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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囚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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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繁星缀幕,皎月朦朦。
浅眠中,一支断曲,萦耳不去。
戚戚然,数尽世态沧桑。分明一曲古调。
我为琴音所惊,循着曲子,一步步朝门外走。此时夏意正浓,月光清冷,打在身上,竟是寒凉。
院后有片翠竹,勉强称得竹林。
此时,竹林中坐了一人,一头黑发迆地,眉目极淡,额心一支水蓝色菱花,一袭白衣,便已胜过万千月华。只见他盘膝委地,双目微瞌,怀中抱着一把紫檀雕的琴,十指孱动,神色尽是清冷。
我遁着月光慢慢走过去,只见他双目缓睁,眉心动了再动,终于恢复一派儒雅温柔。此时,我竟微微诧异,我怎知他本是儒雅?
只见,那人将琴抱起,缓缓向我走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终化成嘴边一句叹息。
他就这般抱琴立于我身前,眸光深处是让人心疼的落寞。我缓缓将指尖触向他怀里的琴弦,峥的一声,似残崖雪断。
我敛下眉眼,“你方弹得,可是一只残曲?”
那人伸出手,微微颤动,稳住琴音,却是声音里带了颤,“小姐可是知晓?”
我眼睫轻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迅速涌了上来,只觉一时胸口闷闷的。
我知晓吗?从未听过。——却又要命的亲和。
他将琴递到我手上,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掩眸接过琴学着他盘膝而坐。指尖莹白,划在琴弦上,不料却是一个破音。我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耳根微热,顿时手收也不是落也不是,索性将双手摆在琴弦上。渐渐抚摸那冰彻入骨的弦,抚着抚着竟不知不觉起了音,时缓时急,仿佛能摄心魂。
愈弹,我眼中迷茫愈甚。
当最后一个音入耳,竟是不知不觉将刚听到的那支曲给补了完整。待回过神时,就见眼前男子激动和不知所措的神情。还未等我想出他为何如此时,便被他大手一挥甩进一个结界里。顿时激愤的情绪渐渐在我脸上绽开,却又在未完全展开时默然顿住,因为,在我的视线里显出一个人形。
来人依旧一身雪衣,在月下带了丝灵动。长发服帖的披在脑后,被一根银带系于腰间,一身淡泊就是那冰砌的魂玉砌的骨也不及风韵之一,皮肤是剔透的白皙,唇薄而淡,一双微长的眸如晶石冰冷纯粹,仿若九天神袛,不蚀红尘。
素然的让人心冷。
我微微扯了嘴角,每每细看,总令我无端心痛。师父......
师父就这般闲庭信步的向这边走来,每挪一步都仿佛足下生莲。待站到一丛翠竹下方开口道:“囚牛当真好兴致,几时不见,竟得了这一首妙曲。”
他叫囚牛?听这口气师父应是与他相识,为何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囚牛淡然一笑,“帝君谬赞了,不过是旧时的一支残曲,今日却是补全了。”
师父不再看他,冷然看着飘落的竹叶道:“这紫竹落在凡间也不过是一抹苍翠,倒辜负了自身的好颜色——”接着话锋一转,“我竟不知,堂堂上古龙裔,何时也做了这守林子的。”
囚牛竟也不恼,依旧淡淡的,“承人旧事,自然尽心尽责。”
师父随手扯下一片叶子,“若真为她好,你本不该出现。”
囚牛听罢,长长的睫毛瞌住眼底,叫人看不清情绪,唯有微微发钝的声音子口中传出,“囚牛自小跟着小姐,这条命便是小姐的,我自不会害她。”
师父听罢叹息一声,一拢袍袖,转身离去,依旧如来时那般淡泊。视线似无意向我身处飘了飘,道:“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
我听得迷迷糊糊,此时猛然清醒,这话是对谁说的?拼命点头,一定是对囚牛!
囚牛一拂手,结界随之消失。
我眉头皱了皱,却什么也没问。随手顺了顺衣袍,说了句差点让我咬舌头的话,“那个——更深露重,我就先回了......”
说完也不看他,转身就走,那样子倒真像有几分焦急。以至于忽略了身后传来那般默然的声音,“小姐......”
(囚牛:引明陈仁锡《潜确类书》:“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囚牛好音,形胡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