次半夜凌晨都有邻居被她回来制造的巨大响声吵醒痛骂,但这些她浑然不在意。

      后来还是这位老人无意间发现她怀孕的事,忍不住劝她不要乱折腾,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好。

      萧涵并不领情,还反过来破口大骂,“关你屁事?我不出去赚点钱你给我钱花?我留着他就该感恩戴德了,要不是为了以后能敲一笔,你当他现在还在我肚子里?”

      老人只能摇头叹息,念叨“造孽”。

      孩子出生那日她倒是在家,却不声不响,直到受不住倒在门口死命敲击自家铁门,老人才注意到。那孩子出生是老人接生的,总担心他妈妈那样折腾怕会是个缺陷儿,可能孩子命大,生下来就白白净净,分外好看,只是不哭不闹,老人不禁在心里叹息。

      生了孩子那几日她倒没精力折腾了,虽嘴里骂骂咧咧却也没拒绝老人的照顾,但对自己的孩子却是一眼也不愿看。

      老人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女人偏过头冷笑,“爱叫狗子还是猫子随意,我可没精力给他想名字。”

      老人已经习惯她的冷漠,自己也没什么文化,就借了她的名字,喊他涵涵。萧涵初时也不满,久而久之也随她去了。

      身体刚一恢复她就扔下孩子又跑出去了,留下新生的婴儿一人在家,每日饿得哇哇大哭。老人心疼却没有钥匙,只得站在窗外哄。终于看不过眼,跟她说,你家里什么也没有你就把门留着我帮你照看。

      “我可没钱给你。”萧涵头也不回。

      老人在身后气得跺脚,“我不收你钱!”

      她虽没回应,那以后大门倒是没有再锁。

      萧涵对那个孩子没有感情,连同情也没有,心情不顺时,对着婴孩也能拳脚相加,好几回在孩子哭泣时她要将他扔到地上,或者不闻不问,还是老人从她手里夺了下来,除了说“造孽”也不知该如何指责她。

      黎羽眼前的老人灰白的眼神变得悠长,摇头叹息,“我不知道她哪里对那孩子那么深的恨,怕是把对孩子爸爸的怨撒在了孩子身上,那孩子逢上她这样的妈妈不知该多倒霉。”

      “那后来呢?”

      后来在老人的帮衬下,孩子渐渐长大了,但从不笑,也不跟别的孩子玩,除了待在她身边,跟自己的妈妈也不亲。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已经是三岁多了,总以为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他喊的第一个人是“奶奶”,那会还没有孙儿的她激动得落下泪来,将孩子拢在怀里觉得分外心酸。

      别的孩子都去上幼儿园了,他就每日跟在她屁股后面,上街或捡捡垃圾。萧涵越发不爱回来,有时候几天也碰不到面,她曾提醒她孩子该上学了,她冷笑道:“学费那么贵,我可没钱,没让他饿死就不错了。”

      孩子攥着她的手指,望着自己母亲的眼神冰冷无神。

      老人家里生活也拮据,为了帮这个孩子生存,她教他捡捡瓶子,帮他钱,没钱上学,只能用自己浅薄的知识教他简单的算术。四五岁的孩子却非常懂事听话,每次看到他小小的发顶,她都觉得心酸。初时儿子还说她多管闲事,家里都忙不开,怎么能去照顾别人的孩子,后来看他实在可怜才不再言语,有时候巷子里遇到了也会给他买一两颗糖果,可那孩子从来不接,只摇头说谢谢。

      没有父亲,母亲又不搭理的孩子在这条小巷里并不好过,玩闹的孩童嘲笑他捡垃圾没爸爸妈妈是个鸡,开始他还会忍让,躲避,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整日跟那群孩子打架。一群人打他一个,受伤的次数太多了,他母亲不管,只会骂他没用,但他并不言语。再后来,一群人也打不过他了,巷子里的孩子看到他撒腿就跑,俨然成了瘟神。

      说到这里老人笑出来,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

      别人欺负倒算了,他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他那母亲不顺心也会骂他,连带着骂他的父亲,再不顺打他,好几次都是她冲进去将他拉了出来。他从来不叫,如果不是听到萧涵愤怒的声音,都不知道他在挨打。

      巷子里的人背地里嘲笑他母亲,又说他是个怪胎。她眼里,他就是个可怜的孩子,时常担心他该怎么长大啊。

      好在后来,他的爸爸找来了,听说是个富裕的人家,将他带走了,这她才放下心来。

      不久萧涵也搬走了,走得那天穿的花枝招展,逢人就咧着红唇笑,“咱们以后可就不见了。”那姿态要多张扬有多张扬,巷子里都传她怕是疯了。

      说来,萧涵小时候并不这样,虽不是多乖巧,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父母去世后,她跑出去,再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黎羽的手指摩挲着裙摆,皱眉听老人讲述那个漫长的故事,身边的凌秦霄本来懒散,这会也觉得有些压抑。

      她问道:“那您后来就没见过他们了吗?”

      老人摇头又点头,“也不是,涵涵那孩子每年都托人来看望我的,人我倒是没再见了。”

      黎羽愣住,凌秦霄也微顿身子。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听到他给人的温暖,原来他也是有心的。

      黎羽点头,“那萧涵的事您就不知道了吗?包括孩子的爸爸……”

      老人摇头,“那哪能知道呢,她跟我们也不交流,谁知道她的事呢。”

      “那那个孩子您觉得他爱自己的妈妈吗?”黎羽艰难地问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可心里总觉得那该是一道锁,也许她会懂得他所有不言语的心路。

      “哪有孩子不贪恋母亲的呢?他在我身边时,每次听到开门声都会趴在门缝里看,是不是自己的妈妈回来了。”

      黎羽用手指掩着口,眼泪顺着指缝滚落下来。

      拒绝老人的留饭邀请,两人从小巷里离开。一路都分外沉默。

      回到酒店没有吃饭便驱车回城。

      一路上专心开车的凌秦霄时不时看一眼黎羽,她靠在副驾驶上,好似睡着了,又好似在沉思,除了初时在老人屋里抹了会眼泪,出来后就一直沉默,完全看不透她的想法。

      几个小时后终于进了双城,穿过大桥时,黎羽回过头来,“你知道他妈妈在哪住吗?”

      凌秦霄一愣,“这我怎么知道……”

      黎羽点头,“那好吧。”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翻出通讯录将电话拨了出去,三言两语又得了个地址。

      凌秦霄一听要出城,皱眉不愿,“你不是都了解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出去?”

      “我想知道他妈妈为什么那样对他。”黎羽毫不掩饰。

      凌秦霄无奈,“还能为什么?因为他爸爸呗,虽然没见过,但我也听过她妈妈那身份,怎么可能被凌嘉业看上?”

      黎羽还要再反驳,手里的电话又震动起来,是尹秀又将电话回了过来。

      “你去了也了解不了什么,我知道个人,你可以去问问。”

      尹秀说的那人是个钟点工,固定给萧涵打扫做饭的,本以为是个阿姨,没想到是位二十多的姑娘。

      在江城见到那位姑娘时,她正在主人家打扫,见到他们也没空招呼,只说,“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我还有好多活。”

      姑娘是个麻利的人,手上动作不停。

      黎羽只好开门见山,“萧涵有跟你说过她过去的事吗?”

      听到萧涵的名字,姑娘手里的动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很快又垂下头去,继续忙碌,“她说过的事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那个女人跟疯了一样,一天唠唠叨叨的,我干活都干不安生。”

      “感情的事。”黎羽道。

      “感情的事?至少我给她干活那两年男人就不断。”姑娘摇头。

      黎羽蹙眉,“那你听她说过凌嘉业吗?”

      “凌嘉业?”姑娘偏头沉思,“是有提过凌什么,是不是这个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但是她对这个人倒是非常怨恨,也说得比较多,应该不是你们说的感情吧?”

      黎羽赶紧接道:“就是他就是他。”

      与黎羽猜想的不太吻合,在这姑娘的转述里,萧涵在后来几年已经完全魔症了,像是精神分裂的边缘,时时疯笑,高兴了将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还会送她一些昂贵的饰品,不高兴了会将整个屋子剪得稀巴烂,衣衫一件完整的都没有。她时常遇到她裸着身子在屋里喝红酒抽烟。

      她提的最多的便是凌嘉业,恨他绝情,恨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但又很矛盾地回忆起他就傻笑。

      萧涵说自己对凌嘉业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她用计谋诱惑他睡了他,回忆起那些滋味她都可以回味很久很久。凌嘉业看不上她,但也尊重她,这样美好的人对她来说,怎么能不是毒药呢?

      她以为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娶了她,但有了孩子肯定可以得到他的责任。与她设想的不同,凌嘉业没有因为她怀孕就要担责,他不受她威胁,劝她将孩子打了,会给她补偿。她不要补偿,她要他的爱,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她威胁他,他不为所动。

      走投无路的她将消息捅到了凌家,是她将豪门想的太简单,本以为最少也能母凭子贵得到外宅的身份,谁知凌家的老头太绝情,派人将她赶了出去,并将她在双城完全封杀,要不是她跑得快,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她在走之前给凌嘉业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她找凌嘉业的朋友,那些人嘲讽她嘉业早为了躲她换了手机号,让她死心吧。

      她当然死心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到老家,等待报复。可孩子还没出声,她就在网上看到铺天盖地凌嘉业去世的消息,她心里的怨恨突然就无处可去,堵在心口横冲直撞。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纸醉金迷之后看到那个人的儿子,更是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为了拿他做筹码,也许她会忍不住将他拉出去卖了。

      “听她说自己是有个儿子的,但我没见过,如果有也别来见她吧,有这样的恨他的妈也是倒霉。”

      黎羽沉着脸,没有回应。她的牙关紧紧咬合,生怕自己忍不住发颤。

      跟着她接受了好几天的信息的凌秦霄也沉默下来。

      这两天接收到的讯息对他们而言,是对以往所有认知的冲击,都以为凌祈涵天生就是唯我独尊的怪脾气,没人愿意了解他对这个世界带有敌意的原因。

      回去的路上,凌秦霄问她:“你想好了吗?”

      黎羽沉默地点头。

      “以前的事……是我冲动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开车的凌秦霄偏过头去,声音似蚊虫,对于道歉这种事非常尴尬。

      黎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没意识到他的道歉,直到他转过头不悦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声,“啊,我都忘记了。”

      后来才后知后觉,他说的应该是她离开前那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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