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陪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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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话一出口，鬼灯放下点心认真地问道：“许卿忆是谁？你不要告诉我他能知道这清芝古陀的事情，就连族内位分高活得久的长老也未必认得出它。”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讲起啊，”太子也抓了块点心，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许卿忆同我一样，是殿下在皇家书院的陪读，细说起来，他家和我家还是世交。”陈魏宁道。
鬼灯道：“听起来算是竹马之交了，为何打我进宫起从未听你们二人提起过？这人不可靠吗，还是你们关系很差？”
太子吃完了点心，没等陈魏宁回答，道:“和他做了五年同窗，我从没喜欢过这人。”
陈魏宁温和地提醒道：“殿下，他也曾是陛下钦点的铁卫的候选之一。”
“那又如何，我不喜欢他看别人的眼神，好像世上就只他一个聪明人一样，这人不论是说话还是微笑都是那么的冰冷，连他回答太傅提问时都散发出令人心烦气躁的优越感，偏偏大家都敬他爱他觉得和此人相处如沐春风。许卿忆这人，在这世上真的会看重什么东西什么人吗。他眼里只有自己，他父亲出事的时候，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他太懂得如何吸引别人的同情和爱了。”太子站起来连珠炮般说了一番，重重坐下接着咬点心。
“这人很受欢迎，看样子确实聪明，”鬼灯接着道：“和道谏你不一样。你那时候是无人看好的皇子，也没有得宠的娘撑腰，我能懂。”
太子怒道：“你懂个屁！”
鬼灯见他生气，顿觉自己说话确实有些过分，于是倒了杯茶推到太子面前，道：“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大皇子应该还在，有他在，在书院应该也没人会给你脸色，刚是我说话没分寸，这是赔罪茶，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太子接过茶一饮而尽，擦了下嘴边的水，黯然道：“大哥那时候已经开始在御书房帮父王做事了，他的太子铁卫也随之离开书院，兄弟姐妹里，道凡和道印年纪还小，先生们管他们严格，所以不太说得上话，寻枫自持嫡亲大公主的身份向来懒得睬我，绿阳寄养在王叔的旖南山庄一直没回宫，苔玉还没出生。许卿忆那群世家子弟和寻枫一直玩在一起，我，我，直到魏宁进宫之前，都很孤独。”
“说来有趣，我和魏宁一见面就很投机，估计让其他人觉得奇怪得很，陈阁老送儿子进来陪读之前，难道没教好他该怎么和其他子弟攀关系吗，没想到以来就和最没前途的二皇子成了朋友，想必他老人家失望得不得了。”太子说着看了陈魏宁一眼。
陈魏宁听着太子揶揄他的话，想起了那时候父亲大人知道自己和二皇子形影不离后痛心疾首的样子，忍不住嘴角牵起了一丝微笑。
“有了朋友后，我上下学都有可以一起走路讲话的人，再不用只看着管事太监领着我回宫的后背，连他们阴阳怪气地称呼‘二皇子’也不在意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许卿忆突然开始和我说话了，连功课也要和我们一起去下书房去做。其实那之前我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人的，书读得好，得太傅喜欢，道凡和道印也爱粘着他。直到我发现，从那时起，我的书不会再不翼而飞，功课也不会变成一张白纸，书院里一切针对我的恶作剧都悄悄停止了。当时我还在猜想，像他这样聪明的人，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来，定是看不惯魏宁和我这般要好，心里存着嫉妒，急着要插进一脚来，所以被我发现了他才是主谋。”
“好酸，好酸。”鬼灯指着盘子里的点心道。
“进宫之前，我和员外郎并不熟，只在过年的时候两家偶尔一起吃顿便饭，殿下现下不必耿耿于怀。”陈魏宁劝道。
太子手里攥着茶杯，道：“如果不是许尚书勾结地方克扣赈灾漕粮、缩减徭役兵丁人数吃空饷数额过高被手下人一道奏文揭发了出来夺了官职软禁在家，许卿忆恐怕很快也要去御书房里跟着我大哥一起处理国事。再有两年他就年满十八，可以成为铁卫，许家的地位又要稳固不少。”
“世事无常。”陈魏宁道。
鬼灯听他们讲了这许多有些不耐烦：“说了半天，这家伙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员外郎，他爹也倒台了，你们还怕什么，有什么好发愁的。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况且你现在好说也是个有监国实权的太子，做事没必要缚手缚脚的。”
太子瞥了一眼她，道：“你不懂的。他脑子有毛病。”
眼见鬼灯要拍案而起，陈魏宁忙转移话题：“我回来也小一个时辰了，怎么没看到淄相公？”
这时一只鸟头从屏风后面探了出来：“我在这儿。”
“什么时候醒的？”太子悠悠地问。
淄贡脖子一缩，“刚刚，”心道，他们刚说的显然是机要之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从陈卫回来之前我便睡醒了。
太子瞟了一眼缩头缩脑的大鸟，招手让它过来。
淄贡迟疑了一下，扇动翅膀飞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淄贡终于理清了他进宫这几日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在太子代朱批下减俸书后，群臣情绪激动，当时就朝堂上闹了起来，有当场拿笔算每月开支的，有要去找楠丰王评理的，有要快马送信给秋猎在外的陛下送书弹劾的，好不热闹。左尚书站了出来，递上折子，要求立刻重罚‘八亭市’案所有涉案人等，驱逐允县全部乡民，派奉君都守备镇压任何想要反抗的势力；另一方面，右尚书提醒太子，允县所在区域正是夏宫选址所在，陛下出行之前曾着意过问过工部关于建夏宫所需时间，同时陛下一向对民间集市深恶痛绝，望太子不要以群臣减俸救灾起头，耽搁行宫的建造计划。此二人一开口，群臣纷纷附和，均道国遭大旱，正是用人之时，减俸之举实在不妥，况且于赈灾杯水车薪，还令人心不稳。
次日，即淄贡化入鸟身那天，竟有将近两成人称病不能上朝，之后连续几日出现在朝堂的人都有减少，太子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各部游说，也没少在几位侍郎和少卿大人府外吃闭门羹，所以那几天回来东宫格外的晚。
到了第五日，情况终于开始好转，左尚书再一次提出重判‘八亭市’一案，催促太子下批文到刑部去定监提审，在被拒绝后，刚下了朝，皇后娘娘的凤辇已经等在御书房外，娘娘不咸不淡地和太子聊起家常，末了来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劳心了，本宫想着陛下也该玩够了，料得没几日便回来了，太子不如出宫散散心去，国事有左右尚书二人，这两人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第六日，秉笔司送上了千人谏书，痛陈减俸之害。
第七日，六部九司有点品级的都收到了楠丰王的帖子，下了朝，大半的人都立刻乘车前往王爷位于城外的别院。当晚，宫里的人过去通知大伙，太子急病，第二日免朝。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太子盯着淄贡道，“急着要把‘八亭市’和建造夏宫扯在一起，还拿减俸的事情想把我烦得头昏脑涨。说实话，这只是我看不惯梁善曲那老家伙自以为能讨父王欢心的样子，随口一说罢了。他们有反弹正常，但是左右尚书的反应委实太不寻常。你猜，要我批给刑部去提审的犯人，是谁？”
淄贡脑中闪过不好的念头。
“就是允县里长，淄贡。”太子一字一顿地说。
眼前的大鸟双腿一软，跌坐在桌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我临时起意去定监见你开始。”
太子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我放你回去，你便能回去的事情了。你现在别无选择，必须要和我合作到底了。不是为了回书院，也不是为了出狱，是为了你自己的命。”
淄贡喃喃道：“为什么偏又是我……”
他伸手将鸟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翅膀，道：“对不起，这事，大概就是我连累了你。”
良久，怀中鸟儿的颤抖停止了，它用那略带滑稽的声音说：“我该怎么做？”
太子道：“我需要耳目。我要知道他们每晚密谋什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写的什么信，在哪家喝茶，在哪户饮酒，和什么样的豪门巨商来往，最重要的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大鸟，“他不会被发现，不会被怀疑，没有人想要防备它。”
淄贡懵懵懂懂。
“我要你做我的耳目。”太子说。
“这不可能，这不行的，我……做不到的……”淄贡慌乱地挥舞着翅膀，身上的毛激动得炸开。
“不，这事儿，只有你能行，”太子定定地看着他，左手打开桌上的乌木盒，举到淄贡眼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清芝古……”淄贡自知失言，说漏了嘴，暴露自己刚才早就醒来把人家谈话内容一个字不拉全听了的事情。
“清芝古陀，性寒，味甘，入心经，主理多梦盗汗、失神惊厥之症，实际上，在我们一族，它的真正用途是用来配制八珍元神丹，此丹可强制服药之人元神出窍到最近的生物身上，时效两个时辰，原主意识将陷入沉睡，不会记得被附身之时发生的事情，”鬼道出声说道，“但是，如果两个时辰之内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附近，元神将持续被削弱，时间过长会被原主意识反噬直至完全被吞噬，所以绝对出窍期间绝对不可以离开身体过远。”
淄贡奇道：“那岂不是很不方便？”
太子笑道：“一个大活人的话，如何把元神出窍了的身体藏起来，是很不方便。”
淄贡眼睛瞪着他。
“一只大活鸟就不一样了。”鬼灯补充道。
看着淄贡惊愕欲绝的样子，太子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据姊姊说，要调配这药可要花些功夫，一时半会也用不了，不过你这鸟身现在倒还是可以做些夜行勾当，飞到房檐下听听墙根，翻进书房拓信还是可以的。不如今晚就尝试一番，我看看，”太子从怀里掏出千人谏书，扫了一下长长的签名，“就这个吧，大理寺卿舒正浩。”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陪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