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等你》樱朗

24、早恋

　　温越坐在车里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放着两盒用塑料盒子装着的绿豆糕，她忍不住偷偷开了一盒想解解馋，可真放进嘴里才知道自己上了这鬼天气的老当，绿豆糕早被冻硬了，咬在嘴里只剩下死甜的味道和一颗颗碎碎的渣子。

　　东西虽然难吃，可她还是笑了，忍不住想这事儿要是告诉徐剑亭，他一定又会脸红。

　　会脸红的人一定都有好心眼，不像那个叫林修恺的小子，他就肯定不会脸红，看着斯斯文文，可脸皮真够厚的，心眼也坏得很。温越又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起来，她老是没来由地想起他来，简直成了习惯，叫人发愁。

　　她默默地将盒子关上，谁知道又在那盒子底下发现了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一个小袋子，打开一开，心头又忍不住热了几分。

　　那是一双手套，白色的，和之前她在食堂里掉在地上的那一副几乎一模一样，也有毛绒绒的下缘，和圆滚滚的身体。温越心里明白了，徐剑亭是喜欢她的，不然怎么会记得这手套的模样。这手套大约是他的情书了，他那样的人，送东西也格外含蓄，也不知道这绿豆糕是手套的幌子，还是手套是绿豆糕的搭头。

　　温越望向窗外，从车窗的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被人喜欢总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何况，是被徐剑亭喜欢。

　　她的快乐是小小的，像徐剑亭的笑容一样，克制的，有美梦成真的得意，也有对再见徐剑亭的期待。

　　车子到的时候，天上的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温越撑着伞，拎着那袋子绿豆糕走在渐渐泛白的路上，一抬头，看见林修恺从路的那一头走了过来。

　　他没有打伞，身上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衣，脖子和手都是空空的。

　　温越看着他，不自觉站住了，心里想，怎么身体那么好，也不怕冷。

　　林修恺也看见了她，他走到她跟前低下头瞧了她一眼。

　　温越恨透了林修恺的高度，因为这高度，让他轻松地跨越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反倒让她看起来成了小的那一个。

　　她瞧着他不说话，他也不急，任由她沉默着。

　　雪花飘进了他的脖子里，激起了他皮肤上的一阵颤栗。

　　温越瞧见了，心里暗暗说着活该，可又觉不出一丝一毫的爽快。

　　林修恺上前一步，伸手从她的手里拿过了伞，照在了他们二人的头顶上，这动作那么自然，又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仿佛他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温越仰起脑袋瞪着他，这才惊觉整个人已经被他和伞围得严严实实。这密实地包围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温越在一瞬之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方佳妮还没回家，我去找她。”林修恺对温越说。

　　温越分了神，一边想，他怎么这样高，我为什么会怕他，一边又奇怪，他这话什么意思，干什么要告诉我。

　　“她还没回家你怎么知道的？”温越问他。

　　“陈建安刚给我打了电话。”

　　“陈建安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的真多。”林修恺拿着伞要走，见温越还站着不动，便回过头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

　　温越迷迷瞪瞪，觉得这事儿滑稽的要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拖着我干什么？”她高声抗议，可人却还是跟着他走了。

　　林修恺的手指紧紧箍着她的手腕，这是个奇妙的分界点，他若是拉着她的手，她会甩开，可手腕子，只差了这一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温越跟在林修恺到大马路上拦出租车。林修恺左手拉着她，右手横过胸前将伞撑在了二人的脑袋上头，见有车子驶过，他就用拿伞的手去招呼，任由雪花飘在两个人的脑袋上，也不肯松开左手。

　　夜班的司机不多，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一辆，林修恺给了司机两百元钱，说是这一晚上都包了，让司机从惠民路的网吧一家家停过去。

　　温越上车的时候有些着急，两盒绿豆糕被坐在了屁股底下，她心疼，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裹着放进了书包里。林修恺注意到了，也没说话，只是提唇笑了一下。

　　温越放好了绿豆糕，转身问林修恺：“方佳妮今天放学又被狠狠骂了吧？”

　　“黎艾敏今天把她家长叫来了。”林修恺说。

　　“因为考试不及格？”

　　“因为谈恋爱。”

　　“和谁？”

　　“和我。”

　　温越愣了，鼻子在温暖的车里一点点苏醒，感觉到了一阵不适地酸涩。

　　“和你？”她反问，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林修恺，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一点表情。

　　可林修恺不回答，这是他最叫人讨厌的习惯。

　　“黎艾敏说她现在没心思学习，一门心思就知道想男男女女的事情，不仅自己成绩一落千丈，还影响了别人的成绩。”林修恺弓着背，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侧过脸瞧着温越，“那个别人就是我。”

　　他看起来坦坦荡荡，并不藏着掖着。可他从来也都是这样的表情，他不撒谎，因为撒谎太累。

　　“这是我重新组织的，从黎艾敏嘴里出来就要难听个几倍。”林修恺笑着说，这笑里带着种嘲讽，赤裸裸的瞧不起。

　　温越看着他，执着地问。

　　“和你？”

　　林修恺的笑容软了下来，透着一股他特有狡猾的狡猾劲头儿，地叫人心里恨得痒痒。

　　“和我不行？”

　　“只是不像。”温越迅速接口道。

　　不是不行，这当然行。他这样帅气，方佳妮又那样可爱，怎么不行，凑在一起真是极其养眼的一对儿。可温越突然感到心里有些古怪的想法，恨不得能变身黎艾敏，用那些学习第一的大道理狠狠地骂他一顿，然后将这好看的一对儿用裁纸刀给划成两截。

　　可这是不对的，她不能这么做。

　　温越别开头，皱着眉头望向了出租车的窗外。

　　“干嘛拖着我一起。”她忍不住又问。

　　林修恺从她背后望着窗户里的她。

　　“赶巧撞上了。”他玩笑道，见她皱着眉头似乎不太高兴，这才又说了实话道，“我和陈建安都是男的，劝女的劝不好。你是女的，也大不了多少，同她能说上话，况且今天下午刚劝过她，我看她也都听进去了，所以她必然不讨厌你。”

　　温越在车窗玻璃上找到了林修恺的眼睛。

　　他真聪明。温越想，人精似得聪明。

　　这让她觉得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年长的那几岁毫无优势可言，完全就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们在惠民路头上的一家网吧门口下了车，林修恺说之所以从惠民路开始找是因为这里网吧多，又处在方佳妮她回家的路上，所以方佳妮在这儿流连的可能性最大。

　　温越也觉得有理，这么冷的天，在外头晃悠肯定不行，现在已经九点了，一般的店都关门打烊了，剩下的栖身之处除了酒店，不是酒吧就是网吧，以方佳妮的年纪，网吧可能性最大。

　　她和林修恺坐着车一家一家的找，林修恺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只肯让她跟在屁股后面走着。她抗议过，可他还是不答应。

　　“这时候还在网吧里混的，你以为都是三好学生吗？”林修恺轻巧地说，然后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腕子将她紧紧地牵住了。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腕间的皮肤，热的发烫！

　　温越一怔，不安得厉害，就好像拿着滚油撩肉，虽香气诱人，却因那撕拉撕拉的声响而觉得惊恐不已。

　　她不再说话，只是乖顺地跟着林修恺，因为想不出要说什么，也找不出这不安的由头。

　　林修恺是来找方佳妮的，她是被他带着来的。

　　这是做好事儿，有什么不对吗？

　　他也没拉她的手，只是拽着她的腕子怕她丢了。

　　又有什么不妥吗？

　　可桩桩件件看着都对都妥，那就是最大的不对不妥了。

　　当他们找到第四家网吧的时候，陈建安给林修恺打来了电话，说人找到了，在长春路的一家网吧里。

　　于是林修恺和温越又上了车，一路赶到了那里。

　　陈建安已经带着方佳妮从网吧里出来了，方佳妮走在前面，陈建安跟在后头，他是个脾气很好的男孩儿，可今天大约是急疯了，直冲着方佳妮一阵吆喝。

　　“疯了吧这是，疯了吧，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晃悠，我给你家打电话，你妈都急疯了你知道吗？你就不害怕啊，你不怕出事儿啊！你可是个女孩子啊！女孩子怎么那么不注意啊！”

　　方佳妮这一天挨够了骂，先是黎艾敏，再是她爸妈，这会儿又轮到了陈建安，说得还都是一个调子：女孩子要注意！要自重！要有分寸！她烦了，烦透了！转身冲着陈建安吼了一声，随即朝着他逼了过去。

　　“我怎么不注意了，我怎么了？我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堕落了？怎么就是不自重没分寸了！你有病啊，轮的到你来说我。”

　　她这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哇哇哇，一声声哭得人听着都不落忍。

　　温越忘记了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顾不得地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方佳妮。

　　方佳妮认出了她，像是在十面埋伏之中突然见到了同盟军，多少有了点生存的希望，一时间她哭得愈发厉害，抱着温越哭得直抽。

　　林修恺站过去，在她俩的脑袋上撑起伞替她们挡住了雪花。

　　陈建安刚才被方佳妮这一顿吼给骂蒙了，这会儿想过来又不敢，只能远远站着。

　　方佳妮哭了一阵，脸上的泪水被冷风吹干了，像一张张小嘴拼命地在皮肤上嘬，生疼生疼。

　　“不哭了，回家吧。”温越像个好性子的大姐姐，用戴手套的手指去擦方佳妮的脸蛋，嘴里耐心安慰道，“外头这么冷，你能撑多久啊，这是示威给谁看啊，谁都没看见，自己好遭罪，不值得。”

　　方佳妮眼泪没了，可人还是不住地抽抽，风嗝一个接一个地从喉咙口涌了出来。

　　“也不是示威，就是恶心，恶心死那个女人了。”

　　“恶心能怎么办，这会儿你和我们在外头冰天雪地里待着，冻得都不成人样儿了，可她正在家里吹暖气呢，你说这是谁倒霉。”

　　方佳妮又打了个嗝。

　　“她说她是恨铁不成钢，那是对林修恺，对我她就是看不顺眼而已。”

　　林修恺一听，乐了，拿手轻轻拍了方佳妮的脑瓜一下。

　　“别不知好歹，拿我和她放一块儿说。”

　　方佳妮不服气，又强辩道。

　　“本来就是这样，骂你和搔痒似得，骂我就和骂阶级敌人似得，区别对待也太厉害了。”

　　温越说：“那肯定呀，你年纪轻轻，貌美如花，她人老珠黄，褶子满脸，看你怎么能顺眼，你以为女老师不会妒忌女学生吗？照样还是会妒忌的。”

　　她这是半开玩笑的话，可方佳妮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舒服了些，顿时嗝也不打了，人也不哭了。

　　“我不想再在她班里待下去了。”方佳妮说，“我明天就打算转班去。”

　　温越说：“这也行啊，黎老师不适合教你，那你就去找个适合你的，挺好。”

　　陈建安这下又急了，嚷嚷着走了过来。

　　“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呢，转班是说转就转的吗？”

　　“怎么不能？我不是学理科的料，我要去文科班。”

　　文科班不过是在三楼而已，可陈建安听了死不乐意，就好像方佳妮要去世界的另一头似得。

　　“早分班你怎么不去文科啊，这会儿后悔怎么来得及，人家都复习一小轮了你再去，肯定跟不上。”

　　方佳妮看着陈建安的脸气的咬牙：“你干嘛这样来扯我后退，我数理化学不好，难道别的就都学不好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笨不成！”

　　陈建安一时语塞，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闭嘴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突然间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间走上去抓住了方佳妮的手。

　　“你别转班了。”他说，“你数理化不会，我教你，我保证你都学会。”

　　方佳妮瞪着眼睛站在雪里，她看看陈建安的脸，又看看他握着自己的手，突然间，又哭了。