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的狐妖》闻匪

2、二

　　哼，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当年骗了我的，我是那么容易放过么，若不是那人的长辈来了，我也不会成现在这样子。

　　卓云歌，真是好样的。

　　要当真是病重了，我就再为你下一剂猛药吧，信中的内容，够不够你再吐血三升呢，我可是拭目以待呐。

　　我在信中言明已移情别恋，更点出当年已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那两人父子相见之时，会有几分感想，儿子穿着旧情人做的衣服，会不会膈应死。

　　想着我又乐了，去山下买了几只鸡养着，可随时宰了烹吃。

　　这么多年，我也就几个爱好，这吃的，也就爱这鸡了，虽说不教人杀生，可我这境界，到底只能停在这，等哪天阳寿尽了，化为一捧黄土，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心中幸灾乐祸，却不知那人真的吐了血，身子又虚了几分。若是搁在我的面前，也不知还能残有几分心痛。当年经了那事，想必，他在我面前死了，我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这是他自己做的孽。

　　若是当初和我隐居不管其他那该多好，非得闹出这些事。后来我也不会知道他是心有所图的人。

　　不提卓云歌收拾东西来这桃花镇，我自泉玉走了以后更加惫懒了些，每日只想搬了躺椅在外面晒太阳，想来身子骨又坏了。

　　当年本就是受了重伤，让他们退去也不过是凭了手中的秘宝，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得好，这破身子也不过借着法力维持罢了。估计好死好活也就这几年。

　　我自是在这丘山活的自在，当个隐士高人，却不知那人已拖着病体赶来。

　　山上的那棵桃树又精神了些，想是我埋下的木系至宝起了作用，正在缓缓回复伤势，不过也亏他灵识已经醒来，多加引导的缘故。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种下的桃树也踏上了修道之路，虽是曾经受过伤，现在看情况估计要不了多久也好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当年他为我挡那一下子，我已是知了他的心思，要不是当年的情伤，凭证相依为伴这么多年，我也早答应他了，可惜世事无常，只能多补偿他了。

　　转眼间三月已过，眼下已是初夏，我在院中石凳旁放了张藤椅，留待每天小憩用。

　　这天下午，我还在斟着青梅酒小酌，那卓云歌已是在镇里要了间客栈住下，打算第二天上山。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眯着眼睛让酒水滑进喉咙。

　　次日清晨，我拿了玉瓶去桃花林采花露，篱笆小门别了根棍子就出了门。多亏了桃夭还有这布下的迷雾阵，否则也没有这取之不竭的桃花露。

　　想着买回的油纸还有即将到来的连绵雨季，便请桃夭帮忙收集桃花露，我去那另一片的竹林瞅瞅，挑两根做伞骨。

　　我折了两根修竹，又去桃夭那里取了玉瓶，踏着晨间的湿气回家，却没想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卓云歌，沈云锦，当真的好客！

　　我冷笑了声，见那二人转过身来望着我。卓云歌苍白着脸，一双眼睛清澈动人，欲说还休地望着我，配着他那出色的外貌，啧啧，真是楚楚动人。

　　当我不知道他心如蛇蝎么，如此作态！

　　我径自不理无视了那两人，直直地走向了竹楼的楼梯。

　　卓云歌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掩着袖子拿了个白帕子咳嗽，脸颊上也浮现了病态的红晕，身形晃了晃，似是承受不住。

　　沈云锦见着连忙扶住他，神色间的担忧和宠溺毫不遮掩，我看了直欲呕吐。

　　在旧情人面前秀恩爱么。这就是你卓云歌式的忠于爱情？别笑死人了，我若对你还残有几分心思，想必黯然神伤，从了你的意。

　　但现在么，我在心中冷笑了声，真是做梦！

　　不过，既然你这么积极地跑了来，我又何必拂了你的意。

　　不管我心中转了几个念头，面上该演的还是演两下，于是眉宇间就堆了几分郁色，似是对他旧情未了。

　　只见他眼睛亮了亮，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以为我还是对他情根深种，以至于二十年过去了，任然对他念念不忘。

　　却不知早在当初我就已经对他死了心，不抱任何痴想。

　　当年不是骂我冷清冷心，养不熟的妖孽的么，人妖殊途，何必此时又找来，当我胡武犯贱对一个心心念念要我命的人类痴痴不忘，笑话！

　　我胡武就是妖，也比你这两面三刀的人类好上万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狐族之人报仇，一辈子也不晚。既然眼巴巴的送上门来，那就等着吧。

　　后来我的竹楼旁边又多了两间屋子，是卓云歌和沈云锦的住所，泉玉也搬了进去，每日殷勤地侍候着。

　　我仍然每天去趟清溪，灌满两缸水，浇浇花，煮煮茶，做两样小菜满足口腹之欲，早上和下午搬了椅子在院中下棋，晒晒太阳。

　　我将油纸上了淡青色，用画笔画了桃花，稀疏的点点花瓣，还有未绽放的花骨朵，缠绕在棕色的桃枝上，遮了半面的伞面。

　　偶尔来了脾气，拿段竹节雕刻伞骨，看着碎竹屑簌簌地落下，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只怪我终究不想杀了他。那就，生不如死好了。

　　断肠的怎会仅我一人。

　　我看着卓云歌一日一日的病重，看着沈云锦渐渐掩饰不住的怨怼，看着泉玉慢慢萌生的情愫，心中乐的像饮了甘泉。

　　是啊，世人多爱皮毛骨肉，我如今长的这副摸样，没了刻意的掩饰，可不是让人心生流恋，见之不忘。当初，不也是这样。

　　我自是注重我的行为仪度，即使只是浇花，也做得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当年我化形不过百年，持着先辈留下的遗物在此定居，每日也只是在洞府打坐修炼，甚少踏入凡尘，就连那山下的酒肆，也没去过几次。

　　不说是人妖殊途，也只恐这人间的繁华热闹迷了眼，毁了清修的道心，只在山间的草木林野兜转，平息一下躁动的心境。

　　只是，你又何必来。

　　我本就是孤零一人，你既做着降妖除魔，又何必招惹了我。

　　也不过觊觎我的内丹罢了。

　　说什么大道同途，说什么海誓山盟，我对你纵有千般好，也比不过你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我每日自是对卓云歌冷淡无比，却对着泉玉殷勤，便是让他们误会我拿那泉玉当替身，当对着卓云歌求而不得时，解那相思之苦。

　　那沈云锦也多次找了我，一脸不公怨怼的样子，替卓云歌鸣不平。什么二十年来从未相忘，什么潜心忏悔，什么日日受着苦楚……

　　既然心疼他，何不自己抱回家去，没能耐何必在我面前唠叨。

　　我的身体渐渐变差，也解了脸上的幻象，每日飘渺动人地在他们面前转悠，又偏偏做出个冷淡厌烦的模样，哼，不是让我心里不好受么，那我就反过来膈应你们。

　　瞧着你们得道高人的样！

　　我瞅着自己的寿命将近，便偷偷的将内丹分成两半，一半看着没变却是空了的，另一半被我合着草药炼成了丹丸，拿个玉匣子封住，藏在桃夭本体的空心里。

　　当初见着卓云歌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图着我的内丹，看着他那内里亏空的身体，就知道什么的情深似海，不过是来诱骗人的把戏。

　　偏偏每日见着，倒是一副深情的样子，多年不见，演技上涨不少。可惜演的再真，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变不了真的。

　　我数着一根根多出来的白发，每日清晨对着镜子把它染黑，吃着压榨生命力的丹药，扮出一副脸颊红润的样子，每日定时去隔壁虐卓云歌的心，看他呕了又呕，生生地吐出血来。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快感。

　　当年我可不就是如此，要不是还能御使一些山林野兽，怕是已经饿死了吧。

　　怎能仅我独自历那锥心之苦！

　　半年，我将三年的寿命缩短成半年，可不是白白废着功夫。你不是诚心悔过么，那就用一辈子来悔过吧。

　　日子转眼间就过去了，望着七夕将至，我便宅在屋里，完工那两柄桃花伞。这儿的七夕过后会有一个多月的雨季，若是下山打酒，便要麻烦了。

　　泉玉仍然每天都过来串门，有时候我们会多聊会儿，有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盯着我，他是个安静的人，即使我是故意对他上心，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相处着让人舒服的人。

　　七夕那天，我和他一起到小镇里，晚上很热闹，整条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一对对的羞涩暧昧，脸上明显的欣喜。

　　这让我想到当年。当年，我也是陪他一起来过的。

　　就在那棵姻缘树下许了愿。

　　如今那棵树下也站了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

　　我和泉玉走到那棵姻缘树下，他欣喜地取了块符牌刻上我们俩的名字，又系了条红带，小心翼翼地挂着树枝上，眼睛亮亮的，说不出的喜悦。

　　忽然我有些后悔骗了他，我终究是没有五个月好活的，何必陷他于泥沼。

　　但这种感觉不过一晃而过，像掠过湖面的飞鸟，仅激起一道涟漪罢了。

　　我连自己都顾不得，又怎能顾得他人。

　　我就牵着他的手，带他逛了整个七夕的夜晚。后来，又提了两坛酒，去了山半坡，躺在草地上看到整个星空，星河璀璨，浩渺壮阔。

　　我看着他醉酒时亮晶晶的眼睛，任他把唇瓣印在我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