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飞花》潇荣

19、一箭双雕 下

　　书渊修眉若蹙，忧声道：“你还不打算杀石麟奇？”

　　白安悠哉喝着热茶，毫不关心客栈后院里的战况，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反问：“你很忧心？”

　　书渊没有丝毫隐瞒，坦然回答：“当然，单凭他们两个不是石麟奇的对手，这样只是白白送死。”

　　白安闻言狡黠一笑，眉眼弯弯胜似月牙，“你想让我去，我偏偏不去，活得好好的为何替你卖命？”

　　书渊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深邃的双眼默默凝视白安，声线低沉略带沙哑：“今日石麟奇不死，日后最倒霉的是你，你会比死还难受。”

　　“彼此彼此，”白安双手随意一摊，表示自己并不在乎，摊开身体懒懒靠在椅子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他找不找得到我，还不一定。”

　　书渊淡淡道：“他一定能找得到你，因为我能找到你，我也能找到他。”

　　“你这是想和我同归于尽不成？”白安非但不急，反而哈哈大笑，抬手指向客栈后院，无所谓道，“天大地大，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有他们陪葬岂不妙哉。”

　　书渊死死盯着白安，默然无语。

　　软硬不吃的人最难对付，偏偏这个疯子还不识时务，饶是书渊也拿他没办法。

　　布衣少年手中鞭子如毒蛇吐信，迅疾而诡异，总是在出人意料的角度席卷过来，令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因为他受伤之后气力不济，只怕顾轻寒也轻易讨不到好处。

　　小小年纪如此凶狠毒辣，将来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寒只想快点解决布衣少年，好助萧逸然一臂之力。

　　少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有意不让她有丝毫分心的机会，手中长鞭带着一股劲风袭来，卷住她手中的碎雪剑，用尽全力转腕一拉，手上青筋突起，控制住了顾轻寒的兵器。

　　长鞭如同一条危险的毒蛇，死死绞住猎物，势要将猎物残忍绞杀，碎雪剑在长鞭的缠绕中奋力挣扎，一场力与力的较量。

　　顾轻寒原先死命握住剑往后拽，突然全身劲力一松，顺势向布衣少年那边袭去，手中宝剑翻转着借力前行。

　　布衣少年慌忙后退数步，长鞭乍然收回，防备着顾轻寒的这一招。

　　人如剑，剑如一，玉虚剑法清灵高远，飘渺如云中之仙，轻盈如落花照水，忽而翩然如鸿雁南飞，忽而灵巧如蜻蜓点水，一击之间只见剑影重重，扭转之间只觉衣衫翻飞，一招一式皆变化无穷，非旁人所能预测。

　　顾轻寒去势不减，手中之剑划过一道绝妙的弧线，脚下的碎步陡然变换，原本是给布衣少年的杀招生生变了方向，挡住了石麟奇刺向萧逸然的要命剑招。

　　好个借力打力。

　　好个声东击西。

　　布衣少年气得变了脸色。

　　天空阴云沉沉，细雨绵绵如丝如缕，冷风轻轻拂过淋湿的衣服，地上的死者渐渐冰冷。

　　楼上雅间龙井茶的清香随热气飘散，冲淡了满屋的脂粉味，红绡纱幔飘摇，串串金铃叮叮当当，女子的娇笑声房门也阻隔不住，隔壁房间里美丽的乐姬弹琴弄曲。

　　只有白安有心情品茶。

　　书渊眼中的敌意冰冷彻骨，沉声道：“玉蟾宫找白枫，其中八成是为了素衣教的武学秘笈，如果他们知道根本不用找，因为你已经练成，又会怎样？”

　　白安丝毫不以为意，任茶香在唇齿间散尽，头也不抬懒洋洋道：“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没错，我确实练了玉溪心法和顽石九掌，那又如何？”

　　书渊急咳数声，憔悴的脸色愈显苍白，深吸口气慢慢平复心绪，缓缓道：“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公布天下，一定好玩很多。”

　　白安撇撇嘴缓缓摇头，他今天打定主意不帮忙，“我也很想玩，你尽管公布。”

　　白安自然耗得起，可硬生生用左手对抗石麟奇的萧逸然耗不起，几招下来，他伤得不轻，几乎站立不住。

　　书渊瞥一眼院中局势，暗暗为萧逸然捏把汗，转头看向白安时眸光越来越冷，“你究竟想怎样？”

　　白安灿然一笑，两颊露出深深的酒窝，纯真可爱宛如不谙世事的孩童，身子前倾靠近书渊，单手托着腮，思索一会才道：“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很忧心——”

　　书渊最恨受人所迫，此时为了两条性命也不得不低头，无奈抬手对天发誓道：“你的秘密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否则五雷轰顶，我书渊不得好死。”

　　白安似乎很满意，连连点头数下，脸上却又露出苦恼的神色，“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

　　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好兄弟，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我们既然是好兄弟，想必你会护着我吧？”

　　书渊淡淡道：“若是毫无瓜葛，我不会多管闲事，但你若帮我，我自会回报，既然是好兄弟，为何不帮忙？”

　　听到这话，白安算是放下心来，拍手大笑着像个得到糖果的三岁小孩，眉眼弯弯甚是愉悦，连声道：“很好很好，好兄弟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了！”

　　说完白安翻身坐到窗沿，回头对着书渊微笑，还傻愣愣地举起拳头挥舞几下，转身轻巧如一点柳絮，飘然落下去。

　　白安的本事有多大？

　　愿意出几分力？

　　顾轻寒、萧逸然、白安三人真的能杀掉石麟奇？

　　事未发生，谁都不知道结果。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人生无法预料之事太多，生死祸福，缘起缘灭，每个人都希望幸福长久一点，还有不少人希望活的时间长一点，可谁也逃不过时间的玩弄，风水轮流转，万物终会有一死，天地间的一切，总会归于永恒的虚无。

　　世人为了探知天意问遍卦师又去问鬼神，且不论这种做法是否荒谬，就算知道天意又能如何？
　　徒增忧虑罢了。

　　书渊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握住桌子上的茶杯，茶杯里的龙井茶早已凉透，他扬手倒掉茶杯里的冷茶，又叫人来重新煮一壶。

　　优雅的举止，温柔的目光，让进来伺候的小姑娘晃了眼，几乎完全没听到这位公子说了些什么，只顾着低头羞涩地笑。

　　雨水落在剑刃上，刹那间水花四溅。

　　顾轻寒挑开布衣少年的长鞭，转身又挡下石麟奇诡谲的剑招。

　　正在这时白安来了。

　　白安来得太快，太急，太出人意料，如惊鸿落地般出现在众人眼前，转瞬间连出五掌，掌掌生风，直取要害。

　　布衣少年反应也快，堪堪避开其中三掌，依旧伤得不轻，连退数步几乎站立不住，眼前一黑呕出血来。

　　这五掌只能算一招。

　　顽石九掌第一招，滴水石穿。

　　白安只用一招就重伤布衣少年。

　　石麟奇逼退顾轻寒的剑，退后数步仗剑而立，冷着脸道：“好小子，好掌法，好演技，你既然送上门来，倒省了我费事，与你狼狈为奸的小兔崽子在何处？”

　　白安站到萧逸然和顾轻寒中间，极其不屑地翻个白眼，仿佛应答一句都是恩赐，只抬手一指青楼雅间。

　　书渊正在喝茶，他喝茶的姿势无比闲雅贵气，而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一位妙龄少女，二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注意到探视的视线。

　　萧逸然欣然，顾轻寒愕然，石麟奇愤然。

　　白安懒洋洋道：“如果你侥幸干掉我们三个小辈活下来，千万不要轻易杀了他，最好把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他可是把你当成猴子来耍的主谋。”

　　石麟奇冷笑道：“激将法你们还嫩了些，你还不能死，他们两个不能活，楼上那个绝对会死得最惨。怎么，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要以多欺少不成？”

　　白安答得理所当然，殊不知要气死多少把白家当做名门的正道义士，他气鼓鼓地一跺脚，狠狠道：“不要侮辱我，我可不是名门正派。”

　　饶是顾轻寒也不禁对白安侧目，至少这种直白的话她就不能说，她也只能与石麟奇谈论一下辈分问题：“不以多欺少，难道让你以大欺小？我们三个人练武的年数相加正好和你相差不多，给我十年时间，我绝对打得过你。”

　　萧捕快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似另外两人那般厚颜无耻，他只握紧手中的剑，淡然道：“将死之人，何必多言。”

　　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借口。

　　石麟奇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张开大嘴深吸一口气，连叫三声“好”，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绵长，“好！好啊！好——”

　　一连三声“好”，带着杀气荡开，登时雨珠破碎，叶落枝折，震得人耳内轰鸣，口中涌上一股腥甜。

　　好一招狮子吼。

　　首当其冲的反而是布衣少年。

　　布衣少年被白安重伤，原就伤到了心脉，被这么一震，又呕出一大口血来，再也支撑不住，陡然瘫倒在地。

　　随后遭殃的是客栈小楼，被火烧的只剩空壳的小楼瞬间崩塌，燃烧着的木块在雨水中飞散，几根支柱重重砸到地上，差点将布衣少年掩埋。

　　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布衣少年的反而是顾轻寒。
　　只有顾轻寒。

　　三个人躲狮吼功的冲击用了三种不同的方法。

　　萧逸然向后急掠,退到几十步之外，白安索性封闭听觉，不动如山，只有顾轻寒仗剑独立,用内力硬抗。

　　两方内力相持之际，哪方先动就会受伤，顾轻寒虽然救下了布衣少年，却乱了气息，生生承受住石麟奇强大内力的冲击。

　　布衣少年挣扎着坐起来，甩开顾轻寒扶着他的手，竭力压制住涌上来的腥甜，冷着脸道：“别指望我会报答，我爹一定会杀你，你救了我也没用。”

　　顾轻寒轻哼一声，神色极其不屑，随手擦净嘴角的血迹，“别想太多，我救你只是因为没看到你杀人而已。”

　　石麟奇只向着儿子那边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又冷冷看向顾轻寒，道：“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气魄，老夫可以饶你不死。”

　　顾轻寒撇撇嘴,回道:“我也可以饶你儿子不死。”

　　石麟奇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也罢，今天老夫就让你们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