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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我叫胡武,北胡的胡,武功的武。

      但凡见过我的人类都说这名字太粗旷,和我的面貌气质不符,却不知我何曾在乎过这些皮毛骨肉。

      后来,我便在脸上加了一层幻象,时间久了,连我自己也有些忘了自己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我住在丘山。丘山在江南,说是山,也不见得多高罢了。

      三百年,足以我了解丘山周围的一切。就像丘山脚下的那个酒家,每次下山,我总是去打上二斤的桃花酒,就在山顶的那棵树下,大醉一场。

      人世险恶,生活的久了,不想知道也总会知晓一二,也让我愈加的不想下山。终究是人妖殊途,化形而得来人体,到底不算的真人。

      也许,我将要在这山上过一辈子,从一只小小狐,渐渐变成一只爬不动的老狐,然后埋在我种的那棵桃花树下,凸起一堆不甚明显的土。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心有来潮,到镇里采买些用品,临时到酒楼里歇歇脚,小酌几杯,却见得楼外街道过来几位道士,穿着蓝白的道袍,腰间悬着铁剑,举步将要走进酒楼。

      我虽是道行胜过他们一筹,却不乐意打破现在悠然平静的生活,与他们多起冲突,打意避过去。想来我要扮作人类,这几位是识不破的。

      我招来小二结了账,便下了楼。

      谁料,这一群人也正要上楼来,恰恰的错了身。我微瞟了一眼领头的道士,倒是眉清目秀,眼神清明沉稳,薄唇抿着,冷静自持。

      错身的时候,留意到那人掩在袖袍的手指微微颤了颤,额角也跳了跳,却是没有多加留意。

      这镇里,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道士经过,这些年遇到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不过是奔劳这人间。

      我出了酒楼,便奔着镇头的酒家去了,少说也喝了百十年,这酒家的酒酿的着实不错。忆起刚刚那几位道士,便多打了几斤酒,在山上躲几天。

      山上被我盖了间竹楼,摆了一个简略的迷雾阵,花朵早上刚刚浇过,看着有几朵花骨朵长得不错,这两天也是能看见的,呆在这山上也不觉得乏味,楼里还有上次出去收集的几本游记,悠闲更好。

      我闪身进了楼里,将两坛酒放进床底下,又拿了块黑布罩上。

      瞅着天正亮,于是我又去了趟桃林。旧年种的桃树已经连成一片,绯色的花瓣飘飞缱绻,薄翼优雅翩然。我直直地朝着林中央行去,那里有一棵两百多年的桃树,是我早年种下,百年前已开了灵智。也算得上一个同类。

      只是,终究是年月浅,勉强化了形,却又因为一场意外散了魂魄,如今只我一人自言自语。

      这生命漫长,过的久了,见得多了,便也惫懒的很,欲求也散得差不多,朝起暮归,煮酒烹茶,观日升月沉,岁月交替。

      我在山上呆了四五天,偶尔去那棵桃树下喝喝酒,除草养花,读书吹箫,最是自在不过。眼见着酒坛见了底,想着那些道士大概已经走了,便起意下山再购上几坛。

      我挑了件青衣,束了发,簪了个桃木簪子,又提了个酒葫芦。

      山路崎岖蜿蜒,此时正是暮色,走的悠闲,待到转弯的时候,远远看着一个身影,着蓝白色的道服,有些急躁的走来走去。

      我瞅了瞅身上,没有破绽,当当的风流子一个,最是倜傥不过。也就目不斜视,径直地走了过去,却不料那人拦了过来。

      那人不过二十余岁,就是那天那几位道士当中领头的,颇为清秀。他攥了攥拳头,向我施了一礼,语气有些急躁:
      “阁下可知胡武?”

      我愣了一下,面色却不显:

      “鄙人住这丘山上,却是不曾听说过胡武之名。或许是鄙人刚搬来不久,不识此人之名。”

      “阁下真不知胡武?”,那人定定的看着我,似是不信。

      我却是已经知道他大概是何人遣来,不欲与之交谈,

      “当真不识。”

      那人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也不纠缠,先一步走了。

      我依然不紧不慢,悠悠闲闲的,心中却苦笑,幸亏带了葫芦,可以多装些酒,却是打主意这段时间不下山了。

      山脚下的酒肆前竖的旗杆上挂了个正反面都书了“酒”字的木牌,像当年一样,不过那红旗子却是也不知换了多少次新的。

      我每隔段时间都换了新面貌,不过仅是是从年轻到年老,扮成世代在山上隐居的一家人,从父亲到儿子,从儿子到父亲,倒算是和这酒家世代相熟。

      那店家见了我来,便从柜台底下拎出来两坛酒,我又多要了两坛。又和他说明天多备几坛,傍晚时来拿。

      我又去镇里买了两张油纸,一把小刀,一些笔墨。

      回途时太阳已经沉落,天空的云朵渐渐消散,呈现一种烟蓝色,沿途的树木也多了重暗影,偶尔扑棱棱飞过一群灰雀。

      进了山,却发现那人又在那徘徊,一身道袍有些皱巴巴的,神色疲惫。那人看了我来,便掠了过来,见我不理他,就跟在我的身后。

      我沿着阵法印记信步走了进去,不多时见身后起了浓雾,伸手不见五指,那人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我提着东西进了竹楼,把两坛酒放进床底下,另外两坛酒倒进了酒葫芦里,油纸和笔墨搁在正堂的桌子上。

      想到下山的遭遇,神色有些郁郁,取了瓶花露饮下。

      我浇了浇院子里的花,又置些水草草地沐了浴,换了身红衣,从窗户见到外面已月上梢头,便提着酒坛去了桃树下。

      都是多年相识的,要不是当年的事,他怕是已化了形。当年伤了根本,否则即使年月浅了些,我也早助他化了形。避免现在形单影只,对酒独酌。

      我终究是欠了他。

      我坐在枝桠上,对他絮絮叨叨讲着当年的事,不知不觉落下泪来,一坛酒全都进了肚子里。
      当年遇见那人,真真的孽缘。

      讲着讲着便靠着桃树睡了过去。只听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一个情字,哪里分得清是缘是劫还是孽,不过悲剧喜剧罢了。

      人妖相恋,从来没个好结果。当年早知如此,也早早地避了开去,省的现在断了仙路,不过坐等生死而已。

      然而哪有什么早知如此,不过自欺欺人。

      次日天清气朗,灼灼的阳光照在脸上,睁眼时刺刺的,宿醉的感觉漫了上来,额角在突突的跳,料峭春寒,露水落在身上,白衣打了皱。

      踉踉跄跄地回了竹楼,施法烧了热水,去了内房沐浴。

      我自是忙着自己的事,也忘了外面有个道士在迷雾阵里打转,如今一夜过去,那人却是误打误撞过了阵,狼狈的站在了院子里。

      我好好的泡了个澡,迷瞪着眼慵懒的出了屋子,看到了那个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身影,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心里顿觉生了冷淡,若是真心要找我,何必派此人来膈应我,真当我没有三分脾气。

      我也不管那人,昨夜折腾了一宿,该是好好休息,睡醒了再说。

      也许是忆起往事伤了心,累了神,一直到傍晚才醒来。出了屋子,见他还坐在石凳上,不过少了几分狼狈,衣服也平整了。我也不管他脸色,径直开了口:

      “既已找来,有何事?”

      他朝我施了一礼,恭谨地道:“家父病重,邀前辈一见。”

      “病重?病死了才好!”我讽刺地一笑。

      他的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其他的话,将一枚玉佩递给了我。

      此时我才恍然他为何如此轻松地穿过迷雾阵进来,没想到当年交给那人的玉佩还留着,我以为早就被摔碎了呢。

      瞅着玉佩表面光滑,像是被人经常用手把摸,心里真真有些复杂。当年既已闹翻了,何必留着三份情意,真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为他生为他死的人么。神色又冷了下来。

      我见他和那个人八分相似的面庞,转了神思:“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泉玉,泉水的泉,玉石的玉。”

      “哟,原来不是叫清什么的,不是说这一辈是清字辈么。”

      我的语气不算多好,却是想到了那人当年形容我的一句话,濯濯如泉中玉,清朗无瑕,萧萧如风下松,其目阖,若玉山之将崩。

      原来,我也会迁怒么。

      泉玉恭谨地站在,未发一言。

      又过了一会,我摆了摆手,让他自行寻个屋子住,却是不提随他下山之事。

      接下来半个月,我有时下山逛逛,去酒楼吃鸡,喝喝酒,采买两匹布做做衣裳,也在山上浇浇花,弹琴吹箫,下棋茗茶。只是走到哪,那个道士都跟在身后,多了条尾巴。

      他倒也不急,每日在我身后,瞧着比我还悠闲。

      我便指使他做事,不用任何法力,看他劈柴挑水,做饭浇花,只是初时几天狼狈,后来上了手,他做的挺好,我却腻了。

      我为他做了件青衫,让他穿回去给他父亲看,又给了他一封信。

      他便乖乖下山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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