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飞花》潇荣

20、送佛归殿 上

　　说罢，手中之剑已然出鞘，遇神杀神遇鬼斩鬼，不见血不收。

　　今日一战只论生死。

　　生死攸关之事，场上四人都不敢有所保留。

　　先出招的是顾轻寒，石麟奇的话音未落，她便抬袖一扬，发出三枚细如牛毛的素针，分别袭向石麟奇的咽喉、右腕和心口。

　　素针隐在雨中几不可见，若不是石麟奇看到顾轻寒抬袖的动作，饶是他眼神再好，只怕也注意不到这三枚素针。

　　这一招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素针并未淬毒，本身威胁不大，只是若被打中要害，也极度危险。

　　石麟奇挽起三道剑花，只听“叮叮叮”三声，素针撞到剑上一一落地，与此同时，萧逸然的剑已经杀至。

　　萧逸然手中只有一把剑，攻过去的却是千千万万的剑，他将手中之剑旋舞，带动垂落的雨珠，将点点细碎的雨珠变成千千万万杀人之剑。

　　雨声呢喃，剑锋铮鸣，剑如雨，雨亦成剑，望之只见水光流转，气势磅礴如天上游龙一般，却也灿烂美丽胜似夏夜里划过的天空的点点流星。

　　若要将这一招命名，还有比“剑雨”更简单直白而贴切的吗？

　　可这漫天的剑雨却落了空。

　　石麟奇只出两招。第一招只有一式，第二招有三式。

　　他先提气大喝一声震落袭来的雨珠，紧接着出剑挡住萧逸然的剑势，然后一记旋风腿直扫下盘，趁萧逸然后撤之际手腕翻转一剑刺向对方咽喉。

　　他的剑太快了，只见剑光却看不见剑身，甚至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

　　若不是早有防备，只怕会被一剑封喉，萧逸然仰身堪堪躲过，剑尖贴面而过，挑断一缕来不及垂落的发。

　　石麟奇杀气大胜，正待变招绝杀萧逸然之时，却见一道白影飞扑而来，如一只展翅而起的白鹤。

　　白安。

　　白安的掌。

　　没有人可以小看顽石掌法，小看顽石掌法的人早已死在这套掌法之下，可惜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套掌法尘封了二十年，竟然被一个年轻后生练成，这让一直觊觎素衣派武功秘籍的人情何以堪。

　　石麟奇大怒，杀意更胜，手腕一转刺向白安。

　　一双手掌对上一柄宝剑，本就是不公平之事，白安掌法再厉害，还能与剑刃硬碰硬不成？

　　顾轻寒深知白安的难处，又一扬手发出六枚素针，这六枚针却不是打向石麟奇，而是白安。

　　六枚素针飞向白安眉心、咽喉、胸膛等处，却一枚也没有刺中白安的身体，只是带着一缕缕劲风，与他擦身而过。

　　“叮”一声，针与剑骤然相撞，逼得石麟奇手中之剑一偏，刺了个空。

　　石麟奇的剑太快，也太诡异，顾轻寒只见他手腕微动，却也吃不准他会刺向哪里，只知道这一剑必然是杀招，为了保护白安，她便将手中素针射向白安周身，果真挡下了石麟奇杀向白安的剑招。

　　“叮”声刚落，白安的掌已经黏在石麟奇身上，一掌紧连一掌，又快又狠丝毫不容喘息，瞬间已经连出十掌。

　　这十掌依旧只是一招，顽石九掌第五掌海枯石烂。

　　顽石掌法最恐怖之处便是被近身之后一掌又一掌相连，几乎不给人闪避的机会，如果躲避不开，数掌过后不死也残。

　　石麟奇这种级别的高手，自然不需要躲闪，他可以硬抗。

　　第一掌打在身上之后，他便凝神提气，将周身内力化为气盾，护住五脏六腑，白安的掌便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饶是再大的力气也造不成威胁。

　　若是一对一，白安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这招，可惜现在是三打一。

　　三个人有三个人的好处，三个人有三个人的打法。

　　萧逸然不待石麟奇出招，便率先提剑刺向他的太阳穴，以负伤之身勉力应付石麟奇的剑招，使得他无暇反击白安。

　　几乎同时，顾轻寒的九枚素针带着寒芒，已然划破雨幕而来，为了不伤到萧白二人，顾轻寒不能无所顾忌地使用暗器，只能寻机而行。

　　眼下便是个绝妙的机会。

　　顾轻寒袖口一扬，九针齐发，其中五枚素针直取石麟奇头上的要穴，其他四枚分别刺向四肢关节处。

　　当初在玉虚峰上教会顾轻寒使用素针的正是顾潇筠，而顾潇筠是个大夫，大夫对人体的各个要害再清楚不过。

　　打向关节的素针虽然只有一枚，却最是狠辣，如果刺中，先是细微疼痛接着是酸麻，之后便无法动弹任凭宰割。

　　这三个年轻人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是石麟奇的对手，纵使其中两人合力也可以应付，三人联手却把他逼到绝路。

　　石麟奇急了。

　　人只要急躁，就会容易犯错。

　　在这关键时刻，石麟奇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再次大喝一声，虽然挡下了素针，却松了丹田之气。

　　白安的掌毫不留情连绵而至，击打之声不绝于耳，这次可实打实打在了石麟奇胸口。
　　身体健壮的青年都无法承受顽石掌法，何况是年过半百之人。

　　石麟奇伤得不轻。

　　开战至此时亦不过很短的时间，谁都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就分了胜负。
　　布衣少年看到石麟奇嘴角有血涌出，惊得大叫一声：“爹！”踉跄着起身，想要扑过来帮忙。

　　石麟奇喝道：“退下！”

　　布衣少年不敢向前也不想退后，呆愣在原处，眼中的泪滴滚滚而落，低声呜咽起来。

　　生死未分，这一战还没结束。

　　石麟奇再也不能小瞧眼前三个年轻人，也不得不接受他今日丧命的可能，抬起锐利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沉声道：“名字。”

　　只有萧逸然按照江湖规矩报上了姓名，拱手施礼道：“晚辈萧逸然。”

　　白安嗤笑一声，没好气道：“你不会被打糊涂了吧？我说我叫石麟奇，你会相信不成？”

　　顾轻寒则再次仰起秀美的下颌，神采熠熠看向老者，点漆似的双眸若有秋波流动，傲然一笑道：“我从不把话说第二遍，你自己想吧。”

　　石麟奇的目光微撇向布衣少年的方向，又匆匆收回，依旧看向顾轻寒，淡淡道：“若你们战败，我饶你不死。”

　　后半句他却没有说出口，以他的江湖地位，他也说不出口。

　　顾轻寒心中敬佩他的护子之情，不欲与他为难，郑重道：“若我胜了，也一定不会杀他，非但不杀他，还会护送他出城。”

　　石麟奇的目光中带着欣慰，微张着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把剑横在身前，面色重又变得森冷。

　　只要生死不分，战斗就不会结束。

　　石麟奇出招，剑招对着萧逸然，只有杀了萧逸然他才有生机。

　　两人都受了伤，但现在一对比，萧逸然反而是轻伤，他最严重的伤在右臂，轻功未受影响，脚踩碎步退了又退。

　　白安却不动，蹲着马步站姿如崖上青松，搅动气海内力，慢慢聚集于掌，瞬间大喝一声凭空拍出一掌。

　　强劲的掌风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大有翻江倒海之势，只见所经之处雨珠层层破碎，震得大地都仿佛晃了一晃。

　　若被这样一掌击中，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石麟奇只能躲，他躲得很急，也很快，只是比起未受伤的时候，自然慢了很多。

　　但未待他站稳脚跟，顾轻寒的三枚素针已经杀到。

　　石麟奇转动手腕，再次挽起剑花，轻松击落三枚针，未料这三枚针刚刚落地，又有三枚袭来。

　　趁他躲针之际，萧逸然的剑已经缠斗上来。

　　顾萧白三人虽然都是初次相识，却不知为何会有如此默契，简直如同合作多年一般。

　　几十回合下来，年轻人体力优势渐渐显露，何况石麟奇还受了伤。原本还算势均力敌的形势成了一边倒，石麟奇越打越急，出剑越来越慢，破绽越来越多。

　　素针用完，顾轻寒拔剑。

　　剑自然是好剑，这把剑曾经威震江湖，所到之处罪恶无所遁形，好人得救恶人伏诛，以玉虚宫之名维护武林大义，斩下恶鬼无数，饮血愈多剑刃愈红。

　　碎雪剑缓缓出鞘，剑身锋芒如同天幕最后一抹晚霞，细雨落在剑上，奏响曲调悲凉的歌谣。
　　也曾战功赫赫，也曾历经风雨，也曾沉寂在荒凉的玉虚残垣二十载无人问津，如今的碎雪宝剑锋
　　芒更胜。

　　顾轻寒挽着剑花攻上去，清丽的眉眼间有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决然。

　　雨似乎突然下大了。

　　白安转攻石麟奇后背，然而石麟奇用内力相抗，白安的掌几乎毫无威胁，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停，他若是停下，萧逸然与顾轻寒就会有危险。

　　顾轻寒接替萧逸然与石麟奇手中剑拼招，萧逸然则趁机连连袭向对方下盘。

　　又数个回合过后，白安忽然将左手变掌为爪，另一只手依旧不屈不饶击打着石麟奇后背，却骤然抬起左手抓向石麟奇后颈。

　　此招要的就是猝不及防。

　　石麟奇万万没想到白安还会这招，后颈受制于人，只能回身救急。

　　白安撑着左手腾身而起，躲过袭来的剑招，这样一来他全身的力量就压在石麟奇的颈上。

　　身体倏然变得沉重，石麟奇大喝一声企图甩开白安，就在这时萧逸然的剑砍中他的右腿，石麟奇身体一晃，站立不稳。

　　几乎瞬息之间，伴随着布衣少年一声惨呼，碎雪刺穿了老人的身体。

　　方才的一声大喝，使得石麟奇泄了元气，顾轻寒此招一击必杀，直取心脏。

　　石麟奇甚至来不及闭眼，双目狰狞着仰天而视，带着死不瞑目的怨愤，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去。

　　他也成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三个年轻人活了下来。

　　剑上的血迹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顾轻寒手持碎雪静静伫立，怔怔看着布衣少年爬到他父亲的尸体旁边，拉着老人枯瘦的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