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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螳螂捕蝉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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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的时候,雨居然停了下来,只是夜空依旧阴沉,月色被云掩埋,天地间格外昏暗。
如此宁静的夜晚,赵家大宅却十分热闹。
赵云天虽然是个不讲理的恶霸,却不是个傻子,自从知道有人想要救走白安,他便开始布置一张网,只等那不识趣的家伙送上门来。祈福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十名护院,白安和其他被抓来教训的人一样,就关在这个院子的地牢里。
然而赵云天却不会呆在那里,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像他这样忙着享乐的大忙人,哪里有空闲时间管这些麻烦事?交给管事做就好了。但他今晚破天荒没有睡在天香阁,而是去了莲心院,莲心院里今夜有佳人相候。
所以要杀他的人扑了个空。
顾轻寒一身黑衣,游走在房顶,轻巧的就像一片羽毛,天香阁里不见半个守卫,心中生疑,悄悄越窗而入,只见床上一个人睡得正酣。顾轻寒略迟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挪动脚步悄无声息靠近睡着的那个人,手中匕首泛着寒光。
气氛凝重,天地间静的仿佛能听到针掉落的声音。
刀光忽起。
床上装睡的替身显然不够冷静沉着,没等顾轻寒靠近,替身就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抄起手边的刀砍过来。
刀光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
似月初晴朗的夜空上高高挂起的月牙那温柔的轮廓,也似长乐坊里舞姬旋转跳跃时那紧紧束起的醉人小腰。
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正如葡萄藤下情人间的浅笑低喃。
只可惜这道刀光遇到了最不解风情的对手。
顾轻寒侧身一闪,躲过这一招,接着转身一绕,一下就移到那人身旁,一手抓住那人握刀的右臂,顺势一掰,另一只手中的匕首直接抵住对方脖颈。
闪绕抓掰,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已分胜负。
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到顾轻寒觉得很遗憾,她原本期待这人更有本事一些,谁知竟然如此不济事,就连一招都接不住。
一个渴望知道自己武功深浅的高手却遇到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对手,这种巨大的失落感之下,连叹息都会变得多余。
顾轻寒绕到身前看他,手中的匕首稳稳擦着那人颈上的皮肤,却没有划破半分。
这个彪形大汉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却不是赵云天。
顾轻寒无心为难不相关的人,只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赵云天又在哪里。但那个大汉仿佛吓傻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反复复只说自己是替赵家干活的,没做过坏事,有用消息问不出半分。
时间紧迫,再耽搁下去只怕会有别人来,顾轻寒见他这副样子,直接一掌拍晕了他。
赵家大少爷原本很舒爽。
但莲心院里的佳人哭个不停,让他心情很烦躁,扬手重重扇了那美人儿两巴掌,斥道:“就知道哭,小爷哪里亏待你了?跟了我还能辱没你?何必这样故作姿态!我能看上你这种穷鬼,是你八辈子求不来的福气,还不知道你心里面多高兴,装什么清高,你要是真那么守身如玉,怎么不干脆去死”
美人儿哭的凄惨,瘫坐在地上,睁大一双红彤彤的美目,带着彻骨的恨意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毁了她的一切。
她的爱情,她的亲人,她的一生。
她那个去拜师求学的青梅竹马,在园里梨花盛开时,执起她的双手,许下锦衣还乡时必定八抬大轿相迎的誓言。她那个瘫痪在床的母亲,不知该如何为她操心,不知渴了饿了可有人侍奉?
她该用何种面目面对苦苦等待的心上人?
为什么她心如死灰,这个毁了她的人却依旧嚣张?
天日昭昭,她紧握柔弱的手,充满仇恨的眼死死瞪着这个人,遍寻天地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可赵大少爷就是喜欢这种眼神,笑着伸出手捏着美人儿的下巴,把人拉到怀里,细细端详,心想这美人儿够他乐几天了。
下过雨的夜里总是很凉爽,清风吹过更增加几分冷意。夜色渐深,祈福院的护院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赵大少发话,若是白安被人救走,那么他们一个个谁都别想活。性命攸关,护院当然个个拿出看家本领,谁也不敢大意,但等了大半夜,还不见那人踪影。
可惜他们没有注意房顶,若他们一直看着高处,不难发现那人就藏在阁楼顶上。
顾轻寒隐身在暗处,看这下面院子里的架势暗暗叹息,守在这里很久也没等到机会,估计今晚要无功而返。
变故就在此时突然发生。
冷风吹过,带来一阵强烈的杀气,顾轻寒立刻伏身藏好,收回探视的目光,凝神听风中的脚步声,仔细数了数,来人有六个,个个会轻功,训练有素,距离祈福院越来越近。
如此紧张的时刻,虽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但很明显来者不善,护院还没意识到危险,该做什么做什么,时不时互相调笑几声。
顾轻寒暗暗屏住呼吸。
月色昏昏,但院中灯火明亮。六个蒙面人如一只只黑色的大鸟,飘然落在院中,护院惊得一时手足无措。
一场残忍的屠杀近在眼前。
护院人数虽然多,大多是身体壮硕却不懂武功的人,剩下一些也只是粗通皮毛,面对六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简直是以卵击石。
天地间静谧出奇,其他一切声音消散在杀气中,唯有院中杀戮的声音回荡不息。兵器相接声,惊叫哀嚎声,绝望求救声,凌乱脚步声,当各种声音渐渐停止,顾轻寒缓缓起身,向下面看去。
只一眼,便让她转过脸去,再也不肯看第二眼。
惨剧。
这江湖中,什么人竟然如此狠毒?他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顾轻寒好像有很多疑问,却没有力气细想,眼前的惨剧太过骇人,她隐隐感觉自己若不及早抽身,会被卷进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里。
莲心院的灯灭了,里面传来细弱的哭泣声,管事平生第一次有胆子打搅赵少爷好事,接到护院的报告后他简直吓破了胆,强撑着跑过来,一脚踏入莲心院,也来不及看清情况,只颤抖着声音喊道:“少爷,出……出事了!”
“滚!”赵少爷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我给你钱是让你做什么的?别烦我。”
管事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差点哭出来:“那边护卫都……都死了,少爷快躲起来——”
这一下赵云天可听清了,也惊得不轻,立马披衣起身。“怎么可能?”赵大少推开门,听管事讲了个大概,心生疑惑,“这又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来我这里撒野。”出乎管事的预料,他不但不逃,反而让管事去叫人,自己则带着亲卫去了祈福院。
赵云天的亲卫队,是赵老爷派人来保护这宝贝独孙的,不过八人,却个个是高手。有这些人撑腰,赵云天才有底气这么不计后果为非作歹。
又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仓促而来,顾轻寒悄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被护卫围在中间的赵云天赵大少爷。
目标就在眼前,顾轻寒却不能现在动手。一是顾忌刚刚那群立场不明的杀手,二是顾忌这八个护卫。这八人有种强大的气场,很明显武功不凡,现在动手简直是自讨苦吃。
顾轻寒惊觉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这种紧张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注意,不能现身也不能离开,只得再次屏息凝神。
院中的人谁都没有出声,八个护卫中的四个走进地牢,其他四个紧紧围在赵云天左右。没过一会,里面就传来一阵打斗声。
顾轻寒细听声音,判断着战局,只听打斗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院中,悄悄探头望去,只见四个护卫与六个杀手战成一团。
杀手当中有一个瘦高个背着伤痕累累的年轻男子,其余的人护在他左右。另一个老大摸样的人示意众人停手,向赵云天拱手道:“赵少爷,今日老夫来不过是借此人一用,老夫和赵老爷可是老交情,当年一起做过大事,我们本无意与赵少爷作对,只是看赵少爷不肯放人,才出此下策,不如我们双方都收手,以免伤了感情。”
“杀我这么多人,你还和我提感情?”赵云天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见管事领着一群人过来,更加有恃无恐,“我不管你是谁,敢惹老子,就要付出代价!”
领头人哈哈大笑,与其他人对视一眼,虚晃一招带人撤退,夜幕中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看在你爷爷的份上,老夫不和你计较,小毛孩还有几分胆识!”
赵大少爷气急败坏让人去追,八大护卫不为所动,不管赵云天怎么急,都不离开他半步。只有两队普通护卫跟了出去,但对方会轻功,根本不能指望这些人。
顾轻寒见杀赵云天没有丝毫机会,来不及犹豫,赶忙趁机离开。
他们带走的人,八成就是白安。
但他们为何要带走那个傻子?
顾轻寒不敢大意,不远不近跟在动作最慢的那个杀手身后。
今晚真是神奇的一晚,事情比原来预料的要复杂太多,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不怀好意,现在看来恐怕自己反而成了目的最单纯的那一方。
杀手将白安带到城西的一家客栈。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客栈外还点着一盏灯,酒旗飘摇,灯光下看的很清楚,是“阮息客栈”四个大字。
阮息客栈里也不平静。
萧逸然将客栈内外探查一番,发觉很多疑点。看房屋内的摆设,明显有多人入住,奇怪的是今晚客栈里除了老板和两个小二在楼下忙着,其他地方静悄悄的过分。客房里面的客人,仿佛约好了一起出门,都不在客栈里,只有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楼下大堂守着门,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青云神捕四处查探一遍,握紧手中的剑,躲在其中一间客房的门后面。
这便是抓罪犯常用的手段之一,伏击。
夜深人静,几个黑衣人急匆匆敲着客栈的门,布衣少年将他们迎进去,又吹熄门口的灯,四处观望了一会,才关上门走回客栈。
月光暗淡,万家灯火熄灭,只有客栈里隐隐约约摇曳着几盏灯。
那里面的人一定在讨论不小的事情。
顾轻寒从树上跳下来,深知今天不能再做纠缠,否则绝对讨不到好处,夜色已深,也只好默默记下地点,回到城隍庙接着装乞丐。
阮息客栈暗藏风云,捕猎的戏码还没结束,今夜很多人一宿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