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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生劫·双生(1) ...

  •   晨省昏定,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规矩,羽家高门大户,更是对这一类的规矩格外在意,更何况今日有贵客到访,羽禾晏便早早来到前厅给母亲请安。他前脚刚踏进庭前的游廊,离老远便听到苏临秋在同母亲说话,声音清脆,不像离夏时时都压低了一个声调。
      “伯母尝尝这松子糖,”声音带着笑,格外明媚“这是父亲公差杭州命人快马加急送回来的,我整日惦念着,一得着机会就给伯母送来了。”
      公差杭州?羽禾晏的脚步顿了顿,苏家的公差,只能是奉了皇上的命暗杀掉什么人吧,这位小姐说得还真是毫不忌讳。
      “倒是难为你记挂着,”羽夫人笑着回应,抬头看见羽禾晏站在厅前,“晏儿,苏家妹妹来了,还不快进来。”
      羽禾晏尚且没反应,苏临秋倒是转过身来,未语先笑地叫了一声“晏哥哥”
      那是一张和苏离夏一模一样的脸,苏家正房夫人嫡出的女儿,苏家的继任宗主——苏临秋。
      羽禾晏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厅来坐下,立刻有小丫鬟奉上茶来,羽禾晏接下茶盅,向母亲笑道“娘这辈分排的不对,若日后孩儿娶了离夏,倒还要叫临秋一声姐姐。”
      羽夫人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你和离夏都还小,怎么这么快就急着大婚了?”
      羽禾晏摸不准母亲是随口一说还是话里有话,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接什么,苏临秋此时又笑盈盈地开了口,“还是伯母疼秋儿,看来秋儿这妹妹还能做个几年呢。”
      羽禾晏笑而不语,掀开茶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由赞道“好茶。”
      “晏哥哥也觉得这茶好?这道茶叫‘春半含香’,是取春分时节开的最好的桃花、梨花、杏花、梅花加以蜂蜜、陈皮、竹叶藏在瓷瓮里酿着,次年春来时再取出来喝,便是最好的了。我去年制了两瓮,今日拿了一瓮给伯母。这茶清热解毒,最能平心静气。”
      “你心思细腻,寻常一道茶也肯下这样大的功夫。”羽夫人看着她很是舒心“若是离夏也有三分你这心思,我便也放心些。”
      “提到妹妹,不知妹妹近日可好,怎地不见她?”
      “离夏还好,只是这几天身体不适,我便让她休息了。”羽禾晏答道。
      “那可是不巧了,本想着要见一面,如此一来我倒不好打扰了,”苏临秋眼神黯了黯“不过,离夏素来体弱,哥哥也不必太过忧心。”
      羽禾晏笑着点点头。苏临秋一直是这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画中人一样一板一眼。字里行间都在告诉别人,她是苏家的大小姐,在成群的杀手中备受呵护地长大,是遍地血污中清丽出尘的一朵白莲。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母亲更中意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羽禾晏觉得那并不是苏临秋温婉外表下的真实样子。苏家将离夏指婚给他,他平日里也常到苏家走动,苏临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与离夏长得很像、性格却大相径庭的妹妹,苏临秋待人殷勤热情,跟离夏对人诸多防备的杀手性格正相反。相比之下,临秋越发显得像一个纯粹的女孩子。
      纯粹的女孩子有纯粹的心思,因此,当苏临秋将他拦在平日里极少人走的小路上时,聪明如羽禾晏,瞬间就觉察到她是喜欢他的。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娇羞的告白?他心里暗笑,决定静观其变。
      苏临秋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十分果决的神色,他心里一惊,万没料到平日里温顺的大小姐会有这样一面:“秋儿和妹妹,晏哥哥觉得哪个好些?”
      “为什么这么问?离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拿来和你比?”
      苏临秋抿嘴一笑,似乎他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抬头,目光中已多了些蛊惑。“若是晏哥哥觉得秋儿好些,指婚不过是父亲一句话的事。”
      “哦?”羽禾晏露出些许的诧异“伯父一宗之主,随随便便改了指婚,岂不与声名有损?”
      “秋儿是嫡出,而妹妹是庶出,名分上,秋儿嫁到羽家才算门当户对。况且,妹妹自幼练得是杀人的本事,一身的血债,哥哥家毕竟是体面人家,收留一个杀手岂不让人头痛?相比之下,秋儿就干净得多,还请哥哥三思。”
      羽禾晏不禁在心里暗暗叫好,如此分析,足见心思缜密。这两点都精确地戳到他的痛处,他的母亲想必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不肯接受离夏的。苏临秋在等着他的答案,期许的表情中带着一点胁迫的快感。羽禾晏瞬即明了,这才是苏临秋,刁钻、精明,未达成目的时会凌厉地威胁,或许遭受了挫败时还会不甘和赌气。这样聪明的头脑,离夏是周旋不来的,想必在她手下吃了不少亏吧。
      “那大可不必麻烦伯父了,”发现苏临秋的另外一面,算是此次重阳酒会最大的收获,“离夏自幼在我家长大,我了解她更多一点,对伯父的指婚也很满意。”
      “这么说来,哥哥还是觉得秋儿及不上妹妹,哥哥既然了解,就应该知道离夏出世尚未足月,自幼便体弱多病,与其外嫁,不如在家里休养来的好些。”秀眉微挑,一双大眼睛依稀氤氲着水汽,果然是心有不甘的表情。
      “我娶得既是妻子,便一定会珍惜爱护。况且,离夏曾因我的缘故而在定安王府里养伤,想必已经住得很习惯了。”羽禾晏说罢躬身一揖,“保重,姐姐。”
      苏临秋见他要走,本想拦上来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句“姐姐”拦在了原地,她精心的一段剖白,却换来如此明显的推拒。羽禾晏颔首转身离去,他向来不怕对付聪明人。
      “晏儿,”回忆被母亲打断,羽禾晏回过神来望向母亲“端着茶盅想什么呢,当心茶凉了。”
      羽禾晏一笑,执着茶盅呷了口茶,果然已有些凉了。
      “临秋难得来一次,晏儿,你带妹妹四处转转。”母亲的话明显有要把他们两个凑做一堆的意思,羽禾晏刚想推却,苏临秋却起了身,淡妆勾勒,亭亭玉立。
      “晏哥哥已同离夏有了婚约,此时与我出去,男女之间,难免诸多嫌疑。王府虽大,可有着许多丫鬟跟着,我自己走走也无妨的。”说着便向外走,“晚些时候秋儿再来向伯母告辞。”
      待她走远,夫人转头对羽禾晏说:“人家处处考虑的周到,反过来就显得你气量忒小。”
      “娘,话不能这么说,”羽禾晏见苏临秋走了,便凑过去给母亲揉肩膀,“离夏是皇上的赐婚,只是因父亲在外带兵,才拖着未行大婚之礼。我若惹出什么误会,面子上难堪的是皇上。”
      “行啦,你和你爹,一个两个都比我厉害,我说不过你们。”
      羽夫人抓起块松子糖朝他脑门丢过去,却被他轻轻巧巧抄在手里,咔嚓咬了一口“孩儿谢娘的赏。”
      “你少跟我犯贫,”羽夫人正色道“昨日去接离夏,可还顺利?”
      “还好,不过是个小喽啰,我去的时候离夏已经料理完了。”羽禾晏一边啃着松子糖,一边笑着和母亲打哈哈,。母亲不喜欢离夏,这他早知道,毕竟这门婚事在母亲看来是自己家比较吃亏吧。
      “听说离夏受伤了?”母亲挑眉看过去,羽禾晏点了点头,只听母亲叹了口气,又说“虽然她还是苏家的人,可一旦出了闪失我们也不好担待,你多陪陪她吧,毕竟你们是未婚夫妻。”
      “孩儿知道娘不喜欢离夏,可既然如此,何必还像现在这样处处相顾?”
      “还不都是为了你!幸好有她时时跟着你,不然这次受伤的岂不就成了你了。”母亲嗔怒,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担忧。
      “我怎么会受伤,况且这次是我去救她,娘你也太小瞧儿子了。”
      “有时间和我在这儿闲扯还不如去看看那丫头,我叫厨房煎了药,你给送去吧。”说话间已有丫鬟端了汤药上来,羽禾晏见是母亲陪嫁来的丫鬟含竹,连忙叫“姑姑”,便持了要碗,从母亲房中退了下来。
      “夫人这样瞒着少爷又是何苦,”含竹毕竟是自幼跟着夫人,说话便更体己一些“何不对少爷和盘托出?”
      “苏家同西夏的关系圣上早有怀疑,只苦于没有证据,外人都道皇上赐婚是为了拉拢苏家,可我们再清楚不过,联姻的手段是为了从苏家抓个人质来看守,好掌握苏家的动向。可离夏丫头不过是个庶出,纵使功夫再好也不会继承苏家的家业。苏昱那老狐狸最是精明,将她送来便已是把她当做了一枚弃子,一旦苏家有所动作,即便我们不杀她,苏家也会动手杀了她灭口,可偏偏晏儿似乎对那丫头很有情义。”
      “怕少爷也只是哄着小姐吧,”含竹递了茶,“少爷向来最懂夫人的意思,况且苏家的事,少爷也知道一些的。”
      “晏儿懂我的意思,这话不假。可晏儿对离夏的心思我为娘的怎会看不出呢,昨天夜里怕那丫头出事,他的着急是真的,”羽夫人叹了口气,“只是碍于我的面子,才不敢明着对她好罢了。”
      “夫人不喜欢离夏小姐,可终究赐婚推不掉。”含竹无奈叹息。
      “那也未必,”羽夫人冷笑,“那丫头寄住将军府,谁知是不是替苏家做线报的呢,若我们有了证据,总有一天要整个苏家都自身难保。”
      门外一道身影悄然飘远,含竹看得真切,不由叫道:“夫人,是离夏小姐!”
      羽夫人眼神一变,心知追赶不及,看一抹轻灵身影隐在檐间,含竹道:“要不要奴婢去跟小姐解释一下?”
      “不必了,”羽夫人摇摇头,“让她多些警醒也好,有了警醒就会知难而退。若不是苏家庶出,离夏倒是个好媳妇,可事已至此,终究我不想让她一直留在王府。”她说着,转身对含竹正色道“今天她听到我们谈话的事,你知我知,不许对旁人提起,若有一天,我想要第三人知道这件事情,你便是唯一的证人,你可明白?”
      含竹郑重点头,“含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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