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等你》樱朗

28、滑冰（二）

　　温越脑子里那阵眩晕渐渐过去了，只剩下一个念头——真特么蠢透了！

　　她一边想，一边想抓着东西起身，可脑袋一动，就感觉一阵热流顺着脑门面颊淌了下来。

　　她着急要用手去擦，胳膊却被人给一把抓住了。

　　那人一边将她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一边抱怨：“别乱动，老实待着！怎么能蠢成这样，滑个冰也能出事。”

　　这声音听着耳熟，只是温越脑子在地上那么一磕，已经没了思考功能，只能接收信息，却完全不能消化。

　　她搭起一边的眼皮瞥了身边的男人……男孩儿一眼，终于认清了是谁，可认清了又能怎么样，还是只能任由他一手扶住她的背部，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拦腰给抱了起来。

　　温越正迷糊，脑子里的反映也是迷糊而本能的，此时此刻就两个念头，一脸上挂没挂彩，二自己抱起来重不重。

　　重不重只有林修恺知道，他抱着温越一路小跑进了医务室，里头的医务沈老师刚要下班，看抱进来个脸上挂彩的，脚上还穿着冰鞋，顿时叹了口气。

　　“学校不浇冰场吧，你们要闹，说学校就知道让你们学习，不知道让你们劳逸结合。可一浇冰场吧，就天天出事儿，还耽误我下班，造孽不造孽。”

　　沈老师虽然这么抱怨着，可手上还是没歇着，放下东西洗了手，用镊子从泡着酒精棉的罐子里夹出了一个棉花球。

　　“忍着点啊这东西怪煞的。”一边说一边去撩温越的刘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有些痛惜地说，“哎哟，我看这口子有点大，可别破相啊。”

　　温越一听这话，皱着眉头想哭，不是怕疼，是怕破相。

　　林修恺在一旁绷着笑看着沈老师用酒精棉一点点擦掉了温越额头上的血迹，随后又用碘酒给伤口仔仔细细消了毒。温越这会儿是真忍不住了，眼泪水滴滴嗒嗒往下流，一边流还一边嘶嘶地抽冷气儿。

　　“疼吧？”沈老师问。

　　温越老老实实带着哭腔回答：“疼！”

　　“还滑冰不？”沈老师又问。

　　温越哭得越发厉害，颤抖地回了一句：“死也不滑了。”

　　说完，又嘶嘶起来。林修恺看着不忍，把手指递过去让她抓，她也不客气，不管不顾死死捏着。

　　方佳妮在医务室外头探头探脑，突然看见林修恺的那根手指头，眼皮子一跳，总觉得有些怪异。可她现在是温越的禁卫军，哪怕觉出了什么，也不愿意说，反而转身把吕晓芸和陈建安都赶开了。

　　“咱们先走先走，温老师都哭脸了，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瞧见。”

　　吕晓芸善解人意，觉得方佳妮说的有道理，便把温越的包放在了医务室外间的小床上，一个人走了。陈建安还想等会儿，可他现在对方佳妮言听计从的，方佳妮一发话，他便只有跟从的份儿。

　　医务室里间，沈老师已经把温越的伤口给洗干净了，细细长长一条，但看着不深，应该不用送去医院缝针，就是伤口的地方不好，额头中间，二郎神似得红肿了那么一大块。

　　沈老师拿纱布给她包扎了一下，一边包一边叮嘱她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拿下来擦药消毒。

　　温越捏着林修恺的手指一边抽泣一边应，可心里想着的却只关心一件事儿，到底留不留疤。

　　林修恺像是读得出她的心思，她没好意思问，他却开口帮她问了一声。

　　沈老师虽然不是正经医生，可说话却有正经医生的风采。

　　“这个说不准，因人而异，有些人疤痕体质，一点擦伤都留疤，有些人就不是，甭管多大的口子，好了一点看不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沈老师转身去想去药柜里给温越找瓶碘酒，可柜子里没新的，她便拿了钥匙去库房里找。

　　温越坐在那张白凄凄的病床上啜眼泪，哭得嘴巴眼睛都肿了。

　　林修恺看着她那张被咸泪水泡得发胀的脸，又好笑又心疼。又因为是眼睁睁看着她摔的，所以想起来还有点心悸。

　　他从旁边抽了张凳子坐下，面孔刚好能与温越平视。

　　“别哭了。”他说，“那口子不大，也就三四公分，留不了疤。”

　　温越将信将疑，没注意林修恺的那根手指还被她捏在手掌心里。

　　“有镜子吗？”她问，“找个镜子我看看。”

　　林修恺皱着眉头瞅着她。

　　“你真有意思，我一个男的，哪里来的镜子。”他不跟她废话，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肩膀。

　　“疼吗？”他问。

　　于是她只能老实回答:“疼，酸疼酸疼。”

　　“不是刺痛？”

　　“不是。”

　　“估计淤青了，明天醒来会更疼，得要小一个礼拜才能好点。”

　　温越哭多了，眼泪已经出不来了，舌尖往上一舔，把嘴唇上挂着的一颗泪珠子给吃进了嘴里，顿时觉得满口咸涩。

　　“知道了。”她委委屈屈地说，“只要不留疤，怎么都成。”

　　林修恺心想也，女孩子就鸡蛋大的脑子，脑袋就算留疤也看不出，那瘀伤疼起来才真是要命的。

　　可这话他只是想想，没敢直说，怕说出来温越又得哭。

　　温越一开始哭高了，这会儿渐渐过了劲儿，一旦冷静下来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抬头望着林修恺，想到自己鼻涕拉碴的简直没脸再为人师表，本能地伸手想擦脸，可一伸手，这才发现他的指头还被她捏在手心里。

　　“哎哟。”她触电般丢了他的手指，一时怔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说啥，想质问，觉得傻，想当没看见，可刚才自己又哎哟了一声，只能假惺惺问了一句，“没把你捏疼吧。”

　　林修恺连回答都懒得回答，收回手随随便便地甩了几下，随后默不作声地在她跟前坐着，静静地等沈老师回来。

　　一旦安静下来，那种不知所措，尴尬万分的情绪就悄悄地爬了出来，温越轻轻撩起眼皮子去看林修恺，发现他正微微笑着，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

　　“可笑不？”她忍不住问，“我的样子可笑不？”

　　林修恺闻言仔细端详了一下，摇摇头说了声还行。

　　“脑门正中间呢，多显眼。”

　　“我瞧着还行，看久了习惯了就好。”

　　“你说大概要多久才能好。”

　　“总得半个月，结痂了之后褪印子的时间长。”

　　他俩一言一语的说着，渐渐放松下来，温越摸着脑袋上被纱布蒙起来的地方傻傻地笑，林修恺不知怎么的，突然抬起手指在她颊边一划。

　　她惊得一缩，随后看见他指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是她残留的一点泪水。

　　“真丢人。”她说。

　　“还行，没人看见。”

　　“你看见了。”

　　“我不会笑你，最多觉得好笑，但不会笑。”

　　他瞧着她的目光总有些瓜田李下的不同，就因为这目光温越的心砰一下弹起来，然后又空落落地掉下去，失去中心在半空中飘忽不定。她看着他，而他也看着她。

　　林修恺的目光总是直直的，像是什么都不怕，既不怕你，也不怕除了你之外这世上的任何人。若是温越软弱些，几乎会被他说服，向他靠拢，就好像这世界上确实没什么能打败他。

　　可她比他大，不要脸的说，她比他更有社会经验，她没有理由被他说服，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温越张嘴想说话，可沈老师突然从外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还有盒消炎药你也拿回去吃，按照说明书上吃，头上的伤口我现在看看是不太要紧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医院看下，这瓶碘酒也给你，晚上记得擦。”

　　沈老师一边说一边看表，大概也心急要回家。

　　温越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道了谢，让林修恺扶着自己出去了。

　　她一下地，才知道要命的还真不是脑袋上那个疤，她左半边身子根本就是麻的，一动就仿佛被电激了一下，从脚底板钻上来一阵痛。她咿咿呀呀地叫，也不怕丢脸，反正刚才大哭的时候脸已经丢尽了。

　　“我疼。”她对林修恺说。

　　林修恺停下来看看她，也是无奈。

　　“我抱你不合适。”他说。

　　温越心说又没让你抱，可紧接着，她看见林修恺在她跟前弯下了腰，随后微微回头示意她上去。

　　她傻了眼，下意识抬脚踢了他屁股一记。

　　“有毛病啊。”她笑得心里发颤，“别别别，怪肉麻的。”

　　林修恺大约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温越一眼。

　　“少废话，你烦不烦，又要叫疼又不省事，当心我丢你在这儿！”

　　说完，抓住温越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架，二话不说把她背到了背上。

　　温越想要挣扎却不敢动，又怕和他吵起来更加引人注目，只能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林修恺没去拿他的自行车，背着温越直接去校门口打车，偶尔有路过的同学看见他们也是一阵侧目。

　　温越待在林修恺的背上，感觉胸口暖暖的，不知道是他传来的体温，还是自己因为紧张导致的体温上升。她的手垂在林修恺的胸口，就像有个致命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没处躲没处藏，各种心慌。更何况，林修恺的胳膊现在就在她的屁股底下，别说尴尬，简直挑逗。

　　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要下地。

　　他没勉强，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地上，示意她走走看，她不想和他走在一起，可又知道此时此刻，面子顶个鸟用，要是林修恺把她丢开，等她挪到家得明年开春。

　　所以她按着他的指令走了几步，除了踝关节还有些痛，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于是他松开了她，让她在原地待着，然后跑到路口拦了部出租过来。温越小心翼翼钻了进去，林修恺没坐后排，而是钻到了副驾驶室的位置上。

　　温越想，他大概也是怕别人看见，又起风言风语，可又一想，他这人不在乎这些，这八成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她想谢谢他，可这念头一出来，她就立刻意识到，得赶紧和他说清楚，不然这么越缠越乱的，怕是没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