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小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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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潞州节度使派遣来的牙将果然如他说的，赶车奔了东市西北角亲仁坊郭子仪的汾阳王府。两辆车子从便门进了郭府的后院儿，停好了车子。那郭府的老家人郭福上前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老爷等急了。”
　　“老总管，实在对不住，路上出了点儿差池，人已经妥善带到了。姑娘们，下车，赶快去更衣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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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子仪的银安殿上，此时正是宾客满堂，座中尽是巨僚显官。有右相李泌，左相元载，太子詹事张镐，礼部尚书崔涣，鲁国公刑部尚书颜真卿，度支郎中、盐铁转运使刘宴，京兆尹韦良宰，大理寺正卿宋若思，中书舍人魏领等等等人。人头济济，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郭子仪身边。
　　看那正中央的舞池之中，地上大猩红地毯铺地，中央绘了一幅百卉斗艳图，中间是一朵斗大的牡丹，周边各种名目的花朵，朵朵仙葩，花色葳葳，正大仙容，香飘似雨，让人目不暇接。再看那舞池中的人儿，一个个花枝滥颤，浓妆艳抹，千娇百媚，
　　尤是那中间的领舞女子，纤手挽持花篮，在中央一边转转盘旋，一边信手散花，那捻花的手儿与那红花菲玉分明，花落处如降红雪，竟让人把持不住心智。有几个内行的看出些门道，这叫旋舞，从西域传过来的，据说开元朝宠臣安禄山就最善于此舞。
　　那些官员们，年纪大的倒还好说。年轻些的，如度支郎中刘宴，京兆尹韦良宰，中书舍人魏领等人，平日却不曾见过这等场面，有的低眉不语，有的故作羞怯，有的偶尔看上一眼却不敢堂而皇之地一直观赏。
　　那几个有实权的大官儿却很自在，正在高谈阔论，谈论着什么军政大事。颜真卿刚刚说完，便拿起托盘里的葡萄信手吃着，随着那音乐的拍节颠着腿儿，看上去倒挺自在。这时候，李泌正值对刘宴说话。
　　“你的那套‘榷盐法’我已经看过了，这套法子可以防止不法商贩偷漏盐税是肯定的，不过它能够让朝廷盐利收入增加十倍？有这么大的利润吗？”
　　“李相，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呢，其实不只十倍。别小瞧了盐呐，关键时期它比黄金还宝贵。而且它的利润大着呢。呕，对了，唐初名将程智节，就是程咬金，他就是靠贩私盐赚了大钱招兵买马，举旗起义的。”
　　元载接道：“盐税我不是很懂，不过刘宴可是我大唐的萧何，这是皇上说的。”
　　刘宴赶忙推辞说道：“那是皇上的错爱，论能力刘宴自然比不得两位相爷，否则皇上怎么不拜刘宴为相呢？”
　　元载说道：“你写的关于漕运的奏章，我看了，粮食可是个大问题。你说的‘四利’、‘四病’，你再写个细致的奏章，我呈给皇上御览。对了，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河陇，西域道路阻绝，各国使节不能够归国，滞留在长安，这笔开销可不小，我看应该减半。李相，你意下如何？”
　　“减半不如干脆不给，”李泌手臂胩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将十个手指互插，两个拇指互相环绕把玩着，“这些胡人有的家资万贯，现在朝廷却没有钱，为什么穷人反倒要供给富人？”
　　“他们是外国使节，不供给开销，大唐的颜面无存。”
　　“大唐的颜面早已经被安禄山这胡儿掠走了。已经没有什么颜面了。”说到此处，李泌激愤了，他发现了自己失态了，赶忙收敛住了，“滞留在大唐的使节、质子要么留在大唐充入左右神策军，继续有俸禄银。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牙，其余皆为士卒。至于那些腰缠万贯的胡商，可以买田宅，举质取利。”
　　“这样会乱套的。”
　　“已经很乱了。我们今天为什么到这儿来？羽林军是个大问题。”李泌对元载一指郭子仪。
　　再看郭子仪正在那里自得其乐呢。两个胖大的手掌拍打着鼓点儿，两个纤腰细背的侍女，一个为他垂背，一个坐在他的怀里给他往嘴里喂着削好的苹果丁儿。
　　“郭老令公，郭老令公。”
　　郭子仪愣是没听见，左拥右抱的在跟那两个侍女说话。
　　“郭老令公，老令公。”
　　“啊？叫我啊？琎珞、琎玳，还不伺候两位宰相大人？”郭子仪似是刚刚才听到他们的说话。两个侍女均称“是，让奴婢伺候两位大人吧。”
　　这两个侍女自是郭子仪安排好了的，听了郭子仪吩咐，两人媚态百出，跟着双手虚抚胸臀，故作轻薄之态，欲宽衣解带、投怀送抱。元载赶忙以袖掩面，说道：“两位姑娘不可，两位姑娘不可如此。”
　　李泌却是笑了：“郭老令公真是好兴致，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回府处理，就不打扰老令公的雅兴了。”
　　郭子仪站起身来，说道：“那老夫就不远送了。几位走好！”
　　李泌、元载、张镐、崔涣、刘宴、韦良宰、宋若思、魏领等人均拱手告别：
　　“老令公无需远送。”
　　只有鲁国公刑部尚书颜真卿没有走，颜真卿在平息安史叛乱时归郭子仪节制，而且是文武全才，更善书法，人品也是极佳，与郭子仪素来友善。
　　待他人走光了，颜真卿长叹一声，说道：“为什么不跟他们合作呢？”
　　“他们是文人，治理国家可以，但触及到军队，他们外行。”
　　“可是羽林军全都是官僚富家的花花公子充斥的。一旦长安城有危险，羽林军根本就不堪一击。谁来保护皇上？我们做臣子的不能就这样明哲保身。”听颜真卿的话语，好像在怪郭子仪。
　　郭子仪说道：“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朝廷的实权在宦官手里，我们没有办法。放心吧，各镇节度使暂时还没这个胆子，就是他们来了，大不了我郭子仪以命相拚也要保护皇上。至于我死后的事情，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罢，郭子仪、颜真卿各持举了一大觴酒，相碰了一下杯，两人均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